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丈量

“兄长亲自送帖？我倒想瞧瞧那女子容颜。”

        天丝牡丹花刺绣屏风内侧，四名婢女替封敏层层套上喜袍，屏风上映出阿娜倩影。

        封敏听说了前几日的事，总想问兄长来龙去脉，可奈何婚礼由母妃和兄长操持，一直未有机会。

        “这般轻扯，都能见鸳鸯戏水光影，真好看。”她对喜袍赞不决口，婢女们亦跟着附和，但主赞其容貌倾国倾城，穿什么都好看。

        没听动静，理好衣衫，封敏扒在屏风边，微探出半个头，见封霖双手负身后，背影透门帘上，鼓动道：“这绣线确实亲肤，兄长不如一试？”

        三年前兄长战火死里逃生，但却落下皮肤隐疾，许多衣衫穿着不适，太医看了数次无果。

        因担心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此事唯有王府几人、太医与圣上得知，这苏云岚既有法子，但试无妨啊。

        门外封霖眉眼含笑，敛眸算听进去了，微微侧头，柔声催：“别误了时辰。”

        封敏乖巧吐了吐舌，转回屏风内侧，黑眸转了一圈，便和婢女低声交代，两人从屏风看向封霖的门影，眸色狡挟一笑。

        封霖骑马一路护送，直到首辅大人府正门前，苏云岚恰见此幕。

        男子外着暗绯流云锦，内搭雪白竹松缎，高座玄棕骏马上，有陌上公子策马啸西风的气魄，英伟飒姿，卓冠群雄。

        金辉驭下，他与白马被虚笼了层若影若现的纱圈，浑然天神降世般桀骜却内敛，愣是将一旁红装焕发的新郎给比了下去。

        围观贵女们面露娇态，有的频频迸射秋波，有的扭捏想看又躲着看，还有的直勾勾地就差流口水。

        而苏云岚差点成了后者，她意识到失态时封霖已下了马，便忙收回视线，混进贵女堆里，垂下脑袋。

        但她不知自己尤为扎眼。

        在马上骑行时，封霖远远就瞧见了她，在一众莺莺燕燕，花红柳绿浓妆淡抹中，似三月艳阳天下湖水，清灵怡人。

        菀了最简单却精致的双云髻，别了一只雪珠银钗，到和翠湖绿裙衫极为相称。雪净无瑕的脸配桃红小唇，平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魅。虽夺目却不惊，颇有岁月静好的婉约之美。

        到了府前，封霖收回视线，左脚蹬，右腿高转下马落地。周围贵女们悉数惊呼，嬉笑娇声听得他聒噪皱起眉拖，随母妃目送封敏同新郎入门。

        奏乐声闹哄哄起，苏云岚随周围人流动起来，宾客相应而入。

        首辅大臣独子和敏儿郡主婚事，京城来了大半。

        宾客区分成里、中、外三进，最外的便是和苏云岚一样的商贾，中进的便是中低官阶的大人和家眷，最内进的自然是高品官阶与王室。

        很不凑巧，苏云岚与“金喜布庄”的金掌柜同桌，有了上一次交锋，自然两看生厌。

        同桌的议论着高仪郡主和状元郎，称他们同高仪王一家人同席，怕是好事将近。

        苏云岚也听到这些，倒是挺高兴的，毕竟远离渣男，幸福你我他呀，可好奇古代婚礼，又碍于坐的靠后，只能挺直背，遥看前方，此举被金掌柜误解一番。

        “做了状元郎的贵妾，兴许还能进去，痴心妄想了吧？呵。”

        状元郎抬她贵妾被拒一事也遭胡乱魔改，传的最多的便是她提出想要做贵妾可却没被答应，因状元郎一心对郡主。

        这般颠倒和本末倒置，不用猜自是高仪郡主创的，既抬了自己大度，又赋予状元郎深情人设，再顺便臭苏云岚。

        京城就是这般，权贵任意编排，事实就扭曲了。

        但因王府接了喜袍，且撇清了次布，死气沉沉布庄近日有了几单生意，叔叔也没再找茬儿，苏云岚心情不错，就顺着金掌柜话随意吹牛几句。

        “我若想进去，自会有法子，绝不靠状元郎，你也说了，是兴许嘛，有什么可想的。”

        古人极讲究礼仪分寸，这可是明媒正娶，带妾室来，像什么话？她的不以为然听在金掌柜耳里全是酸，鼻哼一声，讥笑：“死鸭子嘴硬。”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云岚没所谓的耸肩。倒是同桌一婶子，好心告诉她，若是坐不住，可早些回去，她们只是商贾，新郎不会亲自敬酒。

        同样送了礼，还能这样的？苏云岚暗骂破规矩。

        “苏姑娘，王爷您请里坐。”小南阳王婢女忽而出现在身后。

        众人：“……”

        面面相觑了许久，都觉得幻听了。

        金掌柜一把抓住她手臂问：“用了什么法子？”

