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四月初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皇宫内外，处处张灯结彩，凤鸣宫更是一片喜气洋洋，连外殿洒扫的宫女太监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赏银，因此，干起活来手脚更麻利了几分。

        齐鸢由八个宫女伺候着穿上华丽繁复的皇后朝服，戴上沉甸甸的金丝九凤冠，配上额头殷红的花钿和朱红色的薄唇，艳光四射，气势凌人。

        齐鸢看着镜中高贵不可攀的自己，勾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如此天姿国色，陛下眼里心里定然只有娘娘一人！”早有机灵的宫女上前阿谀奉承。

        齐鸢听着心花怒放：“就你嘴甜，赏！”

        掌事宫女随即拿了两个金元宝作赏赐。

        其他七人又羡慕又嫉妒，忙接起了话茬。

        “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无人能及，从今以后，这后宫就是娘娘您的天下！奴婢们唯娘娘马首是瞻！”

        “奴婢们唯娘娘马首是瞻！”众人道。

        “哈哈！好！赏！都有赏！”齐鸢抚摸着九凤冠上的金凤，“只要你们忠心耿耿，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此时，有宫女来报，皇上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带着凤驾来了，请娘娘移驾正阳门雨花台，出席封后大典。

        “走！”齐鸢转了一圈，确认此时的自己艳冠群芳，完美无瑕，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凤鸣宫，登上由十六人抬着的金顶凤驾，往正阳门去。

        正阳门外，百官皆已到场。

        “皇后娘娘驾到——”李公公尖细的声音刚落，乐师们便演奏曲喜庆的乐曲。

        十六名轿夫抬着凤驾上的齐鸢，一步一步走近三丈余高的雨花台。

        雨花台顶端正中，立着一抹明黄。

        隔得尚远，齐鸢还看不清楚帝的表情，可她的手心却泌出了丝丝汗水，将手中的龙凤锦帕浸潮。

        “停轿——”

        齐鸢缓缓下轿，一步一步登上雨花台，容光焕发，仪态万千。

        每走一步，台上楚帝的模样便清晰一份。齐鸢此刻的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陛下……陛下……

        八年了，我终于要成为您的皇后了……

        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你的身边，与你共享盛世繁华。

        您会为我高兴吗？

        登上以后一级台阶，入眼便是楚帝满眼的温柔。

        “宣大楚皇帝诏书——”

        齐鸢、文武百官和其余众人一齐跪下听诏。

        “且慢！”少女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封后大典喜悦的气氛。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了正午门外，正一步一步朝雨花台走来。

        “郡主？郡主怎么来了？”

        “郡主年少气盛，只怕是为先太子妃而来的。看来，今天这封后大典要不太平咯！”末排的几个官员窃窃私语。

        “慎言！慎言！皇室秘辛怎是我等末流小官能随意议论的！”一人轻声呵斥。众人皆闭上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那个白色的身影移去。

        只见那白衣少女身姿挺拔，毫无俗世女子的半点娇柔之气。远看，一身气势凛然，犹如雨中青竹，宁折不弯；近看，一张芙蓉秀面，又似落雪腊梅，清冷无双。

        郡主如此风姿，真不知那位先太子妃该是何等天姿国色！

        苏星瞳行至雨花台下止步。

        “你来作甚？这里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来的地方，快回东宫！”楚帝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向众人表达着他此刻的不满。

        而齐鸢，则是在苏星瞳刚出现之时就捏紧了拳头。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可不能让苏星瞳这小蹄子搅和了！

        “儿臣听闻，今日贵妃娘娘入主中宫，特来贺喜。”

        隔得太远，苏昭明看不大清苏星瞳的表情。此前，他预想了今日她在封后大典上所有可能做出的出格之事，所以此刻，哪怕苏星瞳提剑上台，架着他的脖子逼他取消封后大典，收回圣旨，他都不会有丝毫意外。

        可是现在，她却是来给齐鸢贺喜的？给一个鸠占鹊巢八年，此刻还要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的女人贺喜？

        苏昭明的心底涌上一阵不安，那是一种事态脱离自己掌控的无力感。

        瞳儿，你想做什么？

        “贺喜？哼！朕看你两手空空，不像是来贺喜的，倒像是来砸场的。”

        “天地良心，儿臣真的是来贺喜的。”苏星瞳笑着说道，活像一个对着父亲调皮的娇女儿，“只不过，这份贺礼，得父皇拿出来。”

