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温度】

“唔哇，这雨都下了好多天了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美术社社团教室内，正整理着社团相关资料的酒井绫子听到好友的话，只是轻笑了一声，头也没抬地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天气预报说最近是多雨季，也许还会下上好几天哦~”

        “啊，总感觉这雨下得让人很烦躁。”刚走过去拉上窗帘的观月优趴到一旁的桌子上，嘴上满是抱怨，“每天都是阴天，待在室内看出去完全就是晚上的感觉，一点光都没有，温度也下降了好多！好烦哦！”

        “嘛嘛，这也是没办法的呀。”整理完资料的酒井绫子将手中的东西都一一放好，然后走过去摸了摸观月优的头，“与其抱怨天气，你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下周的期末考怎么样？”

        “唔咳，来自优等生的会心一击。”观月优做出一副心脏中箭的痛苦受伤模样，然后又再次趴回到桌上，“那种事情，随便怎样都好啦，反正我的脑子根本就无法用在学习上——而且考试的话，只要能及格不就好了——与其花时间复习还不如在这样的天气里好好睡一觉！”

        “总之——及格万岁！”

        “就算及格就好，也是得好好复习才能及格的呀。”对于好友的消极宣言，酒井绫子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优你明明只要认真起来就一定能学好的，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去认真学习呢？”

        “除了你们这种优等生以外，没有人会真正喜欢学习的吧！”观月优看向酒井绫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与其聊这种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提及的东西，我们不如换个话题，比如说——你最近和赤苇前辈怎么样了？进展到哪一步了？”

        突然被问起自身感情问题的酒井绫子在愣了一下之后，脸颊几乎是立刻就变得通红，侧过脸不去看一脸调侃地看过来的观月优，嘴上支支吾吾道：“干、干嘛突然问这个啊，我们、我们怎么样你不都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嘛！”

        “诶，我哪里有一清二楚啊，你们私底下有没有怎样我又不知道~”一提到这个，观月优立马就来了兴致，“不过说真的，你和赤苇前辈到底如何了？”

        “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啊！”

        “这也没办法嘛~”观月优耸了耸肩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因为木兔前辈前不久毕业已经不在学校了嘛，我可是少了很多乐趣啊。”

        “那你也不用拿我当消遣啊。”

        本想谴责对方这种行为的酒井绫子一转头就看到观月优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样子，这让还想说什么的她瞬间就开不了口了。

        “绫子~好绫子~你就跟人家说说嘛~”眼见酒井绫子似乎中了招，观月优立马趁机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胳膊撒起了娇，“进展到哪步了？牵手？拥抱？还是说”

        观月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指了指酒井绫子的嘴唇，对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一动作的意思。

        看着好友因为她的动作而憋红了一张脸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说出来的样子，观月优笑得更灿烂了。

        “怎么样怎么样？所以到底怎么样了？”

        被不停追问的酒井绫子实在是没有退路了，最终只能红着一张脸极小声地回答道：“还没有”

        “诶！为什么？！”对于这个回答，观月优表现得相当惊讶，“不对啊！你们已经交往多久了？一个月？不对，好像还要更久一点对啊！你们交往挺久了啊！也应该到这一步了啊！”

        “优你小声一点啊！”酒井绫子红着脸伸手捂住了好友咋咋呼呼的嘴，然后就这件事解释道，“那什么，其实那次约会之后我们就很少单独相处啦，因为三年级的大家都毕业了，社团有很多事情需要忙的”

        “哈哈，两位社长大人还真是辛苦了”观月优干笑两声，看上去十分同情地拍了拍酒井绫子的肩膀，“那什么，要不以后放学我就不等你了，你和赤苇前辈两人一起回去吧——说实话，今天要不是外面一直打雷，我担心你害怕，不然我放学就走了——每次跟你们一起回家我压力也挺大的。”

        “胡说什么啊”

        “咚、咚。”

        刚想对观月优说不用特地如此的时候，突然传来的两声敲门声打断了酒井绫子还没说完的话，教室内的两人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正站在门口的赤苇京治。

        “抱歉。”赤苇京治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京治？”如今已经能很好地叫出赤苇京治名字的酒井绫子有些惊讶于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对方，“倒不至于打扰你怎么会在这儿的？排球部呢？今天没有训练吗？”

        “已经结束了。”赤苇京治走进教室，然后一脸笑意地在酒井绫子的面前停了下来，“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稍微有些资料需要整理，耽搁了。”酒井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你稍微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就”

        “咳咳”没等酒井绫子说完，一旁的观月优就轻咳两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然后她十分识趣地笑了笑，“那什么，其实我家里有急事来着，所以我就先”

        “优，今天还是一起回去啦。”这次酒井绫子倒是没让观月优顺利找到借口，而是立刻拉住正准备开溜的对方，“外面雨这么大，还在打雷，天也是黑的，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啦，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

        “说的也是。”一旁的赤苇京治也附和道，“刚刚好几下雷声听上去都挺吓人的，还是我们结伴回去好一些。”

