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二十一米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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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说一个人频繁地提及另一个人，就证明他的在意，无论这份提及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不过牧尘光知道素从心在意的，不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而是单纯出于对朋友感情生活的关心。
两个结打在一起，缠得很紧，牧尘光指端捏得有些发痛。
实实在在摸得着的结拆得都这么费劲，那人心里的结又该多难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何况他不是素从心的系铃者，一股无力感蔓延到牧尘光眼端，发着酸。
两个结解开，牧尘光语调平缓：“不是。”
回答得太过简单，怕素从心过度揣度，他又说：“她没回国。”
素从心察觉到了牧尘光低落下来的情绪，她自责自己的不合时宜，为什么好端端提起这个？
素从心喉咙像卡着根刺，踟蹰着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给自己找事做：“我自己来吧。”
她牵起牧尘光手里的鞋带，系起来，牧尘光没有马上起身，与她相对地将人瞧着。
病房暖气开得很足，他下意识往上抽了下衣袖，露出了左手腕上佩戴的玉佛珠，白色羊脂膏般细腻的玉质，在灯下散着敦厚低调的光泽。
这是牧尘光生日第二天，去做玉石生意的朋友那儿定制的。
他特意让人在一颗珠子上刻了个极小的“心”字，视为“素从心”，亦视为“克己守心”。
素从心眼神微亮了亮，像终于找到了话题，指着牧尘光的手串问：“你戴的这串是佛珠吗？”
牧尘光这才注意到露在袖外的珠串，他下意识地将刻有字的珠子转动到内腕，字虽刻得极小，但不免心虚。
牧尘光起身拿起矮柜上的外套给素从心批上，语气平常地说：“是佛珠。”
素从心一边穿大衣，一边跟在牧尘光身后出了门，为弥补过错，她的话难得地多了不少：“以前写生收集素材，我在庙里住过一段日子，很多信佛的人会来庙里请一串开了光的佛珠回去，你这串开过光吗？”
“没有。”牧尘光偷瞥了眼追上他的素从心，以为她突然打开话匣子是对庙里的生活很喜欢，于是问：“没想到你还住过寺庙，每天在庙里都做些什么？”
素从心将盖在衣领里的长发拨出来，偏头回忆：“大一寒假，我和同学迷上了画神鬼去了莫高窟，那会儿为了省钱就答应给寺庙神像补色，庙里提供我们食宿。”
“上午我们就给神像补补色，下午就在外面走走画画，在那儿住了近一个月，每天吃素还给我养胖了两斤。”说这话时素从心言语轻快。
牧尘光见她笑得苹果肌圆润，不由跟着勾起唇角：“看来是很喜欢庙里的生活，还想再去吗？”
素从心闻言直摇头，眨着双清澈的眼问牧尘光：“你知道庙里几点起床吗？”
牧尘光含笑望着她，等着她往下说，他一秒也不想错过眼前素从心轻松自在的可爱模样。
素从心眼睛瞪大了些，语调向上扬了几度：“四点半，我和同学每天早上四点半就被晨钟撞醒，在庙里得遵循他们的作息，晚上九点就得睡。”
牧尘光看着眼仁里只映出自己的素从心，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附和道：“这么惨，起得比鸡还早。”
素从心得到了认同，满意地点点头，又像想到了什么，有些激动地拍了拍牧尘光的手臂：“而且甘肃冬天真的很冷，庙里又没空调，画画的时候手指都是僵的，我手原来不长冻疮的，那阵子手指变得比胡萝卜还像胡萝卜。”
说到后面，素从心眼睛笑得合成一条线，牧尘光才发现她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只有开怀大笑的时候才会显现。
进到车里，牧尘光问素从心他们学画画的一般会去哪儿旅行收集素材。
“对我个人而言新疆或大理吧，两个地方的壁画都很有学习价值。”素从心扣上安全带，顺口问牧尘光，“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牧尘光脑里猛然蹦出一句歌词“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
他拖长音调“嗯”了下，装作在思考，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没特别想去的地方，因为总是一个人，不如等你出院后我们结伴去旅行吧。”
新疆和大理风景宜人，牧尘光和素从心就适合去一个四季如画的地方，然后展开一段童话中的爱情。
他目视前挡风玻璃，其实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等待素从心的回答，牧尘光又担心唐突了她，短短眨眼间，他成了个在等待告白结果的少年。
爱会使成熟的人变得幼稚、单纯、傻里傻气，牧尘光确认他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好啊。”素从心看向把着方向盘的牧尘光，羡慕道，“其实我很想自驾游一次，随心所欲地开着车，想在哪儿停就在哪儿停。”
“那我们就自驾去。”
此时，车开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上，路上车辆不多，两旁是高耸的国槐，天边是如海一般蓝的苍穹，电台里恰巧播放一首《旅行之歌》。
