第8章 空落落

十点半过去了，叶涯没有回房间睡觉只是盯着电视机，林医生于是也坐着没动继续陪他看，直到又是一个小时后，林医生觉得叶涯该睡觉了让叶涯回房间。

        叶涯平常十点自己会准时回房间睡觉。

        叶涯拉了拉他的衣角，低着头没有看林医生：“今天可以一起睡吗？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林医生犹豫了下，最终没有拒绝。

        他好像总是对叶涯莫名地心软。

        两个人躺在叶涯的单人床上有点挤，胳膊碰着胳膊，像最初他们在医院时一样，关了灯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只有些窗外照进来的些许微光，似乎今天的月亮格外的亮。

        房间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谁也没睡着。

        “我明天要走了。”

        “嗯。”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叶涯直白道。

        林医生细心跟他解释：“我没有不要你，只是你得回家知道吗叶涯，你要回到自己的地方，会有自己的生活。你只是离开我，没什么好难过。”

        叶涯吸了下鼻子，眼睛里好像在冒着气泡，可是他难过啊，林医生总是跟他说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又是怎么生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起以前然后忘了林医生，会不会真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从他醒来他只知道林医生，他的生活里全是林医生。

        但是，他要离开了，离开这个有林医生的地方。

        他突然就觉得很茫然，好像以后长路黑夜漫漫，连一点星光也看不见地摸着黑前进，就算摔得鼻青脸肿，都不会有人拉起他再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

        叶涯声音带上了哽咽，又忍不住地想哭：“你以后会去看我吗？会接我回来吗？”

        林医生没说话了，他一直以来鲜少大喜大悲鲜少离别伤感，不喜欢给别人希望再让人失望，对人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他的生活一直以来都太平淡了，似乎就经不起浓墨重彩。

        叶涯和林医生生活这么久，知道他沉默的意义，叶涯忍着哭腔努力不让自己哭，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连骗我一下也……也不愿意……”

        叶涯觉得自己好难过，难过地左胸那里痛，但是他也说不出具体哪里痛，就是很痛。

        林医生能感觉到黑暗里叶涯的气息，叶涯带着湿润的热气，憋着哭腔的声音，他转了个身把叶涯按进自己怀里，手一下一下摸着叶涯的背给他顺气。

        柔声道：“别哭了，乖，你以后要是路过这了可以顺便来看我，我不走我就在这。你多久来我都欢迎你，但是我不会去接你，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

        互不打扰，这是给双方最大的自由。

        林医生知道自己在放叶涯走。

        22

        早上醒来时已经七点半了，距叶涯离开还有一个多小时，两个人一起慢慢地看着镜子刷牙洗脸，一起慢慢地吃早餐，然后林医生简单整理了下叶涯的东西。

        其实叶涯开始除了他身上那身衣服还有钱包什么都没有，现在一整箱子的衣服零食全是林医生后来买的。

        从一无所有到有了羁绊，短短两个月的相处，林医生却觉得自己像是和叶涯生活了很久了，这两个月好像比他以前半年都还要长、还要久，久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叶涯是要离开的。

        林医生突然觉得，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

        九点钟，叶涯伯母两人准时等在车站了。

        林医生将叶涯的行李箱给叶旋，想了想还是开口：“这是他所有的东西，你们好好照顾他。”

        叶涯伯母应着，然后不好意思又小心的递过一个信封包装的东西给林医生：“林先生，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您照顾了叶涯那么久我们也没什么回报的，这点钱就当是以前你养叶涯的生活费吧，希望你不要嫌弃。”

        林医生推辞了，他照顾叶涯虽最开始不怎么意愿，但是后来两个人也生活地挺好的，不需要谁的报酬。

        尽管是好心。

        最后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然后和叶涯说话时悄悄塞给了叶涯，也算以后生活有个保障。

        等叶涯跟着叶涯伯母走时，林医生叫住叶旋，想了想还是叮嘱：“麻烦你们好好照顾他了，按现在这情况叶涯恢复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以后你们或许得照顾他一辈子，就希望你能多点耐心，不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他自尊心挺强的。要是实在不行，你们找我吧，能帮的我会帮的。”

        毕竟也是一起生活过两个月的人了。

        叶旋笑了笑，很有礼貌地说：“放心吧，林先生，我们既然准备接叶涯回去就一定会尽力照顾的。”

