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天】

1月9日的一大早，酒井绫子提前抵达学校再次确认了一遍今天的流程之后，其他社员也都陆陆续续到达，在确认人员全都到齐之后，众人就坐上了去往今日展出的美术馆的大巴。

        等到达美术馆之后，酒井绫子就这次展览的宣传册挨个发给了社员们，在叮嘱了几句安全事项然后约定了集合的时间，等到众人都四散开来之后，大概是因为大家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欣赏之前美术大赛的佳作，酒井绫子很容易就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

        酒井绫子坐在那里，看着各色各样的人从自己面前来来往往走过，而平时总是对这样的画展很是积极的她却一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怎么了绫子酱？”一直没看到酒井绫子所以一路找过来的小池茜总算是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发着呆的对方，“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啊，茜前辈。”被叫到名字后酒井绫子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坐到她身边的小池茜，“没什么，只是起太早了，还有点困。”

        对于酒井绫子的回答，小池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你这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啊。”

        “诶？”

        酒井绫子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咳一声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没有，没有的事。”

        “诶~是吗？”小池茜轻笑了一声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对方的心事，“恐怕，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吧？”

        “也许是已经飞到体育馆去了？”

        小池茜一针见血的话让酒井绫子一下有些无所适从，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张了张嘴最终却也什么也没说出来。

        小池茜看着酒井绫子瞬间憋红了的脸，不由得轻笑了两声：“绫子酱你，真的是太好懂了。”

        “没、没有的事。”

        酒井绫子微微偏过头看向别处，视线停留在美术馆内来往的人群之中，小池茜对此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在沉默了一阵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你要是实在待不住，也可以先离开啦。”

        酒井绫子有些吃惊地看向身边的小池茜，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而对方却像是猜到她的想法了一般就接着刚刚的话说道：“我现在还是副社长嘛，这点小权力还是可以有的啦——我就当你是有事请假了。”

        “可是”

        “啊，大和！这边！”

        完全没有给酒井绫子说话的机会，小池茜冲着不远处的城田大和挥了挥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附近转悠的城田大和很快就走了过来。

        “怎么了？”

        面对城田大和的疑问，小池茜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指了指身边的酒井绫子：“那什么，绫子酱有点急事需要离开，跟你说一声——反正这里有我们在也没什么问题的，是吧？”

        城田大和挑眉看了看满脸推笑的小池茜，然后又看了看旁边似乎还在状况外的酒井绫子，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绫子酱有事的话就先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两位前辈看上去似乎毫不负责的做法让酒井绫子有一瞬间产生了她这个预备社长当得真是格外轻松的错觉。

        “哟西！”小池茜一下站起来，然后顺手将酒井绫子也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然后挽起对方的胳膊，“走吧，我们送你到门口。”

        “诶？等”

        “也行，走吧。”

        城田大和也直接开口打断了酒井绫子还没说出口的话，于是酒井绫子只能满脑子问号地被两位前辈带着走出了展览厅。

        走到美术馆门口大厅之后，小池茜这才放开了酒井绫子的胳膊，然后转头笑眯眯地对着对方说道：“好了，我们就送你到这儿啦——绫子酱你知道怎么去体育馆吧？”

        “呃，知道是知道”

        酒井绫子一脸纠结地看着满脸笑容的小池茜，而对方听她这么说后就带着更为灿烂的笑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ok，那么你快去吧，这会儿去的话应该还赶得上后半场比赛吧？”

        酒井绫子看着小池茜眨了眨眼，然后又神情十分复杂地看向旁边的城田大和，而对方只是冲着她微微颔首，然后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去吧。”

        “嗯”

        从刚刚开始就有些不明所以的酒井绫子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最终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

        “哟，这不是酒井吗？”

        熟悉的声音和语调，酒井绫子的身子僵了一下，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一瞬间收敛了起来。

        酒井绫子转身看向身后正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渡边彩，旁边的小池茜和城田大和也同时好奇地看了过去。

        “绫子酱。”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渡边彩的一瞬间小池茜就有一种很讨厌的感觉，这也导致她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快，“是认识的人吗？”

        “国中时的同学。”

        酒井绫子倒是很快从一开始的僵硬之中恢复了过来，对于小池茜的问题也只是语气平淡地回答着，而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将视线挪开，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至始至终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也许是察觉到了酒井绫子的些许不同，渡边彩嘴角的笑意略微顿了顿，然后便很快恢复成以往的样子。

        “没想到，又遇到你了。”渡边彩一脸假笑地向酒井绫子这边走了两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真是，不知道该说高兴呢，还是说，真晦气呢。”

        渡边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刚刚好让酒井绫子身后的二人听到了这句话，城田大和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还说话不客气的女生，而小池茜在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就撸了一把袖子作势要上去揍人但被身边的城田大和给及时拦下了。

