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6彩蛋c：李砚的焦虑

你试过失眠吗？

        整夜辗转难眠，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滋味。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以前有遇过类似的失眠情况吗？”

        在面对南智雅的问题时，李砚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诚实的说道：“有。在以前峨音出事前、在当时的我离开山林后，白头大干被村民攻击放火烧山，年幼的李朗失去音讯的那阵子。嗯……还有，在蟒蛇解除封印后，潜伏在妳的身体里的这段时间……”

        所谓的失眠，并不是单单睡不着觉就叫做失眠。李砚所面临的失眠问题可比大部分人的失眠问题严重得多了。失眠对李砚来说绝对是最煎熬难过的，因为他的失眠总是意味着‘失去’的前兆。

        他第一次真正失眠的时候，心情忐忑不安，慌乱不已。那时的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感，然后一直撑到天亮。但晨晓之后，迎接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变故与伤痛。那一日，蟒蛇终于按耐不住动了手，民间改朝换代，而他李砚的初恋心上人峨音最终因为他的失算而丢了性命。

        峨音非常与众不同，她勇敢坚强又温柔婉约，是个刚柔兼备的奇女子。峨音的出现点燃了山神李砚的凡心，在三界里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相传狐狸一生只结一次缘。九尾天狐李砚的一生那么漫长，但唯独只钟情于当代那被放逐在民间的皇族公主。只可惜他们的缘分如此短暂。山神李砚经历了第一次失眠，醒来后便失去了他的人间。

        ………………

        第一次失眠时，李砚失去了爱人；然而，第二次失眠，李砚失去了弟弟——李朗。

        救爱人心切的李砚在悲痛欲绝之下，犯下了冰冻三途川扰乱三界生死秩序的大错。之后，他被掌管生死大权的神明降罚之时，期间迎来了第二次‘失眠’。

        或许，失眠的这个用词严格来说也是不正确的。因为事实上，在失去了峨音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砚在地狱里受罪的时候，都几乎没真正合眼休息。不过，大概是第一次经历真正失眠后发生的事情他令人心有余悸了，所以当他感应到类似的失眠感觉时，直觉就不断告诉他，一定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事实后来证明，李砚的第六感直觉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在感觉到第二次失眠时，李砚便又从三途川的夺衣婆口中得知了自己曾经掌管的白头大干被村民们群起围攻放火烧山的消息。听说当时山林生灵涂炭，熊熊的烈火将过往所有的美好燃烧殆尽。不仅如此，山神李砚最为疼爱的亲弟弟李朗，更是因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音讯全无。

        在地狱里受罚的李砚当时在得知消息后，更是自责愧疚，苦苦哀求三途川负责人展缓自己的刑责，想让自己先去找寻亲弟之后再回来受刑卻不得要领。

        只听夺衣婆如此说道：“这便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李砚，你身为堂堂白头大干之山神，卻知法犯法。之前我已为你开了先例，先是让你有了机会跟那孩子告别，甚至就连你把自己的千年狐珠灵丹过渡给了她我都选择睁眼闭眼。怎么？现在，难道你又想求我开恩让你寻回弟弟李朗？简直痴心妄想。冥府律法不可乱，纵使想要开恩讲情，但凡事也有个界限。你既然犯下了错，就注定得承受后果。你弟弟李朗他因为你的失职妄为而承受的苦痛，便也是你必须经历面对的后果之一。希望你以此为警惕，以后断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李砚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弟弟就心痛难耐。“婆婆！小朗还那么小，我的事情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做错事的人是我，我已经在受罚的了。但只求妳帮帮小朗，好不好？他即天真单纯又胆小，现在白头大干被摧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再说了，小朗他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流落在外的话，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受人欺负的。”

        “就算是被欺负，那也是他的命数了。无论是生是死，那也是他的造化。”

        “婆婆，妳可以怪我，但求妳不要牵连小朗。求求妳帮我找回他，好吗？哪怕就算妳无法带他来找我，至少也让我知道他的情况，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他……婆婆……”

        看着一脸心急的李砚，夺衣婆微微叹息，想了想后，才缓缓说道：“他还活着。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婆婆，我——”

        见李砚似乎还想求说些什么事，夺衣婆立刻朗声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真的没办法吗？让我见一见小朗吧……婆婆。”

        夺衣婆摇了摇头，直接婉拒了。“这里的时间走向与人间的速度不同。你就暂且呆在这里反省罪过吧！若想要尽早离开这里，那就给我安分些。等惩戒期结束了之后，被剥夺了山神身份的你……到时，随你想去哪儿我都插不上手，反正，你之后也不归我所管的了。”

