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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尧悦被女人丢给亲生父亲抚养后,日子没见多好,每隔两三年搬一次家。

        直到尧悦上初中后,这才在一座小县城里扎根。亲爸找了一份搬货的工作,后妈在附近的食品加工厂上班。

        他们居住在有着年代旧影的筒子楼里,两边楼房中间挂着纵横交错的晾衣绳,挂满各家各户的衣服。

        邻里间关系好,大家都很热情,唯独隔音效果不好。

        尧悦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时用卫生纸堵住耳朵,后来就习惯了。

        晚饭前,尧悦被后妈吆喝去收掉衣服。

        她刚把晾衣杆放在墙角,手臂上还挂着干掉的衣服。

        一进门,就被白国青拦住去路。

        对方用手指擦了下鼻子,并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递给她,“尧悦,帮爸一个忙。去商店买包花生米,再买一瓶酒,剩下的钱你留着自己花。”

        在厨房的后妈听到这句话,心有不满地抱怨,“这周不是刚给她一些钱吗?怎么又要给,你嫌你钱多啊。”

        “这不是孩子都长大了,身上总得有点钱才对。而且尧悦今年十六了,正需要买点饰品衣服打扮打扮。”白国青为尧悦说话。

        “她还在上学打扮什么啊,”后妈没好气地冷哼,“也不见你给我买个饰品买个衣服让我打扮打扮。”

        “你打扮什么,都一把年纪了,打扮多好看出去给谁看。”

        后妈还要继续说难听的话,尧悦眉头不悦地颦蹙,把手臂上的衣服递给白国青后,拉开门走出去。

        夜色笼罩的小县城,街头商铺灯火通明,夜摊的烟火直冲云霄。

        尧悦手里攥着那五十元,进到一家百乐福商店。

        商店老板娘一只手端着碗,看到尧悦进来,熟练地从身后的货架上拿出一瓶老村长,一袋五香花生米,还有一包烟。

        这是白国青和她长年来的默契,后妈不让白国青抽烟和买烟,白国青就假装把钱给尧悦,说是给她的零花钱,实则是让她去给自己买烟。

        结账的时候,钱刚刚好,但凡烟酒涨价,尧悦都付不起钱。

        还有剩下的一块钱,她买了两根棒棒糖。没有舍得立马吃,而是放进裤子口袋里。

        她脖子上有根红绳穿着钥匙,一只手摘下,打开门,把酒和花生米放在桌子上。看了眼后妈在厨房炒菜,很自然地走到白国青身边,从口袋里掏出蓝利群。

        今天就早上吸了一根,白国青借着出去透风,在走廊上抽一根烟解解馋。

        吃饭的时候,后妈闻到白国青身上有烟的味道。脸色一变,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质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偷偷买烟了。”

        白国青一脸不耐烦,“哎呀,我哪里有钱去吸烟啊。你不信闻闻我的手,有没有烟味。”说着,把手伸到后妈面前。

        后妈低头去嗅,果然没闻见烟味。

        尧悦低头吃饭,心里知道白国青用筷子夹着抽烟。

        “你看我说的什么你还不信,真的没烟味呗。”白国青洋洋得意,贼笑的嘴角都快裂到太阳穴。

        后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为什么你身上烟味那么重。”

        “你想想,我上班的地方谁不抽跟烟啊,老张抽老王抽小李也抽,说不定是不小心沾上的。”白国青有恃无恐地圆着谎话。

        尧悦吃饱后,没有离开座位,而是乖乖地等吃饭最晚的后妈放下筷子后。立马起身去收拾,把碗筷放到厨房水池内清洗。

        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能缓一口气。

        从口袋里拿出还带着体温的棒棒糖,细白的手指撕开包装袋,把糖含在嘴里。

        她的房间有一个阳台,写完作业后,关掉室内的灯。

        拿起手电筒,坐在阳台上看小说。

        第一眼见到白国青的时候,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酒槽鼻,老鼠眼的男人,会是自己的父亲。

        又暗自在心里担心,自己长大后会不会跟白国青一样丑陋。

        后来尧悦越长越好看,才打消心里的担忧,幸亏她遗传了那个女人优质基因。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可尧悦还是能清楚记得,面对白国青时,那个所谓的亲生母亲眼里的恨意。

