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世界树上排排坐（五）

水流推动贝壳,  卧于软沙上的海之神认真注视莱恩双眼：“我该怎样做，才能在不影响大地的情况下让深海不再孤寂？”

        莱恩与海之神目光对视,  温和的回问：“光没有隐藏秘密,  我也没有用神力隔绝交流与靠近。”

        幸运之神与厄运之神怀抱花束，海之神的目光从莱恩身上移开，双眼凝视光明神与生命之神,  试探着猜测：“哥哥,  你难道想让我和他们一样，也去尝试创造吗？”

        “是的，创造。”莱恩颌首,  “创世之神因神力消耗太多而沉睡，你们在法则中孕育时,  应该有‘看见’创世之神沉睡前留下的记忆。大海理应是一切非神生命的起源……我们可以加速时间门和过程。”

        莱恩声音短暂停顿：“你很抗拒创造的过程吗？”

        光明神他们都在一旁安静聆听，莱恩的目光依次看向海中所有的幼神，最后再看向海之神。

        来自大海的从属神目光与莱恩短暂对视，同样也朝海之神看去。

        “我从未抗拒创造，我很尊敬创世之神。”海之神的鱼尾因情绪而恢复光泽，双眼与莱恩隔空对视，“正是因记忆中看见创世神的伟岸神力,  所以我才觉得深海太冷清,  想要去尝试更多,  可是——”

        海之神的呼吸声因风略微有所变化，双手从侧卧的贝壳中捧起细沙。

        蔚蓝色的水流将如星光一样的沙粒浸湿，海之神将黏在一起的沙泥捧在左手，右手指尖精巧的捏塑成相似自己的形状。

        生命之神与一众幼神认真注视海之神的动作，光明神看着沙泥逐渐真实的容貌、鳞片以及尾尖，轻声称赞道：“真漂亮啊,  像是活物一样。”

        觉醒诗歌与艺术之神格后，光明神对美的发现更敏锐了许多。

        不止是形如海之神、逐渐真实的外形，还有海之神捏塑时认真的姿态与举动等等。

        相比他创造天绵鸟，海之神的细节更仔细。

        雷神他们虽然看不懂创造的轨迹，但同样觉得非常精巧。

        “谢谢你的夸赞。”

        海之神略微加快手中动作，最后用神力完成塑形的稳定。

        浸湿的沙被海之神塑造成人身鱼尾的姿态，连沙石的发丝与眼眸中的光亮、鱼尾及身侧的每一枚鳞片都真实。

        海之神将沙捏的小人鱼放在身旁的细沙中，用沙与海水仔细打磨，令质感更柔和、看似更有生命力，“您怀中的那位哥哥不算。虽然你与光明神最先见面，但除了幸运之神与厄运之神，我更早知道你的存在。哥哥。”

        天空之神侧目看向莱恩，四季神的眼中皆充满好奇。

        莱恩轻轻眨眼，思索后猜测：“你更早的见到我，指的是在记忆中吗？”

        “对。”海之神点头，“大海的本源将我约束，不让我前往大地，但也让我看见了父神创造世界时的身姿，包括您在内。”

        “我的记忆其实一直有些迷糊，像是被一层幻雾笼罩。当托起你们的飞羽伴随曙光靠近，现在我已清晰自己依旧不完整的记忆。”

        海之神：“那时的您似乎与父神和你的朋友们一起，还有我‘不认识’、无法看清容貌，也无法分辨其神职的神明。父神创造世界，而你们也用神力协助父神让世界更完整。比起天空和大地，世界中最早出现的是海洋。”

        “若是我的猜测没错……”

        海水继续令沙泥表层的质感更温润，海之神轻声猜测：“因世界先出现海洋，所以大海才会是生命的起源吗？”

        “不完全正确，但有一定关联。”

        莱恩目光移至海之神的掌心，“既然你有世界最初的记忆，那你应该知道入侵大地一定会受到我的阻止，你为什么不继续创造？”

        “因为我做不到。”

        海之神将神力注入沙泥，结果与光明神创造天绵鸟时情况完全不同。当神力进入沙中，并未有任何生命‘活’过来的征兆，沙直接在海之神的手心中破碎，如爆破的气球朝周围飞溅。

        海神已经提前有所准备的轻轻摆动鱼尾，海水凝聚成屏障将破碎的沙接住。

        破裂的沙变成坚固的硬块，边缘似坚韧锋利的不规则石刃，每一颗易碎的沙石中都蕴含神力，坠落即会爆破。

        “不是我不想创造……”海之神将沙粒中的神力抽取干净，将废石随意的扔回海中，情绪失落且沮丧：“是我根本做不到完整的创造。”

