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虚灵派各峰寻得的法宝，一向归各峰所有，没有长老命令，不得私自擅动，第一峰显然越俎代庖了。

        “他们怎能如此行事？”

        余逢儿秀眉微蹙：“灵姐姐别急，我这就遣人去问勉怀长老。”

        眼看余逢儿捏了一个诀，掌中立即幻化出一只碧尾白色灵蝶，摇摇曳曳就要飞出手心。

        白灵灵却用指腹轻轻按住翅膀，扑闪了两下，便化作了点点银光消散。

        “姐姐？”余逢儿抬起脸颊，雪亮清澈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困惑。

        “别急，距离百兽秘境开启还有三天，今天晚上我会和师兄同去第一峰问明情由。”

        她想得清楚。

        这并不是十三峰第一次吃了暗亏，里头的纷争纠葛，恐怕一时也理不清，没必要连累小逢也淌这趟浑水。

        江笑离知她心思，当场并不发作，只掸了一下袖口，微微笑道：“他们手脚倒快，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去顶楼，借窥天镜一看。”

        那窥天镜，乃是正德长老当年从玄古深渊带回来的仙家秘宝。听说镜子原身，本是块补天的五彩奇石。

        只一照，便能阅今生，俯过去，看生死荣衰，晓天下万事。

        它外有八十一道乾坤大禁制，妖魔见之化灰；内部含有二十二道八卦小禁制，能诛神灭仙；最后还有一道天命锁，若无秘钥，开之即死。

        别说他人，连其他峰几个长老都未见过几次。

        花无常身为器灵，掌管天宝玄阁的所有宝物，立即阻拦。

        “窥天镜毕竟不是凡物，虽说你们是正德长老亲传弟子，但也不能随意出入顶楼，不知可有正德长老的手令？”

        白灵灵松了一口气，那东西他们自是没有。

        也好，就这样断了二师兄的心思。

        谁知，江笑离却泰然自若地从怀中拿出一块碧青色玉佩：“花前辈，您说的可是这块？”

        那佩环方菱形状，正面一个“令”字，背后两株含苞欲放的双生铃兰，触手温润，栩栩如生。

        白灵灵略有吃惊，这玉佩原是大师兄带在身上，怎么又到了二师兄手上？

        她一抬头，只看见江笑离眼中含笑，一根食指悄悄点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多言。

        花无常接过玉佩细细端详。

        见此物白玉无瑕，灵力充沛，右上角独刻着“拾参”的字样，他点点头：

        “果然是正德长老的手令，诸位，还请从外阁进入顶楼。”

        江笑离微微颔首，端的是风光霁月好模样，比寻常修士更多一份风流文雅：“如此，那就多谢前辈了。”

        花无常笑着递回手令：“客气，你们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可随时传音联系。”

        眼看着就要得逞。

        “花前辈，不好意思，我想我们还是下次再去顶楼吧。刚才忽然记起阁中炼制的两颗沧元丹，今日辰时便要出炉，如果误了时间，怕是前功尽弃了，实在抱歉。”

        花如常抬头，只看见少女浅浅一拜，模样十分乖巧懂事。

        他有些犹疑道：“这……”

        白灵灵不容拒绝看着江笑离，笑眯眯道：“二师兄，这沧元丹可不好取，我想，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她顺势拍了拍江笑离的肩膀，将一张定身符压在手心里贴了上去，教对方想说话也不能，只能涨红了脸，鼻子喷气看她。

        余逢儿仰起小脸：“灵姐姐怎么这么着急，不如你们先上去，我去帮你取吧。”

        白灵灵微微一笑：“不可，这沧元丹炼制过程繁琐，多一刻钟，少一刻钟，药性都会大变，还是我亲自去吧。小逢你就乖乖在这里，等我找到暖玉，再来找你。”

        说完便将江笑离拽出了天宝玄阁。

        ·

        两人就这么回了十三峰。

        个子矮的，擒着个子高的，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好不滑稽，引得好几个同门回望。

        一进芳坞殿。

        白灵灵便把二师兄压在墙上，垫着脚尖，一脸严肃地拿那玉佩问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得仿佛做了千万次，可见这人可恨。

        那符纸早已脱落。

        江笑离却丝毫不慌，甚至懒得反抗，只这么定定看着她。

        明明她按着他的胸口，却感觉到他心跳平稳如常，铿锵有力，一点不像被抓住做错事的狼狈模样。

        “说什么。”

        江笑离睫羽下垂，睨了她一眼道：“师妹，倒是你怎么回事？”