        “简直一派胡言！给朕退下！”苏昭明一边说，一边示意一旁的周绪带苏星瞳离开。

        瞳儿，快走！再不走，一顶不尊皇后，忤逆长辈的帽子扣下来，朕也保不住你啊！

        “父皇，儿臣一片孝心，怎会是胡言乱语呢？”苏星瞳一个侧身，灵巧地躲过了周绪，“贵妃娘娘，众位大臣，你们难道就不想看看本郡主的贺礼吗？”

        众大臣闻言，吓得冷汗直冒。郡主你闹脾气归闹脾气，把我们扯进来做什么！

        “既然郡主这般有孝心，陛下就不要辜负了，老臣也很想看看，郡主准备的贺礼是什么。”齐谦终于发话了。

        苏星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上前一步，挺起胸膛，缓缓道：“古往今来，天子封后，诏书多辞藻华丽，而无真心。如魏朝刘皇后，与帝年少结发，十五岁便被封为皇后，诏书中极尽溢美之词，可还是躲不过色衰爱弛的宿命，落得个枯坐青灯古佛的结局。因此，诏书上的话便作不得真。而平民夫妻，往往无需多言，仅凭一句承诺，便能做到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说到这里，苏星瞳的目光锁定了高台上的苏昭明：“父皇，您若是真心想立贵妃娘娘为皇后，是否也应该如平民夫妻一般，亲口许下承诺呢？”

        苏昭明遥远的记忆再一次清晰了起来——

        苏昭明，我莫忧不要什么太子妃之位，也不要什么册封诏书，那些都是虚的，我只要你一句承诺，真心的承诺。有了这个，哪怕你无媒无聘我也嫁你。

        斯人已逝，可莫忧说的这些话，他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她说话时的语气、表情、动作都分毫毕现。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这个回答，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此生不负。

        瞳儿，你这么做，是要往阿爹的心口上扎刀子吗？众目睽睽之下，朕若不愿承诺，齐谦定要起疑。可若是阿爹许下了承诺，又怎么对得起你的阿娘啊！

        你这是在拼着把自己伤得遍体鳞伤逼阿爹啊！

        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楚帝犹豫。他咬紧牙关，放在背后的左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脸上却溢满温柔，右手牵起齐鸢的手，道：“朕此生，不负皇后。”

        苏星瞳听着，只觉得耳膜刺痛，眼眶灼热，她强行按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功亏一篑，再昂首，又是一副云淡风轻：“贵妃娘娘，本郡主的贺礼，您可还满意？”

        齐鸢此时已被狂喜填满。此生不负，陛下当众对她许诺此生不负，莫忧，从今以后，你有的，我都有了！

        “李公公，宣旨吧！”苏星瞳道。

        李公公猛然回神，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偷偷看了一眼楚帝的脸色，见他没有阻拦，便缓缓展开圣旨。

        “自朕登基，中宫凤位空悬八年。现咨凤鸣宫贵妃齐氏，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着立为皇后，授金册凤印，为六宫之主。”

        “谢陛下，臣妾接旨。”齐鸢接过圣旨和皇后册宝。

        “皇后，快请起。”楚帝朝齐鸢伸出手。

        齐鸢看着眼前的这只手，喜悦无以复加，连忙起身，立于楚帝身侧。

        此刻，齐鸢的内心火热，她终于名正言顺地站到了这最高处，以正妻皇后的名义与自己最爱的这个男人比肩，他们此刻并肩俯视文武百官，天下尽在掌握。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道贺。

        “众爱卿平身。”

        苏星瞳看着高台上并肩而立的两人，只觉得刺眼极了。这一幅画面，仿佛由千万根细针绣成，每一针都扎在了她的眼中，她的心里。可是，戏还没有演完，此刻，她还不能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她走上前，提起下摆，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端端正正地行了三大礼：“父皇，儿臣言行无礼，扰乱封后大典，其罪难恕，请废儿臣郡主之位，容儿臣入承恩寺带发修行，为我大楚祈福。”

        苏昭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瞳儿，你真的要留下父皇一个人吗？

        “请父皇恩准！”

        罢了罢了，连皇后之位都给了齐鸢，我有什么资格把瞳儿留在身边？她想走，就让她走吧！

        “准。”只说了一个字，可苏昭明却觉得好像用光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谢父皇！愿我大楚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苏星瞳起身，在众人的目送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阳门。

        齐谦，齐鸢，我下一次踏进金陵城之日，就是你们齐家覆灭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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