        看着铁面无私的夺衣婆，油盐不进的。李砚也放弃了挣扎，最后只能心如死灰般地在绝望中冒着一丝期盼，静待奇迹的出现。

        做错事自然而然要受罚，李砚是深知此理的，也不曾想过要反驳。不过，如果要受苦的话，就让他一个人来承受所有苦痛好了。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呢？

        李朗，他的李朗。

        那么单纯美好又善良的弟弟，李砚完全不敢想象李朗的处境现今如何。

        他一定很害怕吧！他肯定又哭了吧！那么胆小的他，该怎么办才好？

        听说山脉被人类给烧了，那小朗呢？他有没有受伤？

        他到哪儿去了？他会躲起来吗？应该不会傻傻地任人宰割也不逃不还手吧？

        光是想着这些问题，李砚就更加焦虑不安了。

        李砚抬起疲惫的眼眸环顾了自己的周围一眼。此刻的他被关在地狱雪山里受苦，粗粗的冥界锁魂链把自己五花大绑的牢牢扣着。他根本无处可逃，也根本没法子出去。连日来，千刀万剐的锥心之痛，李砚也算是体验够的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全都试过了。

        也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的了。

        三途川的夺衣婆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但是，就如对方所言，她早前已经为自己开过先例的了。最后与峨音的告别机会，就是夺衣婆最后给予的怜悯。

        只不过，贪心的李砚还是依然有所渴求。

        失去了爱情，他回过神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担心起那还留在山林里的李朗。

        悲痛之后，理智终于再次回来。但是，李砚早已失去了自主权。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被废位的前山神。不仅失去了千年修行得来的狐狸内丹，不再有尊贵的山神头衔，就连人身自由都失去了。他必须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责任。所以，好像接下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注定必须在地狱里受苦度日的了。

        但尽管如此，李砚现今依然心心念念，他那仅剩的亲情——同脉弟弟李朗了。

        ………………

        今夜，李砚又再度失眠了。

        看着已经峨音的转世南智雅安稳的睡在自己身边，李砚卻还是失眠了。近在咫尺，触手可得的南智雅就在身旁，但是，身上带着王厄之运的南智雅，她身上的蟒蛇又再度觉醒了。

        命运的齿轮，又一次旋转，然后所有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原点。当初的情况与现今虽然没有完全一样，也过去了600多年的时光，却诡异得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般。

        “你和那孩子若是执意继续在一起的话，就注定有一方会死，绝对无法善终善了。”

        听到了来自多位长辈的类似告诫后，李砚暗自下了决心。

        600多年前，峨音用了她的性命来换他的平安。

        那么这一世，就换他李砚守护她的转世南智雅，直到生命的终结。

        或许是早就下了必死决心，所以，全心全意守护南智雅的李砚，忽略了身边很多人和事。其中，李朗，那个最让李砚头疼无奈的弟弟位列榜首。

        在吵闹打斗中互相陪伴度过了600多年，李砚自认已经对李朗做到仁至义尽的了。李朗也不知怎么搞的，完全都只长岁数而已，行为卻俨然像是当初朝鲜时代那个叛逆青春期的弟弟。看着到处惹事胡闹的李朗，李砚多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当李朗越线开始残杀无辜的性命之时，李砚也无法做到完全的袖手旁观，每次也会挺身劝阻。尽管，每一次的收场都是以最坏的结果暂告一段落。

        对于李朗这个弟弟，李砚总是惯性的摆起长辈的样子。李砚会觉得李朗的年纪已经足够大，不应该一直耍叛逆，不应该胡闹，不应该怎样怎样的。可是一方面，李砚却又是那个默许纵容李朗超龄的叛逆和胡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是以李朗的年纪来当衡量标准，在平均寿命只有七八十岁的人类相比较下，李砚总是忘记了李朗的内心其实是相当脆弱的。

        ………………

        当再度失眠的时候，李砚立马就先想起了南智雅，之后才是李朗。

        他这一生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爱人，一个亲人。

        每次有不好的预感时，李砚总会优先想到南智雅。这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将南智雅划分为是需要被重点保护的对象有关。毕竟这一次，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与南智雅陷入了爱恋。这命中注定的缘分，早就被预言说成了肯定会以悲剧收尾落幕。也因为如此，只要有不详的第六感，李砚总会先担心是不是南智雅出了什么问题。

        至于李朗那个弟弟嘛~综合各方面来说，李砚其实是相对的比较放心的。毕竟南智雅现世只是个30岁不到的人类，手无缚鸡之力的，又还身带王厄之运被蟒蛇附身体内。但是，李朗就不同的了。

        比起南智雅一个人类来说，李朗一个半人半狐，无论是战力值还是人生历练都比南智雅丰富许多。更重要的是，李砚觉得李朗已经是600多岁的高龄了，所以下意识的总是认为李朗应该要是‘已经长大了’的状态才对。