        他无法完成创造。世界的意识都不认可自己的愿望，还差点连累到自己的从属神，海之神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失败。

        随海之神情绪的低落，围绕在他周围的从属神同样情绪低落。

        生命之神的发尾随风微微扬起，侧头朝向光明神看去。

        光明神朝生命之神微颌首，无声表达自己也有相似的感觉。天空之神与大地之神目光对视，兽神疑惑的将双臂环抱。

        比起从属神，光明神他们对本源感知领悟更多，最后目光一起朝向莱恩看去。

        感知到幼神视线、疑惑的安德鲁在莱恩怀中微晃，用灵魂之声阻止海之神的自我厌弃：‘是你的方法不对，不是你不能创造。’

        安德鲁：‘你明明已经接触到创造……刚才的沙中有隐约的生命波动，我能感觉到。’

        因安德鲁此刻的言语，海之神立抬头朝他和莱恩看去。

        “那我的感知没有错。”

        生命之神小幅颌首，“我刚才隐约感知到，在你扔掉的那些碎沙中隐藏有生命的波动，是非常微弱的波动。我并未完整的从沙中察觉生命，是通过神职与神力才能感知。”

        海之神闻言微微睁大眼睛，眼泪顿时在眼眶中汇聚，强忍着没有让泪滴掉落。

        他的创造物明明已拥有生命波动，可是他做都了什么？

        他不止收回自己的神力，他还将那些蕴含生命力的碎粒扔回海中。

        来自大海中的从属神内心复杂，目光担忧的注视海之神。

        “你并非生命之神，没有察觉也很正常，我也没有。”

        兽神想要弥补自己刚才言语的错误，狮尾在身后摆动，硬着头皮努力放轻声音安抚，“而且那只是一团初始的生命元素，并非是拥有意识的真正的生命体。你的创造其实还是失败，不算成功，不用悲伤。”

        海之神：“……”

        本来还没哭出来的海之神吸了下鼻尖，没忍住的一颗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变成蓝金色的珍珠掉落海中。

        “我——”

        兽神察觉自己言语似乎又糟糕了一次，还想要弥补，然而这次不用莱恩的化身阻止，看不下去的曜日之狮、银月之狼同时伸出兽爪，顶着海中一众从属神凶恶的目光，鼓起勇气前倾身体将兽神用力扑倒，不让他再继续道歉。

        他们都知道兽神是真诚的在道歉，可是这话莫名听着就很——

        曜日之狮与银月之狼能感知兽神的思绪，他们觉得好难。

        还好阻止及时，不然情况更糟。

        兽神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当他挣扎着挤出狼毛，见所有幼神目光皆‘复杂’的看向自己，顿时很老实又有一点委屈的躺回飞羽上。

        他不随意说话了还不行吗！

        莱恩嘴角略微的小幅上扬，控制化身去轻抚兽神的脑袋，并耐心解释他言语上的失误在哪里。

        当弄懂自身错误，兽神心中的失落顿时就因莱恩而缓解，躺在飞羽上怀抱画板思索更合适道歉的方法。

        蓝金色的泪珠坠落进深海，瞬间门与海水消融。

        海之神将剩余的眼泪强忍回去，低头看向深海，他想要找回眼泪然而已无从寻迹，片刻后抬头朝生命之神询问：“我创造之物并未如愿，那些破碎后的沙粒反而拥有了生命，可惜它们已被我抽回神力。如若我将那些沙粒至海底再找回，注入神力，还能令虚幻的生命气息恢复吗？”

        他身为海神，要找回那些碎石并非难事，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令原本还有一丝丝微弱的希望，再次因自己而令希望在手中破碎。

        生命之神为难的摇头，“生命的气息实在太微弱了，我不能确定是否还存在。”

        海之神眼眸中的光亮微微黯淡，闭合双手看向莱恩，“哥哥……”

        莱恩侧目看向海面碎石下潜之处，“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你在法则孕育时的记忆吗？”

        海之神认真思索，黯淡的眼眸逐渐沾染阳光的色彩：“大海是一切生命的起源？”

        “对。”莱恩，“神明的一切都蕴含神力与法则，那颗眼泪中蕴含了你的愿望，或许会与那些碎石共同成为起源初始。”

        “也正如这位哥哥刚才说的一样……”

        莱恩将安德鲁微微举起，“你并非是不能创造，而是你没有寻找到合适自己的方向。其实你已经踏入了创造的领域，还缺少一些重要的知识。”