        白灵灵忍不住用玉佩敲他的头：“这东西，也是能随便偷得？”

        他轻哼一声：“不这样，怎么去顶楼，又怎么用窥天镜？”

        白灵灵一把将那玉佩砸在他怀里：“等大师兄回来，你自己去还给他。”又道：“往后别再提窥天镜的事，彻底断了这心思。”

        分明眼中愠怒，双颊却似桃花含春。

        他当真爱极了她这幅恼羞的说教模样，脸颊红润好似软软的蜜桃，又香又甜，那双清泠泠的眸子，也仿佛欲说还休，万般含情，好看得紧。

        江笑离心里不快，却生不起气来。

        忽而噗嗤一声，笑如阳春白雪般灿烂，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果然手感甚好：

        “又不高兴了？我还不是为着你，不然成天费这些心神作甚。”

        这家伙，还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知她说的，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白灵灵刚要开口。

        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喊道：“白师姐！不好了，百兽秘境法阵不知为何竟提前催动！最多三个时辰，就要大开了！”

        什么？！

        三个时辰！

        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按理来说，这法阵开启讲究时辰，绝无差池，如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天时有变？

        “咣当”一声。

        门被寻礼小师弟砰地撞开，连跌带爬，擦了满鼻子灰。

        “江师兄，白师姐，你们让我一通好找！”

        江笑离眉头微皱：“到底是怎么回事？慢慢说。”

        寻礼擦了眼泪，声音含混不清道。

        “秘境提前开启，大师姐她们先得了消息，已经去了。我本想去瞧瞧热闹，却差点被打了出来。那第一峰的人，硬说我们十三峰的没资格进场，不给过去，双方剑拔弩张，现在怕是已经动手了，可怎么办啊！”

        ·

        第一峰·崇光殿上。

        殿外高耸入云，四周绕着数尺高的白十字栏杆。

        虚灵派掌门余仕东，正襟危坐其上。

        十二位峰主长老，各坐两旁，把酒笑谈。

        其余三大宗七大派，数千名修仙弟子团团围坐，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殿中间，留出约八百米宽空地。

        七位阁老已经布阵完毕，分别正对八卦中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均闭目养神，只待时辰一到，阵法大开。

        化尘长老起身，笑着举杯相贺。

        “八百年一次狩猎大会，果然热闹非凡！第一峰不愧是钟灵毓秀、地杰人灵的宝地，师兄你教子有方，门下弟子又十分争气，真让我好生羡慕。”

        勉怀长老相貌端严，不怒自威，笑眼带了几分和气。

        “小子不堪大用，如今不过刚刚筑基初期，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倒是我那徒儿毕鸾，修炼刻苦，颇有几分天资，如今已是快要结丹了。”

        化尘长老道：“我派剑修不多，那孩子确实极具天赋，一手雪花秘剑艳惊四座。看来这次百兽秘境，定能大展身手！可恨我门下徒儿，竟没有一个如此争气的。”

        勉怀长老道：“师弟谬赞了，修仙任重而道远，她还要多历练才行。”

        话虽这么说，勉怀长老不免有些得意。

        整个虚灵派，就属他的亲传徒儿进修速度最快，才两百年，就要结丹了。这样的少年天才，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不过也是，他第一峰的人，合该事事第一。

        勉怀长老扫了一眼大殿中，不见毕鸾身影，皱眉向一旁的康于斌问道：“你毕鸾师姐呢？马上秘境就要开启了，怎么还没到？”

        康于斌被自己老爹一瞪，缩了缩脖子：“估计是路上遇见什么事了，要不我去看看？”

        “快去快回。”

        “是是是。”

        康于斌连连应声，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一出大殿，康于斌就感觉身上威压散了，心里也松快不少，轻哼一声。

        “一天到晚，就知道师姐师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生的，不就是筑基后期，有什么了不起？等她日后要找道侣，不还是得巴巴地讨好我……”

        不知他想到什么，忽然眯眼笑了起来，配上那副干瘪的瘦脸，有种说不出的猥琐。

        才出了第一峰中殿，刚到青源山前。

        康于斌忽看见两拨人正在对峙。

        南边是青蓝色道服的，是第一峰的人。

        北边月白色道服的，是十三峰的人。

        南边为首的，面容较好妩媚，细眉鹅蛋脸的女子，正是康于斌的师妹廖雨亭。

        她已经抽出腰间软剑，蓄势待发。

        “长老有令，除十二峰弟子外，闲杂人等今日不得擅进第一峰，你们再不回去，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十三峰的人见说理不通，也都十分窝火。

