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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报复


“一朵簪花四五两银子,我的天!”

        低低的惊叹声四起,几个少女面面相觑,既震惊,又难以置信。起初的惊讶过去,又纷纷生出几许艳羡。

        臧宓回房,将昨日佩戴的簪花从柜子里取出来。这朵簪花是臧宓初学制宫花时练手之作,因而选了式样十分简单的白兰花来做,打眼瞧着只觉典雅别致,并不大招人眼。哪知昨日与春桃同遮一把伞,下细打量之下被发现了端倪。

        她一出来,几个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到她手上那朵白兰花上。这簪花只除了并没有白兰花那样馥郁的香气,从花形到花瓣,甚至连花蕊,都逼真得好似才从树上采摘下来。

        花瓣的纹理、中心的凹槽、白中泛着典雅的浅黄,蜷曲的弧度,从形态到色泽,无一不叫人拍手叫绝。

        春桃见臧宓果真将这朵簪花拿出来,不由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杵了杵身旁的夏荷。

        夏荷只眉飞色舞瞟她一眼,便目不转睛地望着臧宓手里的簪花,急切着想要见识一番,能卖出四五两银子的东西,是否真的值那个价。

        春桃瞥一眼身边几个小娘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中有些后悔。

        早晓得那簪花原来竟是大有来头,她便不带旁人,只一个人悄悄来与臧宓讨教了。若臧宓当真肯现在就教她们,她自己是做了这讨人嫌的出头鸟,却白白便宜了旁人。若这样的技艺人人都会,那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了。

        臧宓笑吟吟看着几人头碰头,小心翼翼将那簪花捧在手上,翻来覆去仔细传看,好似膜拜着什么神物一般,不由忍俊不禁。

        “这不过是我自己闲暇时做来耍的小玩意儿,倒不必这样郑重其事地供着。”

        她指了指刘秀儿衣襟上的盘花扣,又将那白兰花簪与先前用边角料卷的花枝并放在一处,比对道:“这朵瑰艳的头花,货郎摊子上可卖几文钱一朵。而秀儿衣襟上这样的一枚盘花扣,没个十几文下不来。至于我手中这样的簪花,若放在铺子里售卖,少则几十,多则数百文总是要的。”

        “只不过这样的簪花,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令人一见倾心的程度。需得心思灵,手又巧,沉得下心去精雕细琢,将细微处做到极致。而若花样更精美繁复,做起来所耗心神便也更甚。几两银子一根的花簪,相比所耗费的心血,实则也算不得什么。”

        “我从没在哪个货郎的架子上看到只卖几文钱,却做得如娘子所做这样精巧的头花。”夏荷掩嘴笑道,望着臧宓的眼神亮晶晶的。

        “我娘与阿姊这两年一直接了城中绣坊的绣活儿来做,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手下没有个停歇的时候。每十日去城中交一趟活儿,除去绣线绣布这些本钱,所得也不过七八十文钱。原以为这便算不错的,但比起娘子手底下的绝活儿,那也差远了。”

        臧宓只淡笑着不接话。

        如崔娘子那样的刺绣大家,绣品同样令人叹为观止,每月仅是教授她们这些官家千金所得的进项,便是好几十两银子。那样的手艺岂是一个月拼死累活却挣不到三百文钱的村妇可比。

        若刺绣技艺臻于至善,自然并不输给这小小一朵宫花。但这样戳人心窝子的话,臧宓并不愿此时与她言明,说了也不过让人平白难堪,毕竟她当初与崔娘子学刺绣,每个月就需得交二两银子的束脩,又哪是村中的庄户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照嫂嫂这样说,学制这簪花是极难的了。我娘每每骂我是个实心棒槌,手笨心粗。”刘秀儿原本兴致勃勃,生起一股要大展钱途的雄心壮志来。听臧宓所说,还未动手,已先气馁了。

        臧宓听她言语天真笨拙,抿嘴笑了,摇头道:“那倒也未必……”

        正要将自己所筹谋之事讲与众人听,柴门外却有些动静,抬头去看,却是刘镇回来了。

        臧宓忙起身去开门,而院中一众小娘子见刘镇回转,便纷纷起身,坐立难安。

        刘镇生得伟岸,站在面前便令人觉得无形中多出一份令人局促的压迫感。他在女子面前素来又是个冷峻寡言的性子,先前名声也不佳,这些女子从前见着他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呢?

