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乡下

王氏带着女儿阮羽风先赶去了里正家，她们要在这立下户籍，还要麻烦着里正来回跑。

        她们乘着一匹青布马车，这样一匹快过中年的，不算青壮年的马，在她们来的地方，那些人可能瞧都不会瞧上一眼，即使瞧了，也会在心里暗道一声这是哪里的破落户。

        可这样的架势，在这只有牛车，最多是一辆骡车的乡下，却会引起不少人的赞叹。不少人看了又看，心中感叹这不知道是多富裕的人家，才能驾得起来马车，还有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车厢。

        王氏原本因为来到了乡下，心里脸上正是懊恼不甘，看到有这么多人艳羡的看着马车，心里的那一丝狼狈竟然奇异的消失了。也许这就是对比，觉得她还不算是最差的。想到这她的心情好了些。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女儿说的话，要实打实的信任。

        她们从阮家出来时，她的嫁妆给拿回来的多半，虽然不多，但是在这里安安稳稳生活个几年还是可以的。

        前面驾车的是她一间铺子里的掌柜的，也姓王，认真说起来，也算是远房的堂叔。她这位堂叔的夫人是她的乳娘刘氏，刘氏去集市买被褥这些不方便携带的东西去了，不多时也会跟着赶过来。

        她们先让王叔驾着马车过来，就是为了先确认确认路，先到里正家，说一下户籍和地契的事情。王叔过一会儿再去接王婶子。

        里正家里很好找，从东头一直走，这条街中间的那户人家就是里正家。里正家的房子盖得很是规整，为了一个村的脸面，也为了里正的脸面。

        青砖大瓦房就起了六间，算是滦村最好的房子。马车停下来了，前面王掌柜对里面的母女两个道了一句：“我去敲门，夫人和小姐可要先下来。”

        里面的阮羽风又听到前面驾车的人喊她们为夫人和小姐，掀开了车帘，露出来一张精致活泼的小脸：“叔爷，我们已经到这了，说好了不要喊夫人和小姐。”说着红润的小脸上漏出来些委屈，漂亮的杏眼像是要落出泪来。

        王掌柜的连忙心疼道：“叔爷喊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喊，风儿可要下来？”说着在马车下面放下了一张小凳子。

        阮羽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笑着道了声好，然后下了车。缎面的绣鞋，刚踩到地面上就沾了尘土。

        下来之后，她看着还没有动静的娘亲，脸上闪过去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很快又扬起了无忧无虑笑容，像是真的对来这生活充满了渴望。

        “娘，你下来吗，还是我和叔爷先进去？”

        车帘动了动，很快伸出来一双白皙的手，一双美目在看到灰尘扑扑的地面时迟疑了一下，很快就下了马车。这一脚，就像是她们新生活的第一步。

        阮羽风精致欢乐面皮下的那三分担忧，在这个时候才少了一分。

        这时候里正家的家门也被人打开了，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婆子，脸上皱纹道道，面皮被晒得有些黑，尤其是跟王氏和阮羽风这对玉人儿般的母女一对比，更显得黑。但胜在面带慈意，见人三分笑，让人丝毫不生厌。

        王掌柜的上前行了一礼，淡笑着开口：“请问这里可是里正家，不知里正现在是否有空闲？”

        那婆子原来是里正的夫人，听他们要见自己家的老头子，自然是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前几日就说要来他们这里安家的‘有钱’人家。

        连忙扬起来了更大的笑容，将门全部推开让他们进来：“可是阮老爷和阮夫人？”

        阮羽风愣了一愣，心中疑惑为什么会说他们一家姓阮。王爷爷笑着说：“是我们老两口，还有我侄女和孙女儿。鄙姓王。”

        她这才想通，之前叔爷来看的时候肯定被里正问过主人家姓什么，当时叔爷肯定下意识的提了阮家。那里正夫人想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好好好，快进来。”

        里正夫人带着他们进去，往堂屋走。王氏母女知道了她姓陈，今年五十六岁，家里有两个儿子，甚至今年收成有多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

        阮羽风为了避免她说完自己的事情，就开始问他们，下意识的躲在了王氏身后。幸亏这里正家不算很大，在陈氏讲了今年收成以后，就到了堂屋。

        里面刚收拾妥当正整理衣衫的里正，在桌子上放置好几杯热茶。见到他们进来微微行了一礼，王掌柜的和王氏连忙让开，然后又行了礼过去，见完礼就坐在了椅子上。

        里正留着一把山羊胡，若是不了解的人还会觉得他为人狡猾，可相处的时间长了就知道里正是个很坦率的人。里正摸了一把自己山羊胡，直接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老爷，除了落户，庄子，可还想多要些良田？”