歌词正唱到：
一直向前开/一直往远方开/朝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开……
仿佛两人正自驾在去大理的路上！
素从心笑着说：“可我不会开车，你一个人会很累的。”
“那我累了，就随心所欲地停下来。”牧尘光趁着红灯，转头看素从心。
或许是此情此景此歌高涨了他的情绪，牧尘光眼里藏有深情，深情的话也不自知地脱口而出：“或者，我手把手地教你。”
牧尘光眼见素从心随意搭在窗户拦上的手缩了回去，身体也没刚才放松了，他及时玩笑般地道：“我手把手教了很多人，希望你不是最笨的那个。”
素从心在心下对自己说：牧尘光只是长了双深情眼，他有喜欢的人，素从心你不应该太敏感，不应该想太多。
“教了又不包发驾照。”她这回拒绝得很委婉。
牧尘光暗松口气，把车泊在了露天停车场。
素从心走下车环顾一周，觉得环境很熟悉，视线停在马路对面一座有巨大拱形门的写字楼上：“我们这是要去宠物医院？”
“记性不错。”牧尘光锁上车门，领着素从心穿过马路，往宠物医院走去。
上次两人来这儿还是炎热的夏季，转眼就跨秋入了冬。
素从心觉得时间过得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慢了，但似乎也不算快，就是在一种时痛时痒的状态下流逝。
两人走到宠物医院的感应门前，门檐上还挂着一对圣诞节的松枝环形挂饰，让人还能感受到节日的余味。
素从心一时竟想不起圣诞节那天自己在做什么，似乎是和牧尘光去看了部喜剧电影，然后吃了顿火锅庆祝。
患抑郁症后，她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可想忘记的始终留在脑海里。
素从心想如果她脑中有块橡皮擦该多好，擦掉想忘记的，留下想保留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在想什么？”牧尘光从前台转过身来，就见素从心站在自己身后发呆。
“没什么。”素从心从怔愣中回过神，“是黏黏生病了吗，可你那么开心又不像。”
牧尘光但笑不语，有些神秘。
两人说话间，前台护士放下接听的电话：“抱歉久等了，两位请随我来。”
两人跟在护士身后上了楼，穿过一个长走廊，推开一扇原木门，房间内摆着架宠物展示笼，笼下垫着厚厚的被褥和一层蓝色宠物尿垫，更重要的是垫子上睡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黏黏和三只没有睁眼的小奶狗。
“黏黏生的？”素从心俯身贴近笼子，按捺住想伸手戳一戳小家伙们的冲动，“好可爱！”
牧尘光看见素从心眼里都在放光，他不得不总结一下：小的、毛茸茸的、可爱的，很讨素从心欢心。
但这三样和他都不沾边……
“素从心，你升级了。”牧尘光抚摸着大功臣黏黏，黏黏眼里终于有了点活力，尾巴开始欢快地摆起来。
素从心见牧尘光上了手，终是没忍住用食指轻轻划过小奶狗的脑门：“什么升级？”
牧尘光一手摸着黏黏，一手摸着一只小奶狗的背，说得一本正经：“你当奶奶了。”
素从心听到“奶奶”这个词多少有点惊恐，可能作为女生都怕无情的岁月刀，她回怼道：“那你不也升级当爷爷了，不对是姥爷。”
牧尘光微挑了下眉，纠正她说：“爷爷、姥爷没什么区别吧。”
总之爷爷和奶奶是一对就行了。
三只小奶狗发着“嘤嘤”的叫声，跌跌撞撞地用嘴去寻黏黏的奶|头，其中一只越寻越远，生生从黏黏的肚子寻到了它尾巴外。
牧尘光一只手把它抓到黏黏的肚子前，又把它的嘴对准奶|头，随后转脸对素从心大言不惭道：“这只以后最聪明，给你养要不要？”
素从心没料到牧尘光还有睁眼说瞎话的一面，乐道：“你是从哪里看出它以后最聪明的？”
“因为即将养它的主人很聪明，它以后耳濡目染自然就聪明了。”牧尘光玩笑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特有一番魅力。
素从心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可她能养吗，万一哪天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怎么办？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素从心摸着狗狗的手收了回去。
“素从心，我先暂时给你养着，等你出院了就送你养。”牧尘光看出她在动摇与纠结，他不给素从心拒绝的机会，“给它取个名字吧。”
牧尘光见她不说话，就随口说了个难听的：“叫笨笨怎么样？”
素从心果然不答应了，小声说：“不怎样，你看它是三只里尾巴最短的，不如叫它小尾巴？”
“你是它主人，你说了算。”牧尘光暗自窃喜，面上却无波无澜地给素从心提出了要求，“你出院养可以，但得定期让它们母子团聚，最少……一周一见。”
“好！”素从心一颗心都放在她的小尾巴上，一面摸着小尾巴的尾巴，一面唤它：“小尾巴，小尾巴，多吃点啊，小尾巴……”
素从心一直在命运多舛的枪林弹雨下苦苦支撑，她经历着远不该这个年纪历经的一切。
在送走一个个所爱的人后，她成了天地间孑然一身的人。
现在突然有个将依附自己的生命降生了，素从心看着它蹒跚找奶吃的模样，在它刚出生时给予了它名字，她好像在这世上又多出份牵绊，好像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种感觉真好！
言语苍白的感谢被素从心放在心底，对牧尘光说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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