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没外人

听见凳子落地摔烂的声音还有整齐有速的步履声，苏云岚睁开眼垂眸，椅子的残肢间竟有一只完好无缺的杯盏，细看才觉是一只鹧鸪斑油滴建盏，显然是一人的专属物，价值连城。

        雅间内围了一圈王府的侍卫，各个拔了剑指向高仪郡主和霍源。

        “敢行刺王爷，不要命了？”说话的是小南阳王那名近侍。

        高仪郡主眸色无辜慌乱，显然被吓坏了，她可劲地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方才的嚣张荡然无存，只无助地拽紧霍源的衣袖，躲在他身后。

        小南阳王名声在外，不但邻国想要他性命，就连本朝也是暗藏危机，这些家臣都是暗中跟行的死士，誓死守护小南阳王。

        南下夺城事发突然，小南阳王来不及调兵，领着家臣连夜赶赴，击退了三千敌军，足见个个都是杀神。

        高仪郡主砸椅子，若小南阳王非要往行刺上说，绝无人拦，是杀头的罪。

        “……误会，误会，我们……不知王爷在此，叨扰王爷娴静，请，请王爷赎罪，我等这就离去。”

        霍源说的磕磕巴巴，哪还有状元郎半点口才，可一圈豺狼虎豹般的眸子咬猎物般怵着他们，一动不敢动。

        “军师是本王的皇叔，圣上兄弟，而你说他什么？”

        封霖一步步过来，进了雅间，拾起地上杯盏，用帕仔细地擦了几圈，末了，将杯盏递给侍卫，让其放回对面。他桃花眸斜斜地睨向高仪，默了片刻，忽然促笑了声点名：“高仪。”

        连苏云岚都感到无穷无尽的阴森笼罩过来，何况是出言不逊的人。

        “王爷开恩，高仪知错。”高仪郡主失了声，扑通跪地，哭起来。

        封霖脚踏上一地的废木，每步很慢，废木爆裂而碎，发出“咔嚓——”脆响，一看就是运了功，直到高仪跟前，废木希碎一地，才顿足，一字一句道：“告诉你父亲，我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言论，无论谁说，我都算他头上。”

        哭着的高仪从慌乱变得惊恐，瑟瑟发抖，吞咽下口气，吞吞吐吐：“……高仪明白。”

        苏云岚黛眉轻蹙，点点头了然。

        高仪郡主不踏朝堂，当众辱没军师狗屁，定是常听家中人议论，所以肆无忌惮。小南阳王这是给高仪王警告。

        “退下。”言罢，封霖回了“末兰”间。

        高仪郡主却成了软脚虾，霍源扶了几次都站不起，只能将眼泪鼻涕满脸的她背起，仓皇下楼。

        所有侍卫执刀入鞘，收拾满屋狼藉。

        郡主和郡马爷到时，两人手里拿着吃的最里嚼着。敏儿郡主看看兄长、皇叔和苏云岚，满脸写着问号，含糊不清：“我错过了什么？”

        小南阳王不作声，军师嬉皮笑：“可不，我方才英雄救美呢。”

        这话一出，郡主和郡马爷的眼神齐刷刷落到苏云岚这，眸光里都等着答复。她落落大方向军师和小南阳王福了福身：“多谢军师、王爷。”

        能让英雄救美的除了她没别人了，与其扭捏害羞，不如爽朗道谢，何况如今她这脸蛋，用美形容也不罪过。

        郡主来了兴致，追着军师问过程。军师没将高仪羞辱苏云岚的话转述，简单掠过这段，丰富了自己和高仪郡主躲闪大战，听的郡主捧腹大笑：“我这皇叔捉弄人，他论第二，没人第一。”

        军师抬高手，狠狠拍向郡主，但轻落在她脑门儿上，没好气：“给我留点面子……”

        叔叔和侄女间玩笑话，让气氛好了许多，其他人的客人有的趁机和小南阳王打招呼，似乎露个脸都是好的。还有一些朝堂学士和户部侍郎郡马爷相识，左右聊上几句。

        在侍卫的努力下，雅间里所有的废木，以及其他处被毁坏的都清理干净。

        小南阳王还亲自给掌柜赔偿。

        “区区桌椅，老朽承担的起，这些年承蒙王爷关照，在此安生，这些就不必了。”

        掌柜一脸慈祥，已年过六旬，头发花白，脸上有些褶子，但眉眼明亮。说着感激的话，却不讨好，反而有一股高洁风骨，到真和这满屋的竹饰相配。

        虽如此说，小南阳王仍执意要掌柜收下。

        掌柜双手作揖笑笑：“如此，今日的桃花酿，就算老朽请了，诸位喝得痛快。”