        以人类来说，无论多么叛逆的少年，青春期也是有限的。

        哪里会像李朗那样总是恣意妄为的任性600多年都完全没进步似的呢？

        李砚虽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总爱吐槽甚至鄙视李朗，但终归又还是惯性的选择无视和放任李朗那不长进的孩子。而李砚的这种做法，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反而是南智雅一语道破。

        “李砚，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什么？”

        “你老是说李朗不长进、长不大，完全就像个青春期叛逆少年。”

        “嗯，是啊。”

        “但是，好像是你造成的耶。”

        “为什么？”

        “你难道都没发现吗？你一直以来都是在以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李朗。每次李朗使坏的时候，你就对他打骂胖揍一顿，却从来不对他造成实质的真正伤害；每次李朗顶嘴胡闹时，你就对他装凶放狠话，可是就只是警告而已，也从来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执行惩罚；有时李朗对你撒娇什么的，你心情好还会给他一些甜头夸赞当奖励；但同样的，当李朗踩踏你的底线的时候，你会气得对他撂世上最无情的话，但实则嘴硬心软口是心非，但是因为你拿他没辙又不懂要怎样跟他沟通，这就是所谓的代沟问题了，到最后你也只能选择无视他跟他冷战当惩罚。”

        李砚摇摇头，一知半解的满脸困惑。“不明白妳在说什么。”

        南智雅轻轻叹了一口气。“简单来说，就是你其实很在意李朗。看似无视实则为放纵，看似喜欢发挥毒舌念叨他，但实则是惯性宠溺劝导。你对待李朗完全像是在对待一个小孩子。要是对方做了坏事就打骂他教他，要是对方不哭闹显得可爱的时候，你就夸赞他给颗糖当奖励。也因为这样子，李朗完全不怕你。为了要得到你的注意，他更耍心机的去闹你，想要看你炸毛的样子。这完全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为了要引起大人们的注意，而花式耍赖使坏的样子。就像现在，当李朗做了什么你认为不合宜的事情时，你总是骂他说他不应该，但只要不踩踏底线，你都又会选择放纵他。这跟一个大人在可控范围下，总是放纵孩子去适应撞墙期突破自我成长，大概都是同样的意思。”

        “……”李砚无语地看着自家女朋友，觉得对方在说外星语言一样。

        南智雅勾起唇角轻笑，道：“我现在终于了解，李朗会长不大，大概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呢。李砚，你这个弟控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啊？过度宠溺孩子并不好哦！李砚先生，你得检讨反思一下的了。”

        ………………

        在又失眠的情况下，李砚的脑袋疯狂的快速运转着。他先是想到南智雅，但是在通了电话，确定了对方安然无事后，李朗的身影就立刻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了。

        不过，李朗可跟南智雅不一样。

        简单的打个电话询问对方大概是最直接明了的了。但是，这方法在李朗身上是不适用的，可能还会引起一连串的不好反应和后果。这并不是李砚的过度猜想，而是他自己以实战经验得出的结论。

        最后，李砚果断的下了决定，只想像往常一样去秘密探望李朗一趟。只是，在准备出门前，那乘着风向而顺势传入自己耳里的熟悉哭泣说话声，让李砚完全的怔在原地了。

        “……我没时间了。”是李朗的声音。

        李砚的心倏地像是被人狠狠地抓着一样，疼得他一阵窒息。

        胸腔有股酸涩的滋味一直往上涌，连带他都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李朗出事了。’这便是李砚的第一个直觉。

        李砚直接省略思考的冲向阳台，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直直飞奔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记忆里，李朗就是个爱哭的孩子。不管是年幼的李朗，还是长大后的他，每次吵架吵输李砚都可以被逼得哽咽发抖。这就是李朗，一个明明胆小又爱逞强伪装自己是个恶霸的孩子。

        不是都有着一种说法嘛。越是弱小的人在某些时候总爱把自己装得很强悍的模样，想要借此发挥阻喝作用，警告别人不要随意欺负自己。在李砚的眼中，李朗就是这一款。所以，每当李朗又在发小孩子脾气胡闹的时候，李砚都不觉得对方能干出多大的坏事儿来。这毕竟啊，李朗的能耐虽强鬼主意也多，但他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很有分寸的。至少在某个方面来说，李砚也是相信着李朗的。

        李砚相信李朗无论做了多么恶劣的事情，但是李朗的本性还是属于善良的。李砚也相信，以李朗的能力，他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这毕竟李朗的身手也是李砚亲自教出来的。对方有几斤几两重，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李砚更为清楚的了。

        所以，当意识到李朗有可能被外人或其他什么外来因素惹哭的时候，李砚的心情是无比震惊的。他当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尽快找到李朗。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本能。

        一个作为亲人，作为兄长，无条件想要保护自己弟弟的本能。

        【彩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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