        酒井绫子看着凑近的那张让自己厌恶的脸，将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背到身后，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淡淡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觉得挺晦气的。”

        话音刚落，对面的渡边彩就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的身子微微后仰稍微拉开了一点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别看了。”酒井绫子微微扬了扬下巴，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看向对方，“再看我也还是我。”

        虽然酒井绫子说的话似乎十分有气势的样子，但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还是能听出语调之中隐隐的颤抖——事实证明，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的她，多多少少还是很紧张。

        即使如此，这也足以让在场熟悉她的三人吃了一惊。

        尤其是对面的渡边彩，在酒井绫子毫不客气的说完这句话之后，立马便收起了自己脸上那伪善的笑容，眼神中也不再掩饰对对方的厌恶。

        “想不到”渡边彩冷笑一声，再次双手抱胸歪着头看向酒井绫子，“这才多久没见啊，就变了这么多？”

        “还是说，上次是因为在男朋友面前，所以得稍微装一下？”

        “嘶！”这句话一下就点燃了小池茜的怒火，她猛地一下甩开城田大和拉着她胳膊的手，然后挡到了酒井绫子的面前，“hello？请问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东西？”

        “你的嘴是经历了什么灾难吗？说的话十个字里面九个字都阴阳怪气的，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没地方甩！”

        “请问你的家长和老师没有教过你使用礼貌用语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你可以从小学开始重新学起哦！”

        “真的，得亏我是受过教育的人，不然你现在已经没办法这么完整地站在我面前了，懂？”

        突然被挡住视线的酒井绫子只听到小池茜的语气之中愈发暴躁的情绪，对方一连串的嘴炮让她听的一愣一愣的，在回过神来之后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非常了解小池茜本性的城田大和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一段话下来，渡边彩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是难看，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在被小池茜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酒井绫子轻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冲着转头看过来的小池茜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笑着轻声道：“超帅的！茜前辈！”

        得到后辈夸奖的小池茜看上去十分傲娇地扬了扬头，然后露出一个相当自豪的表情：“那当然。”

        酒井绫子轻笑一声后就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看向对面的渡边彩，在对方也看过来之后她才上前走了几步，第一次主动地和对方面对面站立。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的话”酒井绫子难得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看上去格外严肃，“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说吧。”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我是觉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没必要一直对此耿耿于怀。”酒井绫子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了刚刚那样隐隐颤抖的尾音，说话的底气也比平时要足，“而且说实话，我不认为在那件事里我有什么错。”

        “我唯一不对的地方大概就是性格太软弱，才让你的计划得以成功。”酒井绫子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啊，还有一件事。”

        “那次比赛的获奖作品展，我有去看。”

        酒井绫子的这句话仿佛一下戳中了渡边彩的心事，使得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看。

        “彩！你在那边干嘛呢？集合了！”

        不远处一个女生正一边叫着渡边彩的名字一边走过来，似乎是她的朋友。

        酒井绫子转头看了一眼向这边走过来的那个女生，然后身子前倾，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在渡边彩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当初参赛的那副作品，我看着很眼熟。”

        渡边彩一瞬间神色变得很慌乱，紧紧抿着唇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样。

        “你应该庆幸我当初没有去揭发你。”酒井绫子再次站直身子直视向渡边彩，眉头微微皱着，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面前的人，“你最终还是利用了你最讨厌的我的那一点艺术天赋，不是吗？”

        渡边彩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甚至还微微颤抖着，最终在酒井绫子毫不掩饰的视线之下，她只是咬了咬牙愤愤地转身离开。

        刚刚走过来的那个女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突然走开脸色还有些难看的渡边彩，然后皱着眉盯着站在那里的酒井绫子看了一会儿以后也跟在后面走开了。

        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熟悉背影，酒井绫子终于缓缓吐出了一直卡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

        “绫子酱！”小池茜突然十分用力地拍了一下酒井绫子的后背，一脸惊奇地凑到对方面前，“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酷！”

        “咳咳，茜前辈，轻一点啊”酒井绫子感觉到被拍打的后背开始隐隐作痛，她表情狰狞地倒吸一口气，“还好吧，也没有你看到的那么酷——说实话我都快吓死了，你看我出的一手汗！”

        “就应该这样！这种人很明显就是欺软怕硬嘛！”小池茜倒是对这些细节不是很在意，只是一脸兴奋地抓着酒井绫子的双手搓了搓，“不得了，你居然是这样的绫子酱！”

        酒井绫子对此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十分突兀地叹了一口气。

        “渡边的朋友一定觉得我是个坏人。”

        “嘛，那些人以后都不会有交集的！不用管他们的想法！”小池茜像是安慰似地摸了摸自家后辈的头，笑眯眯的样子一如既往，“倒是你哦，我得提醒你一下，现在时间可不早了，你还不赶紧出发吗？”