        “我带来了曙光与希望，也带来你们所需要的知识、能帮助你们成长的智慧。”莱恩用左手抱住安德鲁，右手的指尖在空中描绘，光明随他动作凝聚成光耀之天鹅，舒展修长的脖颈轻盈钻进海中。

        当光耀凝聚的天鹅从海中展翅飞出，它的飞羽上卷起水流分裂无数，每一片光都变幻成一只色彩斑斓、体积与形状皆不相同的游鱼。

        在海之神与他的从属神，以及天空之神等一众神明的注视中。

        光耀之天鹅破碎后幻化而成的游鱼、仅仅只存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门，随后又破碎成明亮的光辉坠入水面，卷起小型浪潮。

        随莱恩指尖在空中描绘的动作，光耀卷起浪花逐渐变幻成一张张画板的形状。

        似有所感的海之神拍动鱼尾，水波轻松折断他贝壳上的珊瑚枝，同时贝壳中的沙粒如星河瀑布倾斜坠落。

        水波卷起沙与珊瑚枝飞向破碎光芒，海之神略微加重声音：“哥哥，请你用这个。”

        莱恩轻声应好，于是水流将珊瑚枝与柔软的细沙搅碎。色彩融合光与海水成为如海蔚蓝的画板，以及一根根珊瑚枝形状的画笔。

        神力随莱恩思想，将画板与画笔朝海中诸神递去。

        莱恩注视海之神的眼睛，再次重复自己到来时的言语：“我希望与所有祈愿和平者成为朋友，希望世界永恒和平。愿意与我们成为朋友吗？我会教导关于创造，或是你们所感兴趣的知识。”

        莱恩：“只要内心祈愿和平、不做破坏世界和平等邪恶之事便能成为我的朋友，意图破坏和平者会遭受吾之惩戒和制裁。我不会干扰你们的自由，不强求所有皆与我成为朋友。”

        随莱恩言语，安德鲁、光明神，黑暗神……兽神同样以神力发出宣言，包括大地之神。

        海之神心中略微犹豫，伸手将光与海水凝聚成型的画板与画笔接住，抬头时目光微避朝莱恩回道：“哥哥，我非常希望能与你和你们成为朋友，我今后不会破坏世界的和平。”

        随海之神之后，海中归他统领的从属神也将画板和画笔接住，并未过多犹豫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不止是创造，他们还想从莱恩那里学习更多，知道如何让海洋更有生命力的方法。

        深海孤寂，刚才的光明与游鱼让他们看见希望。

        当所有幼神皆表达自己的态度，莱恩停止神力的释放，“谢谢你们的信任。”

        海之神慢慢摇头，“是我们应该感谢您才对。”

        光明神他们在听见这句话时都用力点头。

        莱恩怀抱安德鲁走至大地之神身边，笑着对海之神说：“以后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了。若不是大地之神坚定和平，你们今日非常容易爆发战争。”

        “请你原谅我的错误，非常抱歉。”海之神用神力控制浪潮加速退离，面朝大地之神真诚的表达歉意，“在我掌控大海之时，海洋永不会入侵大地。”

        即使海中并非所有都是他的从属神，但他身为大海唯一的本源之神，海之神对大海的管理有绝对的自信，这也是他敢比大地、天空最先诞生的原因。

        “我信任你的承诺。”

        大地之神在法则的气泡中回礼，目光与声音温柔又不失锐利，“大地不会主动侵犯海洋，大地绝不容许被侵犯。只要我们还是曙光之神，以及和平信念所认可的朋友，我们之间门就一直不会爆发战争。”

        她喜欢和平，不会破坏和平。只要莱恩的理念不变，她们一直是莱恩的朋友，就永远不会爆发战争。

        大地之神非常相信莱恩。她相信朋友们之间门即使会有小的矛盾，莱恩也一定能协调圆满。

        如若真出现异样，也是在以朋友为前提下不爆发战争。

        天空之神在‘气泡’中旋转，以神力发出同样思想的誓言：“只要我们的内心一直坚定和平，还是曙光之神的朋友，天空、大地与海洋永远是共同的盟友。”

        这是承诺，也是对诸神的庇佑，更是对海神的一种约束。

        天空、大地和海洋的本源神同时达成共识，他们的从属神也都是相同的态度。

        莱恩的表情‘欣慰’极了，内心平静。

        世界重要的三本源之神已成为‘朋友’，虚无世界的主人与他自身是好友，剩下的只有冥界——

        当众神感知神力忽然的变化，一起侧头朝光明神与黑暗神看去时。

        光明神与黑暗神一起扇动翅膀，光与黑暗在他们身前构建魔法阵，随后医药（女）、美术（女）、狩猎（男）……死亡（男），冬雪夜（男）以及阴影之神（男），还有两位梦神和睡神（男）等等。