        不可能是对昔日恋人的眼神,而且那个女人心高气傲,怎么会看上平平无奇,长相丑陋的白国青。

        后来尧悦常常听到后妈跟白国青因为自己吵架,通过稀碎的言语片段,尧悦差不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白国青是一所中学老师,而女人是他的学生,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长得漂亮。

        某一天白国青在员工宿舍里欺负了她,让她未婚生子,受尽所有人异样的眼光。

        生下尧悦,也是因为没人借钱给她打胎。再加上她全家信仰基督教,也就留下了尧悦。

        尧悦似乎能理解女人这么反感自己,甚至有想把自己饿死在房间里的想法。

        尧悦叹了声气,把书摊在大腿上,一只手举着手电筒,照着白底黑字。

        这本书是放假前,同桌借给自己的。

        整个暑假,尧悦白天要去工厂上班,回到家要洗衣服打扫客厅。

        只有晚上才能真正地属于尧悦。

        突然她闻见一股刺鼻的烟味,离得很近,呛得她咳嗽。

        尧悦抬起头,环顾四周才发现旁边的住户阳台有个黑影,指尖的火光随着弹烟灰的动作跳动。

        从她住在这里后,旁边这户人家就没见过人。可能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尧悦白天不在家不知道罢了。

        对方好像也发现了她,像是在和她对视。

        可是没有亮光,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依稀能知道对方是个年轻男人。

        对视半分钟,他没有一句抱歉,还伸手把烟径直丢到尧悦脚底。

        尧悦没有被吓到,十分淡定地看着脚边的烟头。

        对方见她没被吓到,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抱歉,我家不让抽烟。”声音清冷好听,像是雪地里的一颗泊松。

        那个男人行为诡异,语气也充斥着疏离,没有一丝歉意。

        尧悦见过很多人,但还是被他这种举动给惊讶到了。

        不过转念一想,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贪图房租便宜。

        她还能在这里看到,在楼道大小便的成年人,和往下吐口水的孩童。

        对于男人这种素质低下的行为,尧悦心无波澜,早就被锻炼的刀剑不侵。

        她弯下腰拿起烟头,抬起头去寻找那抹身影时,对方已经进了房间。

        “神经病。”尧悦压低嗓音骂了一声,把烟头用卫生纸包裹,丢在了垃圾桶里。

        躺在床上的时候,尧悦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被阳台那还未驱散的烟味折腾的睡不着。

        她似乎想起来俩人房间是用着一面墙壁,伸出手臂,把手握成拳头,在墙上狠狠地敲了敲。

        以此来宣泄她的不满。

        --

        隔天,尧悦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到了院子里。

        看到后妈在一颗榆叶梅树底下,和一位五官精致的女人聊天。

        那个女人身边笔直站着位看着比她大几岁的少年,穿着件纯白t,露出的脖颈还有锁骨处的皮肤白得在阳光下泛着樱粉。

        那人长得竟然比她还要好看,没有什么表情,却能感觉对方在笑。气质温润,五官轮廓精致,脸上没有一点瑕疵。

        他个子很高,很难不引人注意。

        “尧悦,你楞在哪儿干嘛呢,给我接住菜。”后妈一声呵斥,打断了尧悦的注意力。

        那个少年因此与她对上视线,她才能看到对方的瞳仁是少见的浅棕色。

        尧悦走到她们身边,接过后妈手里的菜。

        “这位是?”

        她听到那个少年嘴里的声音,和前天晚上那个素质低下的人一模一样,尧悦像是找到了宣泄的缺口,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少年。

        少年眼底带笑的问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这是什么眼神,”后妈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尧悦,以后见到人家要叫哥哥。你知不知道人家高考超了一本线一百多分,我也不指望你,能超过二本线,我跟你爸都要谢天谢地了。”

