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又来了

虽然玄清门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掌门袁明却是实打实的金丹，而且出自修真大派东海蓬莱，盛怒之下的一击自然非同小可。

        但散发着寒意的蓝光稳稳地接下了这一击，了然无痕，举重若轻。

        好强的剑芒！袁明神色微变，看了一眼袁封，后者眉头紧皱，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袁封本以为是自己法术大成，所以从禁地外隔空取物才那么顺利，没成想人偶上早就附有剑修的一缕剑芒，显然是个诱饵。

        可是袁封不明白那人费尽心思抛出诱饵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预料到他们会逼问左昭，伺机替她挡上一招？

        何止他不明白，远在黑渊的慕容默睁开眼，神情也是疑惑。

        前几日他察觉到禁地外经常有人徘徊，以为是左昭无视他的警告去而复返，便做了附有剑芒的人偶放在禁地入口附近，打算吓唬吓唬左昭，叫她知难而退。

        但等了几日也不见左昭，反倒来了个玄清门弟子，费尽心思鬼鬼祟祟偷走人偶。

        因为做人偶的时候已经设下触发条件，剑芒只认左昭，所以慕容默一点也不担心人偶被偷，甚至有点高兴，期待被偷走的人偶进入玄清门接近左昭，替他报被威胁的奇耻大辱。

        谁知今日他正盘坐调息，心神忽然意动，竟然感知到剑芒不但失手且被击碎。

        他的剑芒在黑渊向来无敌，即便是筑基后期的老妖怪也不是对手，又被他特意伪装成了人偶，只对左昭一人有效，且需离她非常近才会发动，极其隐秘，几乎不可能被阻止。

        可现在剑芒不但被阻止，而且被打碎了。

        难不成几日不见，左昭竟然已到金丹境界？慕容默不由得陷入困惑。

        玄清门大殿。

        尽管所有人都以为人偶拿到蓝光是救左昭，但左昭自己看得清楚，那蓝光根本不是想救她，反而是冲着她来的，只是不巧地撞上了掌门的攻击而已。

        不过，左昭没有解释。

        既然袁封不惜到禁地亲身犯险，也要坐实她见过慕容默的罪名，她解释也没用。

        于是，在掌门又一次开口责问的时候，左昭承认她进了禁地，见过慕容默。

        她省略了昏迷和威胁那一段，只说趁对方和蛇妖打起来的时候逃出来了。

        “私闯禁地！破坏门规！与邪修纠葛不清！逆徒，今日我便要将你逐出玄清门！”袁明像抓住了什么大把柄似的，劈头盖脸一顿喝斥。

        袁封则在一旁唱白脸：“父亲您消消气，小师妹还年轻，不知道其中厉害，我来劝劝她。”他语气焦急，似乎非常关心左昭。

        “小师妹，如今世道艰难，妖魔横行，散修几乎无法生存，被逐出门派的修士更是难上加难，你快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犯。”

        “哼！要她认错有什么用！跑进禁地惊动了邪修，搅得黑渊一团乱，万一损坏了禁制，整个玄清山都要受牵连，一句认错就能弥补吗？”

        面对袁明的斥责，左昭仿佛洞悉了什么般平静地问道：“掌门认为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呢？”

        她称呼的是掌门，从前左昭都是喊师父的。

        即使当初袁明并不想收留她，后来待她也不好，三个师兄对她也没有什么照顾，但是左昭自从遵照父母遗愿来投靠，是打心里把玄清门当做师门的。

        这么多年，玄清门上下五个人，掌门和师兄加起来四个大男人，负责整个玄清山的洒扫、修葺的人却是左昭，替四周百姓驱妖除魔挣香火钱的人是左昭，采集灵草赚灵石买材料给师门用的人是左昭。

        掌门连同师兄弟三人个个不操心俗物，专心修炼，独独左昭不能。

        所以她真心不知道自己需要弥补玄清门什么。

        可是袁明知道，或者说他早就在算计了，他看着左昭，道：“左家有一本凤火诀，你交出来，为师可以原谅你，让你继续留在玄清门。”

        原来如此，左昭恍然大悟。

        今日这架势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想必掌门他们惦记凤火诀很久了吧。

        左昭忽然想起梦境里大师兄与她结为道侣之后，从不与她同房，她以为是自己坚持入赘的事伤了大师兄的心，便低声下气百般卑微，而大师兄告诉她，想要同房就把凤火诀传给他。

        不过直到被杀死，左昭也没给。

        因为“我没有。”左昭摊手。

        掌门的脸顿时阴沉下去，袁封的关切也装不下去了，满脸不快。

        他们以为左昭在撒谎，但是她没有，虽然她是左家最后的血脉，但左家祖传的凤火诀并不在她手上。

        六年前，上古大妖相柳在燕丘出世，那一夜整个燕丘妖气四溢，群魔乱舞。为保护依附左家的百姓，左家上下百余口挺身而出，与妖魔大战。年仅十二岁的左昭也想帮忙，被她母亲打晕送到山里藏起来。