        王氏看了看对面的王叔，显然是想要他给拿主意。

        他们正迟疑着，里正可能也看出他们都是老少女幼，连忙自己接过去话：“村里不时有人有个急事什么的，就会将良田卖上一份，有的人想多要几亩的，就会买上一份。当然都要在操劳过来的前提下，不然那地都要荒了。”

        王掌柜的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想来对这件事情也认真考虑过：“我外面还有营生，家里婆子和我这侄女儿肯定做不了。就每人分得的那些地吧，如果想买，再来麻烦里正。”

        里正：“好。这房子起的慢，我们家有空闲的房子，如果不住客栈，你们可以先住在这。”

        其实他们本来也不打算住客栈，王掌柜先前就已经找到了一家闲置的庄子，给了那户人家二两银子，他们四人进去住上一段时间。

        王掌柜：“不麻烦里正，我已经找到了一处的庄子，也给了租金，今天就能住进去。虽然比不得客栈，但开销会小一点。”

        他们现在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能省则省，毕竟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过。里正也是个妙人，自是连忙道一些节俭些总是好的云云的话。王掌柜在走之前，悄悄给里正塞了些银子。

        里正和他夫人把他们送出门，里正夫人笑着说：“小丫头长得俊俏的很，以后要经常来玩。我有两个孙女也跟你差不多一样大的年纪。”

        阮羽风从她身上感觉到的是真实的善意，没有拘谨，应了一声。落在陈氏的眼里则看她是个害羞，懂礼貌的小姑娘。

        在这乡下，人们对于这些礼节之类的出乎意料的要看得开。也不要求孩子看见长辈就必须恭恭敬敬行礼，脸上除了恭敬还不能有一丝其他的表情。

        王氏虽然有些拎不清，但是见女儿的害羞并没有让里正夫人见怪，还夸赞了几声，难得的开口出了几句场面话：“得夫人夸奖，还不快谢谢夫人。”

        阮羽风瞬间换了自己刚才的胆怯，面带些羞涩，红着脸笑着道：“谢谢夫人夸奖。”

        这种城里人的腔调，他们这些农户人家不怎么能习惯，陈氏也向来是爽快人，对他们道：“喊什么夫人，我看你年岁跟我儿子差不多，喊我一声婶子，至于可怜人疼的小孙女，就喊一声路奶奶。”

        显然王氏还没自己女儿的接受程度高，还没等嘴巴软和了喊人，女儿已经笑着喊了人：“路奶奶。”

        长得漂亮，会说话，还带着那么一点羞涩的小孩子，总是能让大人暖了心，听着那清脆的一声路奶奶，觉得比自家孙子喊得还好听，还招人疼。连连应了几声，又说了几句，这才分开。

        在回去的路上，王氏忍不住感叹道：“只盼这里比以前能少些是非。”

        他们这边去了租户家里，那房子虽然破旧，但里面已经被租户收拾干干净净，怕是觉得自己家闲置的破房子让人给租了，受了银两总有些受之有愧，就将这里没用的，没法用的给收拾了出去，还用井水给抹洗了一遍。

        连桌子上那个茶壶，看着都是新买的。

        王掌柜的还要去接自家的那口子，等她们坐定了，刚要行礼，就看到小姐不赞同的眼神，将腰站直了开口道：“我去接你婶子，夫人和风儿可有需要的？”

        王氏看了看空旷的四周，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添置什么东西。

        还是阮羽风开口，蹦豆子似的道：“这里显然一时不能开灶，叔爷带些现成的吃食，还要多买一些可口的糕点。锅碗瓢盆，先少买点，够用就成。浴桶还有些梳洗用的东西，您让叔奶帮忙看着买。”说着还从一个包裹里拿出来个小木盒，从里面拿出来一些银子，接着道：“如若这些太多放不下，就先买些急用的。”

        王掌柜的连忙拒绝道：“夫人给的还没用完，这里东西价格也低廉，用不上这么多。”

        阮羽风没理会他的话，再一次更改了他的称呼，然后道：“穷家富路，更别说在外就是买东西。叔爷看缺什么买回来就是，现在咱们就是亲人。您知道除了叔爷。”

        王掌柜的一看她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瞬间心疼的不得了，直到接过去了银子，她眼泪珠子才没落下来，无奈道：“还是拿风儿没办法，叔爷去接你叔奶。”

        王氏和阮羽风将王掌柜送出去，看他赶着马车走远，王氏问自己女儿道：“你真的做好准备在这里一直生活？”

        阮羽风知道自己娘心里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还对那家有一丝丝不舍。小脸忍不住冷了下来，但还是有着无限的耐心安抚她道：“女儿觉得这里很好，至少没有那么多事情。也不会不时有人想要害你，也不会有人不时对你加以斥责。”

        这些话仿佛将王氏带入到回忆里，打了个激灵：“这里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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