        “你这话就严重了,我看这小姑娘长得挺伶俐的,一看就是学习的料。”长得跟少年有几分像的女人开口。

        尧悦听着对方温柔的嗓音,在这粗鄙言语的筒子楼,算是一抹不经意的春风。

        女人气质高贵优雅,抬眸弯唇透露着骨头里装不出来的修养。

        她好奇地打量着女人,和那位素质低下空生一张好面孔的少年。

        这样的人不像是会出现这里的。

        不过尧悦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是个眦睚必报的人,更何况是那人无礼在先。

        所以她微微一笑,对那位少年说,“我以后肯定会向哥哥学习的,只不过不是人品,是学习。”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你这意思好像说他人品不好似的。”

        尧悦就是要借着没文化又心直口快的后妈,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哥哥,有些习惯是不好的,不能学的对不对。”

        少年垂眸,轻轻地点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不过你长得这么乖,我相信你做不出什么不好的事。”

        后妈生不了孩子,看着眼前这么优秀漂亮的少年,特别羡慕这个女人。

        “要是我能像你这么幸运就好了,有这么好的孩子,实在想不出来,你能有什么发愁的。”

        那个女人轻笑,“你言重了,我也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可惜我跟我先生离婚的早,只生下这么一个孩子。”

        “没老公才轻松呢,说真心话,我也想没老公。”后妈一提到自己家那口子,眼里就冒着凶光,“男人除了那根东西就没什么好的。”

        “我家那口子,除了早年出了点事,其实没什么不良习惯。就是有一点我受不了,爱抽烟。”

        气质高贵的女人立马皱起眉头,“没离婚前,我也不让他爸爸抽烟,因为我有哮喘,闻不了烟味。”

        尧悦忽地一声嗤笑,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难怪哥哥那天晚上……”尧悦还没说完,对上少年冰冷刺骨的眼神,嘴里的话憋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那种眼神她只在电视上的攻击猎物的狮子上看过。

        女人问她,“你们以前见过?”

        “没有。”少年声音淡漠地开口,“也不是,就那天我们刚搬过来,那天晚上我看到她在商店里买了盒烟。”

        尧悦再看过去时,少年眼神清澈无害,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我见她年纪小,就劝说了几句。”

        说完后,他直勾勾地看着尧悦,像是对方要说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就要杀她灭口。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尧悦后妈立马拽住尧悦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骂道:“难怪,难怪我怎么琢磨都觉得白国青那混账不可能那么大方,原来你俩串通好来骗我。”

        尧悦后妈一边骂街一边拽着尧悦往楼上走去,不管不顾尧悦青春期的自尊。

        邻里间听着后妈的叫骂声,纷纷探头看来。

        尧悦觉得丢人极了,把头低下,心里祈祷赶紧回家。

        后妈跟白国青吵了一晚上,她坐在阳台上吹风,揉着红肿的耳朵。

        一个软膏丢在她脚边,她偏头看去,是那个少年。

        这次他没有关灯,身后的光照着他半张脸。

        尧悦没好气地讽刺道:“你这药膏抹上去不会把耳朵烂没吧。”

        他笑声很好听,“不然你试试?”

        “我才不试。”尧悦继续揉着耳朵。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涂药膏?”

        “才不是。”尧悦看着俩人栏杆间隔一米,“怎么,你敢从这里跳过来啊。”

        “怎么不敢。”少年说着,手掌撑在栏杆上。

        吓得尧悦闭上眼,“上次有人也这样玩,然后……”

        “然后?”少年挑起好看的眉尾。

        “他从楼上掉下去,身体,碎得哪里都是,现在眼睛还没找到,估计是被野猫叼走了。”

        可能是尧悦说的恶心,少年收回扶在栏杆上的手。

        俩人静默一会儿,少年先破冰,“你跟你妈长得不像,难道你长得像你爸?”

        尧悦没什么情绪,“她是我后妈,而且我爸长得更丑。”

        “……”少年沉默了。

        “对了,你叫什么?”尧悦这才想起来问他的名字,虽然心里很讨厌他,但是对他有很大的好奇心。

        “叫哥哥。”他坏笑一声。

        尧悦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叫。”

        “陈嘉乐,耳东陈,嘉年华,平安喜乐。”

        这么文艺的名字,从尧悦嘴里冒出句,“挺喜庆的名字。”

        陈嘉乐目光好奇地盯着她看,“那你呢。”

        尧悦手指摩擦着药膏,“尧悦。”

        她没有解释名字是哪个字,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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