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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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司马见潘员外服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和张校尉相视一望,微微一笑,便点头应允了潘元吉。
苏蕙在上面见得这两方情势缓和,也是暗自庆幸,随即隐隐觉得不对,潘员外对开棺验尸、遗体解剖之事竭力反对,但李雪笠方才在殿中明明已经如此勘验了女尸,为何那潘员外对此只字不提?难道说是陆司马一行人先前收敛了潘真珠,潘元吉还未知晓?
她只觉得此事颇为蹊跷,疑云丛生时,抬头望向李雪笠,但见他也是一般的神色疑惑,望着殿中两拨人,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正当此时,那潘元吉上前一步,说道:“老朽既然答应了陆司马,不知两位也能否给潘某行个方便?方才我向陆司马解释过,今夜是小女头七之日,我本意到此是来祭拜一番,能否请二位在将小女尸身运走之前,且宽限些许时间,让巴卧上师施展中阴救度密法,超度小女投胎再世为人?”
说到此处,他神情激动,涕泪横流,一口气没上来,掩口咳嗽不止。
那陆司马和张芬相视一望,心中暗忖,现在外面狂风骤雨,伸手不见五指,院外还游荡着几只僵尸,山中密林里也难说是否还有其他危险,况且方才来时,已经遇到山体滑动,驿路上已经现出数个堰塞湖,道路被阻,雨夜中带着女尸赶路甚是不便,等到清晨天亮之时再动身才算是稳妥之举。
陆司马和张校尉低声说了两句,又转头望向道隐子和方相氏,见两人并未反对,便开口应允了潘元吉,说道:“此刻离卯时还有两个多时辰,潘员外便抓紧营斋追荐罢,等天一亮,我等便要动身,将你女儿尸身运送蒲州。”
那潘员外从袖中抽出手巾擦拭眼角,连连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道隐子冷笑一声,说道:“员外要做这诵经礼忏,道场法事,贫道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在下见多了愚夫蠢妇的檀施供养,无佛法点化的欺世盗名,这番僧能耐几何,我倒要亲眼看上一看。”
那番僧望着道隐子,慢慢说道:“佛之本旨,无生无灭而已,布施供养非也,机锋语录亦非也,要旨唯在体性本净,自性顿成。至于阁下尊崇的道家么,某也略有涉猎,道学之本旨,清净冲虚而已,章咒符录非也,炉火服饵亦非也。阁下所恃种种,是皆章咒符录事,末技而已。”
“末技而已?”道隐子冷笑一声,说道:“废佛敕令行天下时,我也会过不少所谓法术高强的僧人,折在我手中的不知凡几,还未见过你这般狂妄者,大和尚是否有意切磋一下?”
那巴卧说道:“朗达玛赞普灭佛之时,我也曾会过不少前来追杀的苯教法师,侥幸活了下来,却不知这位道长和那些杀手相比,能强上多少?”
巴卧和道隐子两人相视而望,凝神不动,巴卧旁边那吐蕃女子柳眉倒竖,一柄金刚撅已经握在右手中,殿内烛火簌簌而摇,好似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眼见的气氛再度紧张,潘元吉眼神中显出不安之色,他望向对面的陆司马,似有恳请之意,那陆司马咳嗽了一声,说道:“道长息怒,这佛道之辩已经持续数百年,难分高下,也不是在今日就能争出结果,何况巴卧上师是吐蕃来使,我等应以礼相待。再者,今夜是潘员外女儿头七之日,我看两位就看在死者为尊的份上,各退一步,勿要再生事端可好?”
道隐子冷笑道:“也好,今日贫道有要务在身,事了之后,若是还能遇到这位大和尚,定然要好好讨教一番。”
那边番僧巴卧见状,不再理他,转头和潘员外低声说话,那潘元吉随即招呼,外面奔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六七个仆役进来,合力将方才老蔡的尸身搬走,布置祭坛道场,烧香,燃灯续明,悬命过幡,摆放金钱纸马。
李雪笠和苏蕙见两群人不再剑拔弩张,稍稍缓了口气,李雪笠转头望见那陆司马正看向两人,迈步上前,正微笑招手示意自己下来,便和苏蕙跳下佛台,走向陆司马和张校尉那边方向。
还未等李雪笠开口说话,但见的陆司马抢上前来,躬身施了一礼,低声说道:“方才情势紧急,未曾来得及拜谒世子,还请世子见谅。这寺中妖邪出没,不知世子是否安好无恙。”
李雪笠微微吃了一惊,低声说道:“你怎知我的身份,莫非你方才见过了房德?”
