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斩断情丝

夜深沉，那昏暗的灯光仿佛随时可以被风熄灭，若不是从窗棱照射进来一丝月光，只怕叫人分不清周遭的一切。尹灵素侧躺着，缓缓伸出手欲感受月光的温度，恍惚间听着铜锁撞击的声音，她立马合上眼装着昏睡的模样。

        蓦然间一只坚实的手臂轻轻推搡着自己的肩膀，那力道很是温柔生怕弄疼了自己，尹灵素下意识地起身看去，一眼就认出了那张伪装之下的面孔，顷刻眼中含着泪，唰唰地倾泻而下，强忍着啜泣，她顾不得那许多径直就环抱着来者，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低声道，“你终于来了！”

        栾承璟幽怨地看着前方，如今冰如还在昏迷之中，自己竟然夜里乔装打扮成太监模样偷偷进了天牢，若是被人知晓只怕又是一场不安的动荡。可是脑海中不断地响着一个声音，他知道自己必须来这，哪怕就这么一会。然而自己已经对不起邵家满门，冰如此刻吉凶未知，不能再犯错了。可看着她心若刀绞地扑在自己怀中的模样，栾承璟伸出手想紧紧拥着却还是停在空中，最后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尹灵素闷声哭着，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委屈全部倾泻，可是不管自己如何紧紧地抱着他，他都没有回应自己，不好的预感失落落地滑过心间。尹灵素渐渐松开手，眼眶泛红凝视着眼前这个人，他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如今他的眸中却找不到一丝当初的温存。她仔细打量着他，企图从他的眼神中搜寻中哪怕就那么一丁点对自己的爱意，可是什么也没有。尹灵素失望地抽了抽鼻子道，“若你来这只是可怜我，那么你的大可以回你的王府做你的王爷，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尹灵素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软弱受挫，却听着背后硬生生传来一句“对不起”。滚烫的泪珠一颗颗毫不犹豫地滴落在地上，自己怎么能在他面前如此懦弱，尹灵素悄悄抽出手拭干泪水。

        栾承璟扳过她的身子，借着月光瞥见那未干的泪痕，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欲替她擦拭。尹灵素冷冷地掠一眼他，随手一甩将那丝帕打落在地上。栾承璟愣愣地看着丝帕飘飘然坠落地上，旋即走上前一把拾起，用力捧着她的脸替她拭去泪珠。

        许是这些日子都受着各种严刑拷打，尹灵素被他用力捧着的地方都莫名地痛着，她冷冷地凝视着他。自己真的认识眼前这个男子吗？他到底爱不爱自己？为什么屡屡做出那让自己误解的举动？所有的疑惑铺天盖地地萦绕在脑中，尹灵素嘴角一颤，“如果你足够爱我，就带我走，离开这个是非恩怨之地。”

        栾承璟一言不发，手却明显地有些抖动。尹灵素察觉到了这一点，狠狠地朝他胳膊咬去，只见他面不改色。四目相视，尹灵素渐渐松口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头早已若黄连般苦涩，咬咬嘴唇直勾勾盯着他道，“罢了，你是王爷，有着显赫的家世，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放弃一切。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夜深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府，切莫让那个如花似玉的王妃等久了。”

        栾承璟心中很不是滋味，异常难受，但自己不能一错再错，可看着她脸上那几条血痕，又止不住地心疼问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尹灵素脸色淡然，想脱口而出他带给自己的伤害远远比这肉体上的更多却还是止于口，冷冷答道，“这些伤不算什么。”

        栾承璟神情凝重地看着那些伤口，抑不住抓起她的手欲仔细查看却被她决绝地甩开，他一脸漠然不解问道，“为什么？”尹灵素恨声道，“为什么？既然你不爱我，那么就别装着一副心疼我的模样，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痛心。弁国曲桥边，你的眼神是那么温存，仿佛能将人融化。和亲被刺时，你拽着我的手说着让我倾心的誓言。篝火旁，你不发一言隐忍着伤口的疼痛，却还是将我揽进怀中。我心动了，我想放下一切随你走，哪怕背后是刀光剑影。可伤好之后芜国大军赶来，你却装着那一切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立马与我又成了陌路人，亲手将我送进了宫，送给了你的皇兄。什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都是你的胡话。如今只剩我一人守着那溶溶月色，独自怅然。”

        一句句道出，栾承璟手心冒着虚汗，他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每次听着关于她的传闻，他都只能极力克制着表情从容地走过那些议论纷纷的宫女太监。每次远远地望着翠轩阁，他都恨不得将那宫墙看穿，只想看一看她在这个冷寂的皇宫里干着什么。他的心里，这辈子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可是自己却不能告诉她。四年之前，他本决意当个没有心肝的人，却奈何在一年前在弁国遇见了她。那粉嫩娇羞的脸庞，他没有忘记，可是她为什么出现得这么迟？他已经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今这张脸却总是梨花带雨，栾承璟不忍心拿起丝帕再度替她拭泪。

        尹灵素这次没有拒绝，她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挣扎，瞟一眼丝帕却蓦地瞥见上头分明绣着自己最喜欢的木兰花，愤怒再次袭上心头。她一把夺过丝帕，将丝帕舒展开来，伸手触摸着那柔软的彩线低声道，“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尹灵素嘴角微微颤颤动，脸色有些苍白，沉思片刻后用力撕扯着那方丝帕失声道，“为什么偏偏是木兰花样？既然你都不敢爱我，那么留着也无益。”

        栾承璟不动声色地眼睁睁看着那方丝帕条状缓缓散落地上，心底早已转过千万了念头。可是他不能，既然此生不能与她相守，那便让她痛痛快快发泄一次。牢房里昏暗的灯光如豆，栾承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缓缓起身道，“你放心，我会打点好一切。不会再让你受苦，只是要将你救出天牢，还得等风头过了再说，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起身伫立许久，只是死一般的沉寂，栾承璟知道她不愿多说便转身欲走。

        方走了几步，便听着后头传来一句，“我爱过你，但那只是曾经。”栾承璟转身看着她神色淡然些，心中稍有宽慰，轻轻唔了一声便离去了。

        尹灵素抱膝在地，注视着那个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眸中露着哀怨。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浅浅冷笑浮过嘴角，他明明想爱却不敢，自己却这般糊涂地亲信了这句乏力的空话。

        不一会儿，泪水肆意地倾泻而下。不断地哽咽着，她极力克制着埋头闷声啜泣，无奈那哽咽却渐渐变成哭泣。想着离开弁国来到芜国的这些日子所发生的种种，还有方才他仿佛忘记了和亲路上所发生的一切时的那副模样，心弦好似被人任意摧残着，尹灵素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撕心裂肺地哭着。

        盈盈粉泪，曲曲柔肠。蓦地瞥见他送来的金疮药，尹灵素怨恨地拿起药罐就要扔，瞬时眸中闪过一丝亮色，右手缓缓停了下来。拭干泪珠，眸中露着冷冽，嘴角勾了一抹邪魅的笑，她绝不会就此软弱。只是从今之后，她再也不会真心去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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