        苏云岚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问什么，脱口而出：“不知道啊。”见其被戏弄般横眉怒目，只得补一句：“真不知。”

        金掌柜松了手，低声嘀咕：“谁信……”

        爱信不信，苏云岚与同桌致利，便结束了短暂的同窗情。

        穿过外进宾客区和中进宾客区，又过了一道纱帘，这才到了贵宾区。布置典雅舒适，桌椅金贵几倍，且每桌相距甚远，绝对不会出现椅碰椅的情况。

        这堪比后世的七星级酒店了。苏云岚挑眉，皇室果然奢靡。

        婢女走得虽快，苏云岚跟得也轻松，可半路闯出一个毛孩，准确的说是高仪王第十二个儿子。

        他直直撞上苏云岚，让她吃痛轻“嘶”出声，腹诽七八岁的脑袋这般硬吗？可还得陪礼不是。

        “是民女冲撞，请恕罪。”

        她主动认错，一来是身份，二来是别人喜宴，和气生财，想着对方应当不会计较才是，可惜她想错了。

        “哪个不长眼的？拖出去。”声音虽稚嫩，气焰及其嚣张。

        苏云岚微抬眼打量孩童，肿眼泡、朝天鼻、双下巴、脑袋比她早起洗漱的盆还大！长成这样已没路人缘了好么！好不友好一些？

        “岚儿，可有伤着？”

        熟悉的声音，让苏云岚涌出一丝恶嫌，暗骂渣男有病，忙避开霍源伸出的手：“谢状元郎，无碍。”

        这一躲，让状元郎僵在半空的手无处是好，也让高仪郡主又记恨一分，她对自家兄弟一顿忧心慰问。

        孩童中气十足称自己是将军，无人能伤，言语间得意高调，惹的高仪王哈哈大笑。可尽管孩童毫发无损，还声称要治她罪。

        高仪郡主吩咐人带孩痛去别处玩，这才预备收拾她。

        “你的身份也配来这？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派人送你走？”

        听上去，高仪郡主巴不得她选送她走。苏云岚始终不言一字，眼睁睁等引路的婢女匆匆赶回。

        “姑娘让我好找啊。”

        众人一愣，南阳王府的人谁不认识？

        状元郎起先看她是震惊，后胸脯起起落落怒意难挡，再后来还有满脸的失望，眼眸中尽是不屑。

        猜他定是疯狂脑补了自己和小南阳王了，苏云岚挑眉无声叹息，渣男病得还不轻。

        高仪郡主张了好几次口，可什么都没说。其实苏云岚挺可怜她，把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留着，多累。

        苏云岚赔笑：“脚步慢，我的不是。”

        机智的的管家恰奉上茶点、酒饮、水果等宴席前精致的糕点，邀众人品尝，及时化解了尴尬。

        高仪郡主和状元郎重新入坐，苏云岚继而随婢女往前。

        小南阳王的桌席置于水亭上，外有竹帘遮挡，但隐约能见里头只有几人，到了竹帘处外，里面两婢女左右拉开竹帘，引她的婢女和小南阳王的近侍耳语了什么，近侍凑近小南阳耳边王告知。

        婢女都被推下，小南阳抬手指了下对座人：“二皇子。”

        进来时，苏云岚已从来人着装仪表猜测来人身份显贵，并无惊色，规矩地行礼，后被赐座小南阳王旁。

        屁/股刚贴下，还没热乎，就闻小南阳王暗哑着声问：“何事？”尾音绵延，不比从前那般利落，且上半身向她这边靠了几寸，两人间的距离瞬间近了不少。

        面如冠玉的封霖颊腮微红，清风吹动竹帘，吹散了些男人额间的墨发，还夹着不浓不淡的酒香，瞧他这般，怕是有些微醺了。

        苏云岚身子往另一边挪了挪，黛眉轻蹙，红唇微张，想着这人不会因为酒劲儿上了头，忘记是自己叫她了？这可就尴尬了，总不能当着二皇子的面，直言是他唤自己来的吧？

        事后指不定认她下自己的面子。反正醉了，不如……编吧，

        她舔了舔唇，抬手将风吹下的发丝带耳后，说：“私服，需丈量尺寸。”

        这般说，自然是有私心的，想趁他微醉，今儿又逢喜事，指不定就答应了让她绣私服，岂不妙哉。

        二皇子喝酒的动作一滞，他不知苏云岚是绣喜袍的秀娘，饶有趣味的打量苏云岚，原来封霖喜欢这样的？

        封霖拿起酒壶，稳却微晃地倒一杯酒，仰头一口闷，桃花眸尾染了一抹红，越发撩/人不自知。

        苏云岚正想问他答应了与否，小南阳王忽然起身，张开双臂。见她没动静，晒笑：“没带尺？”

        “带了。”苏云岚一口应声，她将尺慢慢展开，这里正好有竹帘遮掩，免得被议论男女授受不亲再好不过。

        靠近时，被封霖拦下，他看近侍，指向竹帘：“升起来，本王热了，要吹风。”

        苏云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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