        也是前有三叔公那回事,加之春桃撺掇,又对臧宓有许多好奇心,这才相约登门来。知道他不在,个个心里都舒坦自在许多。

        此时见刘镇回来,除了春桃,下意识都有些想走,偏又有几分不舍,想与臧宓再多讨教讨教,与她学个一鳞半爪,兴许能寻个挣钱的路子呢?

        刘镇也不知出去做了何事,今日天气宜人,他却走出了满头的汗水来,瞧着有几分马不停蹄的风尘仆仆。

        他往日一见臧宓,眼神总不自禁就变得神采奕奕,眼底里也会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但此时虽也冲臧宓笑了笑,脸色却并不如常轻松,反而隐隐藏着几分凝重。

        臧宓见他这副模样,猜着他或是去镖局谋事并不顺利,怕他心中不快,便打发几位小娘子道:“这半日只顾着与你们说话,竟是忘了做午饭。我往后常日都在家中,你们没事就可以过来坐坐。”

        几人笑着与她道别,相携着自去了,一路叽叽喳喳,议论着臧宓方才所展示的簪花等物不提。

        刘镇自去后厨舀水擦洗身上的汗水,臧宓紧抿着唇跟了过去。听得人都出了院子,这才低声对他道:“差事一时不顺并不打紧,你不要将这一时的挫折放到心里去。将来你我相互扶持,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刘镇将手中的巾帕扔进水盆里,望着臧宓,浓眉紧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俯身将她拥进怀里。

        也不知他有些怎样沉重的心事,气息有些粗重,犹豫一时,终于开口对她道:“阿宓……”

        正要说什么,前院中忽有轻微地窸窣声,似有人蹑手蹑脚靠近。

        刘镇立时警觉,浑身一凛,骤然将臧宓推至身后,反手将藏在背后的匕首抽出,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啊呀呀!”

        一声尖锐的叫声高亢,臧宓跑过去,只见朱氏猫着腰,抱头钻过院中的篱笆,直跑过菜地,这才抚着心口,瞠目指着刘镇破口大骂:“我不过是过去抓自家的鸡,你就要对老娘动刀子!……”

        臧宓扫视院中,果然见一只芦花鸡咕咕伸缩着脖子,点头在地上觅食。想是那边的鸡跑进这边院子来,朱氏翻过篱笆来抓,却险些被刘镇当做歹人行刺。

        她从前听说朱氏刻薄泼辣,却没什么直观的印象。此时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唱念做打,从刘镇幼年时的糗事开始骂起,斥骂他侵吞遗财,弑母逞凶,只差在地上打滚撒泼。

        而这头刘镇面色黑沉,额上青筋迸起,咬紧了牙关,显然被她气得不轻,忍耐着越来越激烈的怒意。

        臧宓忙上前拉住刘镇的手臂,劝他道:“她应是被你吓得不轻。你也是,好端端拿刀出来作甚?我都被吓了一跳。”

        刘镇这才收了匕首,重新回去洗脸。

        臧宓正要生火做饭,刘镇却吩咐她道:“先别忙,等会与我一道去后山挖笋。”

        臧宓此时却听不得笋字,抬目嗔他一眼,面上生了一缕红霞,薄怒道:“我不吃!”

        刘镇听她想歪了,面色一霁,不由失笑,坐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道:“你还记得长民吗?他因为那日揽月居的事受了牵累。如今周珩的人四处在搜寻他。我将他藏在后山……”

        臧宓有些无措地绞紧了手指,她依稀记得那日长民因为刘镇的吩咐去做了什么事。

        “当日周珩因轻信长民的话,只以为你仍独自在那间房中,以为有机可乘,最终入彀,你我才得以金蝉脱壳,逃出生天。他在狱中被刑讯逼供,颇吃了些苦头。如今算着他伤也该好了,他向来睚眦必报,第一个要算账的便是我与长民。我方才便以为外院是周珩的人潜入,所以才一下子拔出匕首来。”

        臧宓这才了然,不过是朱氏翻过院子悄悄来抓鸡,如何就惹得刘镇那样大的阵仗。

        为着她的事,又为刘镇招惹来周珩那样的小人报复,心中不由笼上一层阴霾,只怕他往后必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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