        等她再回到左家，传承千年的左家已经化为火海，偌大的左家仅剩她一人。

        凤火诀是否还存在都成了谜，上哪去给他们变出来？左昭是真没有撒谎。

        可是，谎言往往不是说的人决定，而是听的人决定的。

        一口咬定左昭在说谎，袁明连番逼问，袁封扮做白脸好言相劝，一旁的卫信则时不时出言讥讽。

        场面犹如审犯人，还是三堂会审要定死罪的那种。左昭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就在几天前，她还想着怎么避免玄清门被灭门的惨事，怎么能在守住灵根秘密，远离大师兄的情况下保护师门。

        然而经过这一遭，她觉得不值，不仅不值，还很恶心。

        爹娘从小教导她做人要善良，要有担当，要有责任感，可是玄清门教会她，有一些人不值得善良、担当和负责任。

        她甚至怀疑，一直被灌输的慕容默是邪修的观念，或许也是玄清门的谎话。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既然我有罪，那就把我放逐到禁地，生死由命。”

        听到这话，众人一愣。他们只是想逼左昭交出凤火诀，没想到她如此刚烈，宁愿去禁地送死也不妥协。

        不知怎么的，袁封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心头有些不安，赶紧出言劝左昭。

        “小师妹你别闹性子，你去过禁地该知道那里多危险，更何况你惹过那个邪修，去了就是死路一条，还是听师兄的话，把法诀拿出来吧，你一个人练是练，咱们师门一起学也是学嘛。”

        “闹性子？”左昭勾唇，“要不是大师兄你三番两次地跟我说缺灵石突破境界，又说禁地的灵植在外面很抢手，次次唉声叹气，我怎么会想起来去禁地？”

        “你少把事情往大师兄头上推！”卫信嚷嚷道：“又没人绑着你去，还不是你自己愿意的。”

        “那三师兄拿走我屋里的二十颗灵石，说是借的，至今一年次次问次次不还，也是我愿意的吗？”

        “什、什么灵石，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不理无赖似的卫信，左昭转头看着掌门，以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执着要求道：“若是掌门认为我左昭这么多年在玄清门毫无作为，错无可赦，那就请逐我出师门，将我流放于禁地，以儆效尤。”

        气氛无比凝滞，大殿内静得针落可闻，在场几人终于意识到左昭不是在闹性子，她是认真的。

        到底受过左昭不少恩惠，袁封有一瞬间的心软，只是还没来及开口，袁明就冷笑了判了左昭的罪。

        “好，你很好，你有骨气。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玄清门弟子，你们两给我把她捆了丢去禁地，非死不许出！”

        非死不许出。意味着即便左昭反悔了认错了，哪怕交出凤火诀，也只有尸体可以离开禁地。

        “父亲，要不还是”袁封这次是真想求情，但袁明没给他机会，拂尘连甩，直接将禁制的符印打在左昭身上。

        符印起效大概需要半刻钟，袁封眼皮跳了跳，和卫信一左一右架起吐血的左昭到达禁地。

        一抬手将人甩过禁制，看着半跪在地上不停呕血的左昭，卫信笑得猖狂。

        “你不是要招赘吗，还要样貌好的，去啊，有本事把那邪修招了啊，哈哈哈哈哈。”

        没理睬卫信，左昭抹去唇边的鲜血，深深看了一眼袁封。

        那种看穿一切的目光让袁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他张口想问，没等他说话，左昭便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向禁地深处。

        就在这时，袁封腰间的储物袋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被什么强烈吸引，袁封先是一愣，继而举目四望，然而空荡荡的禁地入口唯有左昭一人。

        联想到上回蛊虫的异动，袁封陡然明白过来。

        “你”站住！！！

        “大师兄你疯了，那里面都是妖魔！”

        被卫信拉住，袁封眼睁睁地看着左昭消失在树林之间，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懊悔。

        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新机会，就这么在他眼前没了，差一点他就可以种下噬灵蛊了，就差那么一点。

        故意的，左昭她是故意被放逐，故意被打上禁制，故意进禁地的！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袁封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在玄清门任劳任怨多年的师妹，明明他比她年长十余岁，居然一点都看不懂她。

        天色近黄昏，位于山谷腹地的黑渊光影幽深，夏日的森林泛着木头的干燥气息，阴暗处，一双双诡异妖瞳静静窥伺。左昭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佩剑，原本被她强压在丹田遮挡灵根的灵气，随着呼吸流入经脉。

        凭着记忆往里走，耳边是藏在暗处妖魔发出的悉悉索索，左昭侧耳听着，忽然一下子，声音全部消失了。

        就是现在，左昭猛然侧身，招数还没出，手中的剑就被来人挑飞。

        冰冷的剑刃抵着咽喉，近得连张嘴说话都能感觉到剑尖在皮肤上划过。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剑眉星目的男子面带怒意，杀意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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