        一个不想让人吃亏，一个不想占人便宜，苏云岚被两人风骨气韵感染。

        之前引路的小二，忧心忡忡走来，朝掌柜耳朵里说了什么，掌柜脸色暮然一沉，给众人客套说慢用，就匆匆下楼。

        苏云岚等人坐进“末兰”雅间，品桃花酿。

        郡主强推苏云岚尝一尝“团果”，声称会让她终身难忘。

        苏云岚含笑迎邀，用配套的勺子盛了一块放口中，入口即化，暖糯有淡淡的艾草香，让她想起了后世的清明果。

        “打听到了，状元郎背高仪郡主下楼时不慎跌倒，高仪郡主发脾气，弄破了屏风。”

        近侍拱手回话。

        “噗嗤，”军师一听，笑喷了满口“团果”，他含笑赔不是，擦了桌和嘴，调楷：“高仪虎背熊腰，霍源那软骨头，没给她跌折了腰，算祖上积德，哈哈——”

        “皇叔，你这话可别当外人说。”郡马爷言罢忽觉得有些尴尬。

        在场的，有兄长、夫妻和叔侄，唯一的外人就是苏云岚了，她倒是不尴尬，但也想着说两句，表名自己是不会乱嚼舌根。

        然却听见：“这没外人。”

        封霖一言，封齐猛咳几声，他连眨眨眼，结果封霖话音陡转：“在座皆是我朝子民。”

        封齐：“……”你就编。

        “你们喝，我下楼楼去。”

        近侍跟着小南阳王下楼。

        郡主嬉笑着举杯相邀共饮：“说得好，敬我朝子民。”

        众人纷纷举杯，仰头饮下。

        苏云岚压下心中思绪，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封敏眼里。

        今日兄长着实奇怪，还没喝，就乱语了，别人或许觉得无异，可她是亲妹妹，怎会不知兄长个性。想着就见苏云岚起身，说下楼去，有情况？

        苏云岚并非有情况，而是想帮忙。

        屏风高和宽各一丈，上头是竹林和桃花，细看竟和院中景一样。

        绣线和底布已有多年，虽保存的不错，可因破了多处，没了姿色。

        “这已废了，掌柜不如定幅新的。破成这样神仙都修不好”

        秀娘不耐地皱眉，她正忙着呢被叫来，以为有活，没想到是个烂差。

        苏云岚对说话人有些印象，是“霍氏”绣庄的秀娘，还给过原主穿小鞋，总觉得自家公子高高在上，霍源高中以后，更瞧不上原主。

        “哎，收了吧。”

        掌柜语气极为不舍，苏云岚横手拦下：“掌柜，我能修补好。”

        掌柜视线在她稚嫩的小脸上不着痕迹的一过，摆摆手：“姑娘好意，老朽心领，这非女儿家女工，不容易。”

        委婉的在说：你不行。

        “苏家姑娘，我知你出了风头，可也别吹过了牛，届时不好收场呢。”她三角眼翻了翻，拿帕子扇了扇，转着腔说：“谁都知道，补绣可比新绣难多了。现虽然破了，却也留个念想，可别被你一补，就成了乞丐布了，呵呵——”

        这人说的不假。

        秀娘先学会绣绢帕、蒲扇、香囊这些小物件儿，而后是成衣，再由简入奢。学会了所有成衣类型，才学补绣。

        补绣用的针法多，还要考虑构图、自然、和谐等，否则就会一眼识破。

        围观的人也觉得不可能。

        “是啊，破了这多，怎么可能补得不着痕迹？”

        “对，别补算了，到时候和乞丐衣衫一样，落满补丁，回忆都毁了。”

        “……”

        苏云岚准备了一肚子话，罗列法、举例法、甚至要口述她的修补过程，然一切都被小南阳王三个字免了。

        “她可以。”

        掌柜也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碍于小南阳王的颜面不好拒绝，有些迟疑了几番，才勉强笑笑说好。

        这是苏云岚穿过来，头一次不那么费力的要做刺绣这事。

        或许是她沉思的有些久，小南阳王桃花眸瞥来，激将似的晒笑了声：“后悔来得及。”

        回过神的苏云岚抿了抿唇，下巴微微一扬：“民女在构思。”

        巧言令色，封霖心中评价，转身去院子，坐在竹门外石凳吹风。

        苏云岚问掌柜要来针线，就扳凳坐在屏风边，从第一破|处落针。

        要修补破|处，后世的多媒体上有许多教程，对她这个“苏绣”继承人来说，更是易事。

        例如这处破在竹节上，用同色绣线连接好，再添一层，加深节痕反而更真实。

        又例如破|处在花瓣儿上，就要换个思路，补的话不一定好看，且有痕迹，干脆填充底布同色，让花瓣碎开，呈现一种掉落破碎美。

        再有桥上或是鹅卵石路的破|处，同样也换个思路，增加绣景，可以是：花瓣、落叶、草屑、甚至是泥料等。

        为了协调，她用同样的思路加了几处。树稍可加雀鸟、蝉鸣。底布可加飞絮、阳光。流水可加水泡、水草……

        加的精而点缀，每一处都适可而止。

        日落西山前，苏云岚收了针，转身扭动脖子，恰好迎上小南阳王的桃花眸。

        四目相对时，她在想，这人不会一直看着她绣吧？

        不知谁说了一声：“补好了？补在哪？怎么一处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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