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相伴君侧，忧哉愁哉

正如阿瑶预测那般，萧文烨断然不会来寝殿与她上演一出无人观赏的“夫妻情深”。

        因而，书离感叹，至少这几日算是还能睡得安稳些。

        但想起这大好的春日暖阳本该是拉着董昭训肆意玩乐的时候，自己却不得不白日里直面“笑面虎”的虚伪与冷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书离梳头的力度不禁加重了些。

        常全儿倒成了在两殿间跑得最勤快的那个，不过虽心下想的是太子殿下冷落太子妃，但太子妃总归是整个东宫的主子，常全儿这礼数是一毫也不敢差，一丝也不敢少。

        这日去请，太子妃却是还未梳妆好。在一旁的那个婢女呆呆站着，歪着头看太子妃亲自梳妆，常全儿不禁腹议，这没眼力见的奴婢怎么只会呆愣的看主子亲自动手，简直不像样子！但他没敢吱声，只能恭敬的候在殿门外。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常全儿腿肚子有些发颤了，太子妃终于袭一身青玉色常服出了殿门。

        常全儿心道该死，太子殿下这下估计要动怒了。可自己又是分身乏术，若是先知太子妃需要准备这么久，就应该赶紧先去回禀了太子殿下啊！这时候方知说什么都迟了，常全儿哭丧着脸，猫着腰跟随时悄悄抬眼，想看看这前面的太子妃到底折腾什么复杂发饰，想必是惦记着要用精心打扮来换取太子殿下一时青睐？可这一看，常全儿的脸蛋更加苦涩了，太子妃居然只是梳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单髻，青丝间也只坠着一枝不打眼的碧玉流苏发簪。

        常全儿拼命回想太子今日处理政事的心情还算不算安好。

        书离这次来到正殿可谓是身心舒畅，万分轻松。萧文烨，你还是太小瞧于我，好歹我还比你虚长几岁，岂是你几个不温不火的小计策就能打倒的。反正在哪不是虚度，书离昨晚稍有失眠，但也因祸得福想通透了不少事情——既来之，则安之。古人的大智慧还是很有其道理的。

        正殿内，几个伺候的小内侍莫名感到一阵阴凉，太子殿下斜靠在矮椅上，眼睛直直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席，忽而，低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侍奉的奴才们刚要撤餐具，常全儿快步赶来，站定太子殿下一旁仔细回禀，小心翼翼打量的奴才们都能听出话语中的颤意。常全儿实在了解太子的阴晴不定，回禀完后，也只是待在原处不时观察他的脸色。

        萧文烨也不回话，自顾自拿起酒壶将手中琉璃杯倒满，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其放置到对面一处。

        常全儿最知察言观色，赶紧出了殿门将眉眼带着淡笑的太子妃迎入了殿内。常全儿心里打鼓，还有另一人也是如此心情，阿瑶紧张的捏紧了手中的团扇扇柄。

        “太子殿下，请恕妾身来迟，只是，妾身今日身上实有不适，故才多耽误了一时。”

        萧文烨听闻这话，像是方才回过神来，带着些无辜的好奇悠悠抬头看去：“自然是太子妃身体安健要紧，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召御医来瞧瞧？”

        常全儿在心中多谢自己被身前的阿瑶挡住了视线，要不然这要是不小心对上太子殿下的目光，自己这张嘴就保不住了。

        书离听完这询问，倒是先大方迈步落座，白净的小脸上冒出一抹可疑的红晕，然后低头浅笑：“殿下，女儿家的身子，实在不好说出口。”

        对面的萧文烨微微坐正了身子，瞧见书离难得一见的羞涩神色，心间竟然染上一番别样感觉。他却仍是直直盯着，再次开口：“你我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言语间带着些少年气的探究之意。

        书离心底翻个白眼，都说了不好讲了，还能怎么直白的告知。再说了，这里围着一大堆人，萧文烨想必是以为自己是个不带脑子的蠢妇。

        她默默抗议完，面上却是流露出俏丽的嗔笑一瞥，轻似抱怨又带着点看似恼羞成怒的娇憨。阿瑶一咬唇，想不到太子妃还能扮演这样角色，今日实属大开眼界了。但不得不说，太子妃本就美貌，这样微微露出小女儿的娇气，配上不俗的碧色衣着，真是显得愈发夺目。

