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挨了骂的齐嵩轰走了身边的小厮，独自醉醺醺地从如玉坊出来。花天酒地了大半日，他仍觉不足，晃悠悠的步子拐进了偏僻的小巷里，打算到私宅里再享乐一番。

        “苏星瞳，苏承煜，你们都……都给我等着……等我祖父掌权那日……你们……都得去死！”

        齐嵩满脸狰狞，大放厥词，将祖父齐谦平日的告诫全然抛诸脑后。若不是此时置身陋巷，人烟稀少，一个诅咒皇族的大不敬之罪足以打他一百大板。

        “呕——”陋巷阴冷，醉酒的齐嵩被这冷风一吹，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忍不住扶着墙吐了一地。

        等吐空了胃，齐嵩才觉得略略舒服些，正打算继续赶路，突然后颈被一阵大力袭击，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哗啦！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昏迷的齐嵩被冻醒了。

        “谁啊！”齐嵩恶狠狠道，凉水夹着后颈处的疼痛，让他彻底醒了酒。在清醒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被蒙上了眼睛，手脚也被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绑老子！”齐嵩奋力挣扎，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着，胸前沾着大片的秽物，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齐小公子，对不住了，有贵人花重金买你两条腿。我们收了钱，就得替人办好事。”一人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老子是齐家公子，你们这几个贱民竟敢绑我！本公子要把你们剁了喂狗！”齐嵩仍是嘴硬。

        咣啷！

        “跟他费什么话，快动手！早点回去领赏钱！”另一人不耐烦道，一锤子砸烂了桌子。

        齐嵩听得声音，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往后挪，颤抖着声音：“你们……你们来真的？”

        “当然，我们兄弟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

        “别！别！我有钱，我把钱都给你们，你们放了我！”齐嵩吓得屁滚尿流，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一边费力地挪动着身体，一边哀求道，“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唔……”

        还没等他说完，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团臭袜子，一个人坐在了他的脚背上，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双腿。齐嵩惊恐交加，死命挣扎。可他平时养尊处优，力气都花到吃喝嫖赌上了，五花大绑下哪里挣脱得开。

        “齐小公子，今晚过后，您的后半辈子，就只能爬着过了。”

        腿骨碎裂的声音在暗夜中分外清脆，齐嵩闷哼一声，顿时疼得昏死过去。

        “哼！断他两条腿，看他以后还怎么在金陵城为非作歹！”

        两人嫌恶地瞟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齐嵩，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留他一条命，便宜他了！”随后，两人乘着夜色扬长而去。

        深夜，东宫书房内，灯火通明。

        在门外徘徊了许久，苏星瞳终于鼓起勇气扣门。

        “谁？”

        “皇兄，是我。”

        “夜已深了，皇妹早些歇息吧。”平静的声音与往日并无二致。

        “皇兄，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能开开门吗？”苏星瞳心头泛起一丝苦涩。私底下，皇兄是一直叫她瞳儿的。

        紧闭的门开了，可出来的人却是太子妃。苏星瞳刚刚展露的笑容瞬间又垮了下去。

        “郡主殿下，请回吧。太子殿下需要清净。”太子妃说话的语气依旧温柔，可苏星瞳硬是从中听出了淡漠和疏离。

        苏星瞳踮起脚尖，只看见苏承煜落寞的背影。

        “那我就不打扰皇兄皇嫂了。”苏星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太子妃关好了门，轻轻地走到丈夫身旁。

        “夜深了，殿下早些安歇吧。”

        “梦清，百花宴上，国师曾言，要将伏羲琴赐给皇妹。你说，他这是何用意？”苏承煜转过身来，烛光下，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太子妃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想起母亲的叮嘱，暗自硬起心肠，小心翼翼道：“殿下，伏羲琴是帝王之琴，国师此言，当不是玩笑，而是动了……动了易储的心思。”

        “国师动了易储的心思，那么父皇呢？他有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殿下，非是妾身揣测上意，虽然这伏羲琴最终没能让郡主带走，可陛下当日，的的确确没有立刻否了国师的提议。”说完，太子妃捏了捏手心里的丝帕，丝帕已被细密的手汗浸潮湿。

        “即便父皇当下没有动易储的心思，有国师在一旁，日后也难免会改变心思。毕竟这八年来，国师的测算无一错漏，若是他一心倒向皇妹……”苏承煜喃喃着，今日所知的身世对他产生了重大的冲击，由此而来的各种猜疑和不安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此时心中升起的这个可能更是让他坐立难安。