        归属于光明与黑暗的从属神们，此刻皆从诞生之地终于赶到。

        光耀之飞羽因新神的到来而更宽阔，察觉众神注视自己的目光，幼年的死神将神力凝聚的斗篷下压，用黑色的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容，安静收回血色死神之镰、面朝莱恩低头表达善意后站在黑暗神的右侧。

        冬雪夜的神明有着一头银蓝色长发，发尾垂落至脚踝，面容精致，眼眸是凝冰的雪，身后是一对灰色翅膀。和死亡之神态度一样，冬雪夜之神先面朝莱恩表达友好的善意，再朝向冬之神礼貌颌首，随后无声站立于死亡之神的右侧。

        狩猎之神、医药……美术神停在光明神左侧，所有新到来的神明皆朝莱恩表达善意。

        他们虽然并未与莱恩接触，但因为光明神与黑暗神的态度，以及他们到来时听见、看见的一切，现在对莱恩都很有好感。

        美梦之神与噩梦之神是一对双生神明，她们的情况与幸运、厄运相似。

        美梦之神是女性神，先于男性的噩梦之神诞生。

        睡神是一位男性的神明，他的睡眠与醒来几乎没有区别。见众神目光好奇，紧闭双眼的睡神躺在月亮型的船上，面朝莱恩的方向声音朦胧的询问：“我也喜欢和平，请问这样的表态可以吗？”

        他的声音更轻，像一缕烟，无形且让听者困意疲倦，因此睡神非必要时几乎从不说话。他与两位梦神是很好的朋友，孕育之处都在一起。

        相比战争的梦境，睡神更喜欢和平的梦境，他喜欢梦中安逸的旅行，也不讨厌噩梦，偶尔一次的噩梦之旅会让他感觉很有趣。

        “当然可以。”莱恩笑着颌首，“不用更改自我的信念，按照自己的思想就好，我很开心能有更多的朋友与我们一起。”

        睡神、梦神，冬雪夜之神闻言皆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们并不是非常擅长和神明交流，除非是梦中。

        除了冬雪夜之神，现实对梦神与睡神皆有压制，他们在梦中时神力会更强大。

        海之神轻轻拍动鱼尾，贝壳中的流沙恢复先前的数量，贝壳上被水波折断的珊瑚枝修复。

        从属神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海之神目光注视莱恩：“哥哥，我们也能进入您的乐园吗？”

        “当然可以，那会是我们共同的乐园。”

        莱恩点头后看向大地之神，“我会在世界树根部的周围建造乐园，会在乐园中创造一处与大海连接的小型海洋，你会因此而生气吗？”

        莱恩：“若是会对你有所影响，我可以再想别的方法。”

        海之神与从属神们皆看向大地之神，光明神和黑暗神低声同自己的从属神们交流。

        周围的神明数量已经很多，兽神、生命……天空之神以及四季神，他们也需要更仔细规划。

        何况他们对于海神……即使他此刻的姿态很友善，诸神初见他时的异样感依旧未曾消失。此外通过厄运之神赠予的暗紫色百合，幸运之星赠送的金色向日葵，诸神清楚看见幸运在海神身上短暂停留，并未与他融合，那些厄运消散之后，还在海神身上留下更危险的厄运。

        所有神明身上都没有这种奇怪的现象，包括此刻到来的梦神、睡神和死亡之神，以及海中的从属神。

        只有海神一个是特殊的。

        “当然不会。请您不要有这种顾虑，哥哥。”

        大地之神迎上莱恩的眼睛，态度真诚的回道：“世界树是诸神皆要守护之物，世界树的根脉生长于大地，这对我也是很重要的帮助。您是世界树的朋友，还是世界的守护者，我相信您所有判断且一定不会伤害世界树。”

        天空之神面朝莱恩和安德鲁，在‘气泡’中颌首表态，“哥哥，我也非常相信你们。”

        “谢谢。”

        莱恩指尖轻点，巨型飞羽悬停至海边。

        聪明的海之神立即摆动鱼尾，与自己的从属神一起落在飞羽之上，被光之力带着朝向世界树飞去。

        安德鲁轻微晃动，用灵魂之声隐秘的朝莱恩询问：‘真要带他去世界树吗？他并不是真正的想和你、和我们成为朋友。’

        “我知道。”莱恩目光平静的看向飞羽：“他的内心并未被混沌的邪念污染，我好奇他想要做什么。”

        莱恩：“创造更多的生命目前需要大海，如若他不老实，那我就换一位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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