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在南楚国都金陵以北，有一处仙山，名为天姥山，层峦叠嶂，白雾缭绕，有时雨后山顶上会出现五彩霞光，因此被当地人奉为仙山，历来是文人骚客和求仙问道之人向往的仙境。

        天姥山脚下，有大大小小共五个村落，其中最大的是顾家村，有四十余户人家，村民两百。定居在此仙山福地，本应安居乐业，可村长顾贯深夜却愁眉不展。

        村中近日八十多人陆续染病，高烧不退，郎中给的药方里缺少一味至关重要的月见草。这草药生在百丈高的悬崖峭壁之上，且只在月夜开放，不仅稀少，且极难采摘，村中青年男子已经上山寻找了三天三夜，至今一无所获。

        “哎——如若仙山上真有仙人，便求仙人救救我们顾家村的村民吧！”窗外，远处的天姥山在月华照耀下笼着一层薄雾，似轻纱覆面的轻灵仙子，无言。

        天姥山上，此刻约有二十名青壮年，两人一组分头搜寻月见草。虽从小住在山脚之下，但他们大部分人很少深入山中，因此对山中环境并不熟悉。

        “找到了！”顾皓辰与赵衡二人在一面峭壁前停下脚步。只见这面峭壁高约百丈，在月光映射下，仿若一块矗立着的巨大玉璧，光滑的岩壁上只有几处鸟巢和几棵稀稀疏疏的杂草。

        而在高约九十丈的崖壁之上，两株形如兰叶，碧如翠玉的药草在月光笼罩下，缓缓绽开了两朵奶白色的花朵，清风徐来，花枝轻颤，朦胧之间，彷如吹动了少女的裙摆。

        两人见此，大喜过望，忙从后绕上峭壁顶，拿出绳索。赵衡壮硕力大，留在顶上拉绳，顾皓辰随即在腰间缠上绳子，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下去，过了约一刻钟，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那月见草两丈开外之处，正要采摘，忽觉身后一阵清风拂来，夹着丝丝缕缕清甜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好一个仙山福地！”少女清亮的嗓音仿若环佩伶仃，仙乐奏鸣，又如清冽山泉，乍泄而出。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影灵巧如空中云雀，足尖在光滑的峭壁之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上升数丈，不过片刻便闪到了自己身边。

        山中有仙子，遗世而独立。莫非今日，真的遇上了？

        顾皓辰心想，侧过头，却只瞥见一片素色衣角。抬头一看，只见那谪仙般的少女掠过一块壁石，素手一挥，两棵月见草尽入囊中，飘飘然轻落崖顶，转身欲离去。

        “姑娘请留步！”顾皓辰心中一惊，手上顿时没了气力，直直往下落了三四丈，赵衡忙拉紧绳子，止住了那青年下坠的趋势。

        “皓辰，抓紧啊！”赵衡咬紧牙关喊道。

        那素衣少女回首，见情况紧急，立马提气下崖，一把提起顾皓辰的肩膀，上行十数丈。一个百十斤重的大男人提在手中，那少女的速度却分毫不减，几个呼吸间便重新落到了崖顶。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顾皓辰抱拳答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那少女便是今日方才到达天姥山寻月见草的苏星瞳。她回了一礼，转身离去，却又被那男子拦住了去路。

        “姑娘请听我一言。”顾皓辰眉宇间难掩疲态，但一双眼睛却闪着坚韧的光芒，“在下顾皓辰，是天姥山脚下顾家村人。数十日前，我村村民染上疫病，至今日已有八十余人感染，其中数位老者和孩童命在旦夕。人命关天，恳请姑娘将这两株月见草让于在下，我们顾家村全体村民感激姑娘恩德，必将回报。”

        “顾，皓，辰。”苏星瞳盯着面前青年清澈的双眼，心想：朗如空中皓月，灿若漫天星辰。果真，人如其名。

        再观他周身衣着，虽粗布棉衣，却依旧出尘，清风朗月之下，自有一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之气，看来是个书卷气浓厚的读书人。

        对着一个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更何况这个人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礼貌，与汉东城里那个空有一张白净皮囊的无礼少年大为不同。

        因此，苏星瞳当下并未计较他无故拦路的失礼之处。而在了解了他拦路的缘由之后，更是生出些额外的好感来。

        不过，她在这山上兜兜转转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两株月见草，刚揣进怀里，还没捂热就要拱手让人，未免太过郁闷，因此当下并未答复。

        顾皓辰性子和缓，可武人心思的赵衡却脾气火爆，不耐烦了起来。

        “姑娘，给不给你倒是说句话呀！这草药原本是我们先发现的，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先来后到？”苏星瞳轻笑一声，“这草药可不是谁先看到归谁，而是谁先采到归谁。我既然先你们一步，自然应该归我。”

        说到此处，苏星瞳不由得在心里脸一红。这话听着，简直跟风凌那个家伙一样欠揍。

        不过，苏星瞳面上的神色却半分不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说了，刚才要不是我出手相助，凭你一个人，难道还能把他拉上来？早都掉下山崖粉身碎骨了，哪里还有命在这里跟我讲什么先来后到？”