        再一看太子殿下，浓黑的英眉一侧微挑，眼中唇边都染上了笑意。

        “既然太子妃不想说，那不说就罢。”萧文烨抬手指向那杯不小的琉璃盏，身子稍微后仰，“不过既是来迟了，不如自酌一杯，就当请罪了。”

        书离真不知这人是故意如此还是假装不知，总之，都是居心不良。明明都告诉他身体不适了，还让她饮酒赔罪，就算刻意刁难倒也不用如此明显。

        她还没来得及推辞，只见萧文烨大手一挥，将所有伺候的奴才都屏退。

        阿瑶只能最后遥遥一望，不知这暗含鼓励的表情太子妃是否瞧见。

        书离心下泛起些许怪异，照理说，萧文烨此刻为难她该是需要这些可借其嘴舌四处传言的“听众”，但转念一想，萧文烨捉弄人的作风向来是琢磨不透。她望着那杯花色精致的琉璃盏里波动着清酒，映射出七彩的流光，轻薄帘幕在微风中略浮动，对侧人的淡淡气息若隐若现。她脑海的回忆依稀涌上一些碎片，那张稚嫩仰望的面容，那些坚定温柔的话语，那些落满灰土的书信，闪过又隐入，终于是让她不由得端起眼前的那杯清冽。

        “太子妃，若是我没记错，离你的月事该是还有些时日。”对面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将书离些许迷离的头脑唤醒。她露出尽量隐藏惊恐的神情，轻拿在掌中的杯盏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

        萧文烨似乎是看她般着了迷，除了眼珠间或转动，姿势始终原样。但书离从他眼眸中看到的，是轻易揭穿后的一抹嘲讽。

        她想问，太子为何能算出我的月事？可是这话换成她，却是就在嘴边说不出来。她不懂萧文烨为何在日理万机的间隙还能抽空记住这种针尖琐事，倒是成了他这时拆穿自己的优势。

        萧文烨见她不语，但脸上再也没有那淡淡的红润，神色冷下来几分。

        “若是太子妃身有不适，这几日大可以不用专程来与我同用膳，我自然是能体谅。”书离心中一惊一喜，但又弥漫上一阵迷惑。她谨慎抬眼，萧文烨眉眼如画，黑色锦绣常服衬得肤色更偏白皙，眉宇间不见任何怒气或是戏弄。

        看来是他厌倦了吧，本就是做戏，虚情假意，怎么会愁等不来厌倦那一日呢？书离想到自己终于要自由自然欣喜，但捏着杯盏的手却是发紧，内心深处泛起丝丝苦涩。她不是一直等待着萧文烨的厌倦吗？对啊，是她一直期待的，她如今终于实现心愿，自是要欣喜若狂。

        “妾身多谢太子恩典。”她一鼓作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刚喝完还觉得自己甚是豪爽，但没过一会儿喉咙就似野火烧过一般灼灼作痛，她想吐出舌头扇扇，又顾忌萧文烨的目光，只能掐着裙摆下的大腿拼命忍住。

        萧文烨与她儿时便相识，怎会不知书离最忌烈酒，这么大一杯，够她难受一夜了。他于是心满意足，先前积攒的怒气也逐渐消散。

        “妾身恭送太子殿下。”见萧文烨漫不经心的起身，书离咽下口怨气，忙起身行礼。总算是送走这尊“大神”，功德无量啊。

        萧文烨配合的甩甩衣袖，但没走两步又似是突然记起什么转过头来，对着书离眨动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的交代道：“太子妃，我特意嘱咐内厨为你留的羹汤，可一定要全部亲口品尝了。”

        书离弯腰行礼的身子差点倒地，果然，这只“豺狼”还留有一手。

        等萧文烨彻底离开，书离“啪”一下毫无章法的倒在榻上，阿瑶送走太子匆匆进来时，只看见太子妃生无可恋的望着桌上两碗甜腻腻的羹汤，眼眸竟然发灰。

        两碗？两碗！萧文烨此人，犹如禽兽披上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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