        林医生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他站在高铁线外，广播播报的声音响起，人来人往，列车缓缓开动，他看着叶涯跟着一群陌生的人坐在一起，叶涯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叶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特意告诉叶涯不能哭，最初叶涯多爱哭鼻子啊，后来天天跟个傻子一样跟在他身边成天笑的没心没肺的。

        林医生看着叶涯在慢慢开朗，慢慢长大，还有叶涯出于兴趣的配音也一直在努力学习，他没有放下过童心还是爱看喜羊羊，却也知道看书写读后感。

        叶涯确实听话地没哭，或许是昨天晚上哭累了，但是林医生能感觉到叶涯的不舍，叶涯是难过的。

        他很清楚，格外清楚，却仅仅是清楚，他什么也不做放任叶涯的离开。

        23

        林医生回到家，突然就觉得房子有点大过了头，好像空旷了很多，房子里还留有叶涯生活过的痕迹。

        突然间，心也有点空落落的。

        他突然有点想喝酒，其实他不喜欢喝啤酒，醉了头会痛，对身体也不好，伤胃，最后还是自己扒拉了几罐。

        喝多了躺着休息。

        半天也就过去了，下午去医院值半天班，第二天醒来时是六点半，林医生看了看房间的门，没听见门外敲响的声音，没有叶涯偷偷溜进来的身影。

        林医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然后去公园里跑了会步，洗澡吃饭后慢悠悠地去上班。

        今天林医生在住院部，不算很忙，中午和张望月一起吃饭，张望月看了看林医生身边，四下望了望，有点疑惑。

        “你家那个小朋友呢？怎么没跟你身边了？他不是特粘你吗？和小胖子一起去玩了？”

        林医生筷子顿了顿继续吃，不动声色道：“不是，他回家去了。”

        张望月更加迷惘了，塞了口饭有点不清不楚地问：“回家，回哪去？他不就是住你家吗？怎么乱七八糟啊。”

        “你忘了，他是我捡的，又不是真是我儿子，他家人来接他了。”

        “哦！我突然想起来！诶你说都两个月了他家人才过来接他，他家人不靠谱啊，我都快忘了这茬，啧说实话，我真以为他是你家的了，突然走了，怎么有点不习惯呢……”张望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林医生没说话，确实有点不习惯，就跟开始遇到叶涯时也一样不习惯，但都慢慢习惯就好了。

        下午下班，林医生查完房警告一位大爷不要再抽烟了不利于康复，写好病历后本想在医院多留一会，结果被张望月拉出去玩，毕竟林医生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

        以前倒是叶涯跟在他身后也去过一次，不过叶涯有点怕生也不喜欢跟一群他所认为的大人一起玩，林医生也就呆在家里陪叶涯，他本来也不算一个特别爱出门的人，有时候陪着叶涯出去逛。

        一群人一直闹到十点多，乱喊乱叫地唱歌，林医生耳朵饱受摧残，他突然间就很想听叶涯的声音，清澈的干净的，跟他撒娇时又乖又软，唱歌也很好听。

        回到家，林医生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一身酒味，一回家就进了浴室洗澡。其实他没喝多少，主要是包间里空气不太流通各种气味混杂，你一杯我一杯的有时还会洒到身上。

        洗完澡出来，房子里没有电视打开的声音，没有一个白白瘦瘦的男生坐在沙发看动画，没有他吃东西的声音，林医生下意识去书房喊叶涯洗澡，书房里也没有坐着那个人，整个空间格外安静。林医生觉得房子好像真的大了。

        但是，习惯就好了。

        连着几天，林医生早上一个人醒来，没有人六点半偷偷溜进他房间，没有人乖乖坐在沙发看着他弄早餐，不会跟在他身后转，随时随地拿着些零食吃，有时还喂他两三口，虽然大部分他都是嫌弃着拒绝。

        晚上锻炼或在跑步机跑步时也没人不声不响地陪着他，出去转也不会有人突然拉一下他的衣角然后说自己想要那个，在他旁边说个不停却又格外懂事。

        林医生现在有点不习惯这么空旷没有声音的房子了，以前叶涯没来时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些人在时存在感不强，一离开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但是林医生的生活也依旧没有多大改变，只是两个人的早餐变成了一个人，只是家里的电视机再也没开过，只是没有人在书房练习发音学习唱歌。

        他每天上班下班，看门诊值日做手术，休息日的时候踩着九点出来随便吃两口早餐，忙碌的时候中午随便塞两口面包顶一顶，有时候医院突然有事一个电话，他又从家里爬出去上班。

        和叶涯没来之前一样。

        就是偶尔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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