        “殿下，妾身不才，愿为殿下分忧。”

        “梦清有何良策？”

        “和亲。”

        “和亲？”

        “对，和亲。魏皇数年前便有此意，曾遣使者前来。只是因为没有适龄的宗室贵女，这才作罢。而郡主就快满十五岁了，及笄之礼过后，魏皇得了消息，定来求娶。郡主嫁入魏国，就是魏国人，与大楚再无关系。”

        “嫁入魏国皇室，倒也不算委屈了皇妹，朝堂上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苏承煜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喃喃道，“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了。”

        云梦清暗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之余，心底又不免升起一阵阵瑟缩悲凉和一丝丝的愧疚。

        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了皇位，史书上多少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亲骨肉之间都免不了血迹斑斑，你死我活，更何况太子和郡主只是堂兄妹？嫁去魏国虽远离故土，此生难还，但兄妹俩至少不至于走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想到这里，云梦清的心安定了不少。

        第二日晌午，有百姓上衙门报案，称城西一处偏僻的土房内，发现了一具尸体。捕快赶到后，发现尸体的双腿腿骨被钝物砸击，已然全断，上身除了手上绳子的勒痕外，身体他处无任何伤痕。

        死者正是相国嫡孙——齐嵩，而且，是被碎骨之痛活活疼死的。

        东宫

        “什么？齐嵩死了？”听到手下人的消息，苏承煜猛的立了起来，快步走到那人面前，“确定死的是齐嵩吗？怎么死的？可查到凶手？”

        “回太子殿下，齐小公子是被钝物猛击双腿，无法承受碎骨之痛而死，目前尚未找到凶手。属下离开之前，齐权大人刚到，只看了尸体一眼就确认了身份，当即便晕了过去，看着不像有假。”

        不同于齐谦的老奸巨猾，他这个儿子齐权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丝毫不善隐藏，他如此反应，此事八成是真的。

        苏承煜扶额，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胀痛。他挥了挥手，手下人默默地退下。

        “来人，去请郡主。”

        当苏星瞳进入书房，扑面而来的便是这样一句质问——

        “是你做的吗？”

        “什么是我做的？”苏星瞳一头雾水。

        “齐嵩死了。”苏承煜面无表情，多年为太子积聚的威严在此刻毫无掩饰，双目射出摄人的精光，整个人如同一把开锋的利剑，直逼苏星瞳而去。

        可苏星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称之为害怕的神色。并不是因为这样的苏承煜震慑不住她，而是因为他带来的这个消息让她太过震撼。

        “齐嵩死了？怎么死的？”回想起入门后听到的第一句话，苏星瞳立刻明白了苏承煜的意思，“皇兄怀疑是我杀了齐嵩？”

        “你有杀他的理由。”

        苏星瞳难以置信：“皇兄，我承认，我是不想嫁给他，可我不是要杀了他去解决这个问题。我昨日已经把他和红袖之间的私情公之于众了，如果齐谦再在朝堂上求娶，必然会遭到其他大臣的反对，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呢？皇兄，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赶尽杀绝的人吗？”

        苏承煜移开了视线，不敢与苏星瞳对视，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齐嵩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手上沾了不少无辜百姓的血，他的确该死——

        但唯独不能死在昨夜。”

        “我明白。”苏星瞳道，“不管齐嵩是不是我杀的，我设计陷害齐嵩在前，齐谦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甚至会联合派系内的大臣，在朝堂上给父皇和皇兄施压，处罚我，并且谋取更大的利益。到时候，父皇和皇兄的处境将更为艰难。”

        “齐嵩之死已无法挽回，痛失爱孙，齐谦的反扑只会比往日更猛烈。为保安全，你近日不要出东宫。”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苏承煜只觉得头更疼了，“退下吧。”

        苏星瞳欲言又止，看到苏承煜满脸的疲态，咽下了口中的话，退出了书房。

        齐嵩怎么会死得这么突然？是谁杀了他？

        是父皇吗？

        不会。齐嵩只是个纨绔子弟，既然婚事不成，那么他于大局并无多大影响，杀了反而惹怒齐谦，逼得他造反，百害而无一利。

        是他国的奸细？

        这倒是有可能。大楚若内乱，西秦和北魏便可趁虚而入，渔翁得利。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不会只杀一个齐嵩，一定会有后招。

        此事疑点重重，还是要去查一查才能安心。

        想到这里，苏星瞳躲开东宫守卫，起落间便出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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