        “嘛嘛，没事啦，只是下雨而已，有什么危险的。”观月优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拿起桌上的书包，“况且这种情况绫子你才是值得担心的那个吧！我是那种害怕打雷的人嘛！回去以后我会给你发消息的啦！”

        看着仍然坚决要一个人回家的观月优，酒井绫子蹙着眉思索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再劝一句，却突然被窗外一道巨大的雷声打断。

        这道雷声听上去就像是就在窗外炸开的一般，把三人都吓了一跳，赤苇京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酒井绫子的手，而对方也下意识地靠近了身边的人。

        在雷声炸开的一瞬间，教室内包括走廊上的灯光也突然全都灭了下去，因为之前观月优拉上了窗帘的缘故，教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看来是跳闸了”借助着走廊外窗户射进来的一丝光亮，赤苇京治看向身边的人，用另一只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应该是刚刚那道雷的缘故——没事吧”

        “好黑”在赤苇京治担忧的话语中总算是回过神来的酒井绫子在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优！优你没事吧！”

        察觉到酒井绫子不安的情绪，赤苇京治微微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在他松开的一瞬间对方就立马转过身去看向一旁的观月优。

        透过那一丝光亮，赤苇京治看到观月优此刻正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身体似乎还隐隐颤抖着，而酒井绫子则立刻跪到地上将这样的观月优紧紧地抱进怀里。

        “没事了优，没事了”酒井绫子轻拍着观月优的背，然后伸手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手机打开了后置手电，“你看优，我把手电打开了，只是停电而已，没事的”

        酒井绫子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安慰着怀里的观月优，等到怀中的人颤抖着的身子稍微好转一些之后，她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赤苇京治：“京治，你能帮我把窗帘拉开吗？”

        “好。”

        赤苇京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照酒井绫子的意思走过去把紧闭着的窗帘全都拉开了。

        观月优这才抬起头看向窗外，即使因为阴天的缘故窗外还是很黑导致只有一缕微光照进了教室内，但酒井绫子还是感觉到怀中的人渐渐放松了一些。

        酒井绫子仍然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观月优的背，片刻之后，教室内终于再次亮起了灯光。

        已经瘫坐在地上的观月优抬头看向教室顶上的吊灯，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优”酒井绫子这才松开怀里的人，抬手整理了一下对方有些凌乱的刘海，眼神担忧，“已经没事了吧？”

        观月优转头看向酒井绫子时一下看到站在一旁的赤苇京治，然后就做出一副羞恼的样子捂住了双眼：“糟糕，我刚刚好像很丢人”

        “这种时候还在意这些干嘛啊”

        看着观月优恢复过来的酒井绫子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站起身将对方也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对方沾上了些许灰尘的裙摆，然后伸手又捏了捏对方的脸。

        “现在我说我们一起回去，你总没有意见了吧？”

        将观月优送回家之后，酒井绫子反复叮嘱对方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联系她，直到最后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之后才说出了道别的话。

        回家的路上再次变成两人同行，不知为何，酒井绫子从两人独处开始就一直心脏狂跳不止，抓着伞柄的双手微微收紧，她微微侧目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而赤苇京治在刚刚拉着她走到道路内侧以后就没有再说过话，平时总是会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也没有再投过来。

        隐隐有些期待的酒井绫子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内心总觉得有些失落。

        而没等她将这股情绪好好消化，打在伞上的雨滴声突然变得比刚刚更加密集。

        暴雨在一瞬间降临，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变化的二人猝不及防被倾盆的大雨淋了个正着。

        虽然撑着伞，但突如其来的暴雨还是让酒井绫子感觉到鞋子里好像是进水了，而她低头看去时，也注意到了赤苇京治被完全打湿了的裤腿。

        酒井绫子没多想就拉着赤苇京治躲到了一旁一家已经关闭的店铺前。

        店铺上方的雨棚暂时隔绝了暴雨的侵入，酒井绫子收起手中的伞，歪着头看了看雨棚外的天空以及丝毫不见减弱的暴雨。

        这么大的雨，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根本无法好好看路。

        被打湿的鞋袜带来一丝不舒适的感觉，加上暴雨和暴风的肆虐，酒井绫子只觉得身体周遭似乎都有些冷了下来。

        在轻叹一口气之后突然察觉到了来自身侧的温度，抿着唇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那个”酒井绫子看向身边正收起伞的赤苇京治，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现在雨这么大，什么也看不清，这么回去挺危险的。”

        “这种暴雨一般持续时间也不长，我们稍微等一下吧？”

        “好啊。”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赤苇京治就赞同了酒井绫子的提议，还顺势像平时一样抬手拍了拍对方的头。

        “嗯”

        见赤苇京治相较于平时明显变得沉默的样子，以为对方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而导致心情不佳，于是酒井绫子难得地自己开启了话题：“那个，优刚刚特地嘱咐我，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她只是因为有些怕黑才那样的，除了怕黑她也并没什么其他可害怕的东西了。”