        “谁要你救了？我们自己就能……”赵衡还没说完，却被顾皓辰一把拉住。

        “阿衡脾气急，无意冒犯姑娘，我在此替他向姑娘道歉。”顾皓辰对着苏星瞳深深地拱手，直起后背，又道，“但是我顾家村八十余人如今朝不保夕，他们的性命全系于姑娘一人之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恳请姑娘让出月见草，今后姑娘若有任何要求，在下绝不推辞。”

        “是我说错了话，姑娘你千万别生气。”想到村里的病人，赵衡也慌了，忙上前致歉，“你说得对，我就是一粗人，你长得这么漂亮，跟天仙似的，就别跟我这种武夫置气了。”

        苏星瞳回头狡黠一笑，问道：“任何要求你都不会推辞，是真的吗？”

        “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人性命，任何要求在下都答应。”顾皓辰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苏星瞳一步步凑上前，踮起脚尖，贴近顾皓辰的脸颊，笑道，“以身相许呢？”

        “这——”顾皓辰一惊，随即低下头。他如今虽已十八成年，但多年跟随舅父游历，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不由得紧张捏紧了双拳。

        “还说什么都答应呢，看来是哄骗我的，不奉陪了，告辞！”苏星瞳抬脚作势欲走。

        “不，不是的，姑娘。”顾皓辰一慌，忙不迭地抓起苏星瞳的手臂，刚一触碰，又像抓着了块烧红的烙铁似的立刻松开。

        苏星瞳转身，直直地盯着他。

        “姑娘见谅，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我自幼父母早亡，家中清贫，又无功名在身，怕委屈了姑娘。若姑娘执意如此，再过数月我便要进京赶考，待顾家村疫病尽除，待我挣得一份功名，便立刻……立刻……上……上门提……提亲。”顾皓辰结结巴巴地答道，脸一阵烫过一阵。

        “噗——哈哈哈！”见他这般满脸羞赧的模样，苏星瞳再也绷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我逗你的，你还真当真了。真是个正经的书呆子。”

        少女的笑声有如银铃叮当作响，听得顾皓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十八年来，与夫子辩论都未尝败绩，今日竟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取笑。

        “你这女子，怎的如此不知羞，快些把药草拿来，我们急用呢！”赵衡见苏星瞳戏弄好友，手一摊，语气不善。

        “这月见草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要带我去顾家村，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救助村民。”苏星瞳正色道。

        “瘟疫可不是小病小痛，若是不当心染上了，丢掉小命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掺和什么？”赵衡道。

        “我略通医理，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苏星瞳语气坚决，“而且你们不是说情况紧急吗？我这就随你们下山去顾家村，快些带路！”

        顾皓辰闻言，朝赵衡摇摇头，示意他不再劝阻。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来到了顾家村。苏星瞳为病情严重的老人和孩童把脉之后，修改了郎中原本的药方，使得在药效不变的情况下，药性更为温和。服下汤药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便退了烧，而且没有出现因为药性太烈而产生的头痛、晕眩等症状。等到天亮之时，服了药的老人和孩童已经能够进食一些稀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内。一夜未眠的苏星瞳不露半分疲态。通过大伙一夜的努力，所有危重村民的病情都稳定了下来。苏星瞳坐起身，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

        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看见顾皓辰坐在几个药罐旁煎药，赵衡则在一旁劈柴。两人皆是满眼血丝，一脸疲态。

        苏星瞳唤人把煎好的药端进病房，随后制止了顾皓辰抓药的动作。

        “十六个重症病人的病情都已经控制住了，接下来要用的药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该理一理我们之间的事了。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一件事没做啊？”苏星瞳走近笑问。

        “请姑娘吩咐。”顾皓辰悄悄后退半步。

        “嘶——忙了一晚上没睡觉，我都记不起来要让你做什么了。”苏星瞳转了转已经僵硬的脖子，锤了锤酸痛的手臂，慢条斯理道，“我得先回去补补觉，两个时辰之后，你过来找我，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苏星瞳看了看顾皓辰和赵衡两人眼下一片青黑之色，道：“你们俩要是再不回去歇息，当心英年早逝哦。”

        顾皓辰的目光追着苏星瞳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

        “哎——”站在一旁许久的赵衡长叹一口气，走上前用力拍了拍顾皓辰的肩膀，“皓辰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没……没有啊。”顾皓辰立即否认，可双颊却微微发烫。

        “上个月，李家大姑娘给你送花你没要，还拉我走得飞快。上上个月，张家三姑娘往你衣服兜里偷偷塞了个香囊，你愣是第二天就还回去了。如今这小姑娘连名字都还没告诉你，你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还不是看上人家了？”赵衡挑了挑眉，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丢下一句话，顾皓辰几乎是落荒而逃。

        “嘁！口是心非。”赵衡扔下斧头，也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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