那陆司马说道:“非也,半年前信王设席,我随太守一同赴宴,在宴席间见过世子,世子俊朗英武,志气凌云,陆颖士岂能忘记。只是不知世子为何今夜现身这凶案现场,令下官颇为惊奇。”
李雪笠暗自苦笑,自己哪里有他夸赞的这般特别,只是一头白发令人印象深刻罢了,他摆了摆手,说道:“容城县县令收到房德的文书,我看了觉得此案颇为蹊跷,便星夜赶来勘察一番,没想到自从踏入这河崖县地界,便不太平,一直到寺庙之内,惊变之事层出不穷,几乎性命也丢在此地。”
“哦?”那振威校尉张芬也凑了过来了,疑惑问道:“世子在路途之上也遇到了妖物侵袭?”
李雪笠叹息说道:“此事一言难尽。”他简单将来到河崖县遇到盗匪之事说了一遍,包括林中那老妇人死之前的怪异言行,陆司马和张校尉听完,相视一望,都冷冷一笑,说道:“世子,你进入这河崖县地界被强人拦路,恐怕和那边的潘员外脱不了干系。”
李雪笠和苏蕙闻言都是一愣,陆司马朝那边忙忙碌碌的潘元吉看了一眼,低声说道:“那潘员外说自己是个牲口贩子,据我所知可并非如此,此地百姓既穷,官府管理无力,私盐贩横行无忌,多结群党,那盐贩子背后便是由这潘元吉暗中掌控。”
李雪笠听得眉头一皱,自从推行榷盐法之后,朝廷课税,盐价大涨,普通百姓负担不起,便催生了盆采和私刮碱土煮盐者,私鬻“野官盐”,暴利之下,那私盐贩和大盐商相互勾结,多结群党,兵仗劫盗,隐隐有成为成为朝廷心腹之患的趋势。
李雪笠低声说道:“你说那强人拦路是潘元吉指使,可有确凿证据?”
陆司马摇头低声说道:“这潘老儿在此地经营许久,人脉颇深,影庇至多,若是有确凿证据,太守早就将他拿下了。”
张芬插嘴道:“那老家伙也算此地首富了,家业颇大,若是没有这等关系,早就被强人盗匪当成肥猪杀掉了。”
那张校尉见李雪笠似未完全相信,又说道:“我听说此地私盐贩子,多在右肩处黥刺有飞鹰图案,你当时可曾留意?”
李雪笠沉吟半晌,依稀记得衙役在林中翻看强盗尸身时,好似有人肩上露出纹身图案,但当时天光晦暗,自己注意力又放在了那受伤的老妇人身上,并没有记住那到底是何种图形。
陆司马见李雪笠沉吟不言,又问道:“世子来到这庙宇之后,又有何发现,遇到了何等怪异之事?”
李雪笠本来想尽数说出,猛然间回忆起方才密室之中的壁画,当时苏蕙问这女尸变怪之事背后到底是何人主使,跋摩提笔而画,他也将这陆颖士和张芬两人绘入,壁画中文官武将旁边还有一个道士,身形透明,定然是那神出鬼没的道隐子了,至于衣衫之下的骷髅之形,莫不是那个叫方相氏的术士?
想到这里,李雪笠心中起了提防之意,他将方才勘验番僧和郑四等人尸身的蹊跷之处一一到来,却略过在潘真珠身上的发现,而后说到殿中变怪,自己先躲入镇国塔,又进地道之中的所见所闻,将遇到跋摩魂魄之事也隐去不说。
陆司马和张校尉听得眉头皱起,难怪路途中差人去唤县令房德,却一直没有消息,原来他已经死在地道之中。张芬回头招来一队兵卒,让他们燃起火把,携带兵刃,进入药师佛塑像之后的地道,探查其中情况。不多时之后,那队兵卒探头而出,回禀说这地下通道却是一条死胡同,仅仅走了两三百步便再无可前行之处,只得折返而回。
陆张二人面露疑惑之色,但又不好说些什么,苏蕙也讶异不已,李雪笠不动声色,暗中摸了摸怀中那两册书卷,说道:“此地变怪甚多,也许我是中了翳眼幻术,不过当时砍杀房德的那差人,唤作陈桂岩的,就被你们拷在殿内,等他转醒之后再行审问便是;另外,那变化为半虎之人的老蔡,你们方才也见过了,方才在地道之中我也和他照过面。”
在陆张两人思索时,李雪笠转头望向道隐子和方相氏两人,看那道隐子好似与常人无异,再看那方相氏时,只觉得在烛光照映下,那人身影好似比常人淡上一些,这两人负手踱步到大殿中央,看那仆役和番僧布置法事道场,眼神中都有讥诮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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