        “然后她还觉得，让前辈看到她丢人的一面很不好意思，希望你没有被吓到，什么的”

        “优从小就很怕黑来着，嗯”

        酒井绫子看上去有些苦恼地沉吟一声，感觉还没有说完的话也没了下文。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对方的赤苇京治，在看到绞尽脑汁寻找话题最后却努力无果而又开始生自己闷气的人，最终只能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啦，先前的情景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不用特地解释。”赤苇京治似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只是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捧起了低头生闷气的恋人的脸颊，脸上则是浓浓的笑意，“怎么又开始生闷气了，我不是说过有什么就直接跟我说吗？”

        对于赤苇京治没有继续追问什么酒井绫子隐隐有些感动，在对方的动作之下强迫抬起头的她抿着唇脸颊微微鼓起，在听到眼前人说出这句话之后，也只是声音闷闷地问道：“那，京治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明明、明明是难得的两个人”

        逐渐低下去的语调让赤苇京治也不忍心再沉默下去，他放下捧着对方脸颊的双手，双眼微微眯起：“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也在面对自己害怕的东西，怎么还能做到去关心旁人的。”面对在他的问题之下微微睁大瞳孔的少女，赤苇京治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样的人未免也太善良太温柔了。”

        “这样不好吗？”回过神的酒井绫子歪着头看向身边的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相比于我，优才是更该被关注的——况且我也没有特别害怕”

        “但是我记得”赤苇京治摸着下巴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我第一次发现某人害怕打雷的那天，那个人因为太害怕而把我抱得很紧呢。”

        “才没有！”

        被酒井绫子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之后，赤苇京治倒是愉快了不少，在用摸头的方式安抚了一下对方之后，再次看向身边人的眼神也柔和下来。

        “如果我能让你再也没有害怕的东西就好了。”

        “诶？”

        有些诧异地看向像是喃喃自语着的赤苇京治，酒井绫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之下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有时候我也希望你不要那么温柔。”并没有在意没有回应，赤苇京治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虽然温柔没有错，但我会很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呀”

        “当然是担心你会因此受伤啊。”赤苇京治抬手将对方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虽然就算是你的这一点我也很喜欢，正因为总是为朋友着想，才是你啊。”

        “其实啊，你不用担心让我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我说过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一切。”

        “所以我更希望”

        “至少在我面前，你稍微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赤苇京治的话语，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心脏的位置。

        刚刚还感觉有些冷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身侧人的温度而渐渐恢复过来。

        酒井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握在身前的双手愈发用力。

        这一刻，她看到了少年因为风吹过而扬起的发丝，在雨幕的背景之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确实是一个总是先为他人着想的人，很少考虑到自己。

        有的人大概生来就不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她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只会在别人对她示好之后返还加倍的好意。

        这大概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习惯，这也导致身边很多人会开始习惯接受她的种种好意——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好意。

        她会特别在意作为好友的观月优，因为对方大概是唯一一个会对她的付出给予肯定，并且给予加倍友好的人。

        所以在两人都陷入困境时，她仍然第一时间会想到去帮助对方。

        她不会阿谀奉承，不会圆滑处世，甚至很少跟自己的父母撒娇。

        对于旁人的请求，她不会拒绝，准确的说，她已经不太懂得怎么去拒绝。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说，在他面前，她可以任性一点。

        任性一点，大概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那么”

        酒井绫子像是有些失神地紧紧凝视着眼前人的双眼。

        “我想要前辈吻我。”

        “可以吗？”

        大概是下意识的，少女再次叫出了那个很久没有再提起的称呼，说出的话却让面前的少年愣在了那里。

        酒井绫子看到眼前的人先是身体顿了顿，似乎对于她的这个要求很是惊讶。

        然后就是一个在这样的阴天里显得格外耀眼的笑容出现在那张脸上。

        她看到对方拿起手中的雨伞摁下了伞柄上的按钮，深蓝色的雨伞在两人的身侧被打开，阻挡住了外面的所有场景。

        下一秒，就是两人同时感觉到的来自嘴唇上的温度。

        就像是时间被放慢，酒井绫子清楚地听到了每一滴雨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远处汽车的鸣笛声，有人匆匆走过时踏进水坑里的声音，周遭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无限放慢了一般。

        刚刚还肆意侵略洗刷着这个世界的暴雨在一段时间后逐渐归于最初的样子，只剩下一缕阳光从还未完全散去的云层缝隙中透出细微的光亮。

        这场雨还没有完全停下，就已经有人开始希望它不要停下。

        酒井绫子闭上眼感受着这个吻所带来的温度。

        而除此之外的所有人、事、物似乎都与两人所在之处的一切无关。

        至少在这片由一把雨伞隔绝出来的小空间里，只存在着两个人的温度。

        是总能让她感觉到安心的，来自名为“赤苇京治”的温度。

        所以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再去考虑。

        只用去感受这一层温度就好。

        只用去感受这个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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