        大师姐蔡雅霜道：“大家都是同门，你们第一峰的人也要讲些道理。既然没有掌门口谕，为什么我们十三峰的人就进不得？”

        廖雨亭笑得娇媚，字字如刀：“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笑话，我只知道这虚灵派共有十二峰主长老，有十二支同门弟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什么狗头嘴脸的十三峰，居然也敢来攀亲同门？”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蔡雅霜气得脸色煞白：“你！”

        廖雨亭身后一女子，坐在碧竹轿撵上，面覆轻纱，一双美目冷若冰霜。

        “雨亭，尽快处理，不要让师父久等，反耽误了我们自己的事。”

        那声音如珠落玉盘，虽然动听，却比冷窖寒冰还要无情。

        “是，师姐。”

        廖雨亭闻言敛下眼眸，发出最后通牒：“最后再说一遍，你们若不回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康于斌一眼就认出蒙面女子腰间的碧霄青龙剑。

        知道那轿撵上坐着的就是毕鸾。

        康于斌本打算过去告诉她，他爹正在找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

        倒不如躲在树后，舒舒服服坐山观虎斗。

        这些十三峰的弟子常年被散养惯了，哪有他第一峰管教森严，训练有素，不过是些杂鱼，教训也就教训了，省得他们和没头苍蝇一样在第一峰门口乱转。

        蔡雅霜、介梦竹、泰明诚等十三峰弟子，深受正德长老教诲，本来不愿意动手，却没想到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逼人。

        再忍下去，怕是连十三峰的脸都丢尽了。

        一旁介梦竹早已红了眼，迎头便上：“大师姐，这些人欺人太甚！我今日就是破例，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等师父出关后，要打要罚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

        “廖雨亭，你敢应战吗？”

        介梦竹右手一招，便凭空出现一块薄如轻纱、长如柳枝的细绢。

        那细绢似活物一般，越绕越长，共分为七八段，一齐朝廖雨亭攻去。

        廖雨亭手持双剑，飞身相迎：“有何不敢！看来十三峰总算来了个有骨头的，也不全是软脚虾。”

        “梦竹！别冲动。”

        蔡雅霜想拦，却也知道拦不住。

        同门死斗虽是重罪，参与弟子都要倒霉，但却不限制切磋比试。

        廖雨亭手上的是天山娥女剑，双剑傍身，一阴一阳，一清一浊，是前阵子刚得的高阶法宝。

        她正愁没地方试试这宝贝的厉害，介梦竹就自己找上门来了，正中下怀。

        介梦竹只是筑基初期，她已经是筑基中期了。

        修士之间，哪怕修为只高一阶，境界也大不相同，对方主动邀战，就是找死。

        廖雨亭心中早已胜券在握。

        如她所想，那丝绸看着软滑，气势如虹，却被她的利剑所克，没一会就被斩得七零八落。

        这剑十分好用，果然十三峰的废物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廖雨亭一个擦身而过，又斩断一根绸带，冷笑道：“还有什么伎俩赶紧使出来吧，只怕再过两个回合，你命不久矣！”

        介梦竹连番被破招式，身下阵脚大乱，体力也逐渐开始跟不上，疲惫不堪。

        但她不愿服输，今天就是自爆陨丹，也要拖着对方一起死。

        “廖雨亭，你休要得意！你辱我师门，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可笑。”

        廖雨亭不屑多言，却忽然神识一动，感觉到不对劲来，没想到仅仅是比试，这家伙竟然想拉着她同归于尽。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她立即飞身后退，避开爆炸范围，同时掷出双剑要其性命。

        那两柄飞剑如两道惊雷，快袭而来。

        此前缠斗半晌，介梦竹早已经体力不支，眼看双剑刺来，她却难以躲开。

        她眼直勾勾看着那剑，预想身上将出现两个血窟窿，不知师父和大师姐他们会怎样为她难过，可惜，他们的话她很快再也听不见了！

        正值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单手执剑而来。

        强大的剑意如排山倒海，虽然还未完全成型，但已隐隐露出几分大家风姿，剑气更如凤啸云端一般势不可挡，硬生生将廖雨亭的天山娥女剑弹开。

        “廖师妹，还请手下留情。”

        “咣当”两声，双剑都掉在了地上。

        廖雨亭被那剑气震得倒退好几步，才落地站稳，抬眼却只见到了一双玉青色的藕叶绣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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