        听到小池茜的话之后，酒井绫子这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神情一瞬间变得慌张。

        “糟了，都这个时间了！”确认了时间之后的酒井绫子一下就变得十分焦急，她忙冲着两位前辈挥了挥手，“那么，我先走了！之后就拜托你们了！茜前辈！城田前辈！”

        小池茜一脸笑意地冲着酒井绫子挥了挥手：“放心交给前辈们吧！”

        旁边的城田大和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冲离开的对方挥了挥手。

        等到酒井绫子消失在美术馆门口之后，小池茜突然一脸鄙夷地看向身边的城田大和。

        被对方用这种眼神盯得心里发毛的城田大和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一步：“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今天话好少啊。”小池茜用胳膊肘捅了捅对方的腰，“还好绫子酱没察觉到什么，你这样真的很不正常诶。”

        对于小池茜的话，城田大和却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然后目光看向刚刚酒井绫子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你要是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要去找她喜欢的人的时候还能像平时一样话多，那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小池茜很是不屑地咂了咂舌，最终还是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决定安慰一下对方：“失恋嘛，总会过去的，加油哦。”

        “明明很幸灾乐祸就不要强迫自己说出安慰的话了。”城田大和十分不客气地直接拍开了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你闭嘴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我真的会揍你哦？”

        “我错了。”

        在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毫无营养的对话之中，两人转过身并肩朝着美术馆展厅里面走了进去——为了给自己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社团活动画上一个完美句号。

        体育馆外，酒井绫子看着已经开始从里面陆续出来的人群，刚刚还在小跑着的她慢慢停下来站在原地喘起了气。

        果然，还是没赶上。

        酒井绫子捂着胸口微微弓着身子狠狠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即使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但她还是完全忽略了有可能会遇上堵车这种情况。

        酒井绫子掏出手机拨通了观月优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

        【绫子！你到哪儿了？】

        “我”酒井绫子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体育馆内走出来，语气也多了一丝焦急，“我才刚到，比赛呢？”

        【已经，结束了。】

        观月优略微迟疑的态度，以及听上去相当明显的鼻音，这一切都让酒井绫子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让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极力想要去抛开。

        电话那边的观月优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在双方都这么沉默了一阵之后，酒井绫子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结果呢？”

        电话那头仍然没有声音，拿过手机确认了一下电话确实没有挂断之后，酒井绫子有些着急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优！”

        【差一点，就可以赢了的。】观月优再次开口的声音已经明显带上了一丝哭腔，而她说出的话却仿佛为了印证酒井绫子刚刚冒出的想法一般，【但是还是输了】

        电话那头是好友不停的抽泣声，一时之间酒井绫子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只能轻咬住下唇，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手机。

        【绫子你要进来吗？现在正在举行闭幕式。】

        最终还是观月优在渐渐缓过来之后用沙哑地声音问道。

        “我就在外面等你们吧”酒井绫子看了看体育馆的门口，然后又转头看向一旁人群离开的方向，“等会儿出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一件大事。”酒井绫子呼出一口气，语气听上去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我今天遇到渡边彩了。”

        【什么？！那家伙又搞了什么事情！】

        “她确实搞了事。”观月优似乎一瞬间来了精神的样子让酒井绫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过我也搞了一些事情，具体的我之后慢慢跟你讲。”

        【好好好，等我出来！快了快了！】

        没等酒井绫子再多说什么，那边就已经飞快地挂了电话。

        酒井绫子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只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将手机收了起来。

        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是因为比赛已经结束的缘故，体育馆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周围各个学校的旗帜还都挂在道路的两旁，虽然这几天都没有亲临现场，但酒井绫子大概能想象得到，这几天的这个地方，一定人来人往很热闹。

        在道路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酒井绫子不由得抬头在那些学校旗帜寻找起了枭谷的旗帜。

        也几乎是眼神扫过去的一瞬间，酒井绫子就在这众多旗帜之中看到了枭谷学园的旗帜——在这一片颜色绚烂的旗帜之中，白底黑字的“枭谷学园”竟看上去格外显眼。

        酒井绫子突然想到，等会儿在见到大家的时候，她应该怎么开口呢？

        总觉得，真的到了这一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如此苍白且无力。

        【因为我们为此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一切，即使没有赢，也不后悔。】

        曾经白福雪绘的这句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酒井绫子将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许这一刻，无所谓安慰，无所谓理解。

        毕竟这并不是结束，也许只是一切的开端。

        属于他们的这个春天已经结束了。

        从此都不会再有同样的春天了。

        但是

        只要继续前进的话，春天就会一直存在。

        毕竟这是四季的开端，是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的季节。

        酒井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然后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绫子！”

        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酒井绫子缓缓地抬起头，然后将视线转向阳光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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