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相伴君侧，悲兮哀兮

“太子妃？”身侧的阿瑶抬起眉头，“要不要再去通报一下？”

        书离规规矩矩在大殿外守着，有路过的宫人停下来俯首向她行礼，但起身后却是三两人间眼神轮流交换，像是憋了一肚子的闲话。说到底也是这场景实在是太过古怪，堂堂正宫太子妃亲自来探望太子殿下，竟然等了半晌都没个传召，再加上从前宫中就有的流言蜚语，这下明眼人几乎都能揣测出太子殿下的心意了。

        阿瑶自然也知道这种遭际对当下的太子妃只是有弊无利，心里不禁慌张了起来。又想想苏娘走前交代自己的话，突然觉得这次的任务当真是有如泰山压顶一般让她喘不过气。

        书离虽裙摆下腿脚有点发麻，不过脸上却是没有半分愠色。

        很好，姓萧的要先给她个下马威看看，越是这样她就越要处变不惊，好歹自己也顶着太子妃的名号，她就不信萧文烨敢一点也不顾及皇后的脸面，书离于是更加起劲，暗自挺直了酸痛的后背，她就要等着萧文烨亲自接她进去。

        以萧文烨的演技和心思，书离心下冷笑，打一巴掌再递个甜枣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果然，还没等阿瑶再张口，常全儿匆匆赶来开了殿门。

        几日未见的萧文烨还是一如往常的精神抖擞，潇洒自如。书离心下抱怨，这厮在此明明过得如此滋润自在，苏娘干嘛非把她硬生生塞过来给两个人心里都添堵。

        “妾身拜见太子殿下。”书离仍站在原地行礼，脸上挂有一抹温柔笑意，“皇后娘娘得知太子办理繁琐公事劳累，特吩咐妾身来伺候殿下几日。但妾身愚笨，这几日恐怕会让殿下心有不满，还望殿下多多担待。”

        萧文烨听得出她的话外语，这伺候的安排是皇后娘娘一手策划的，她这也是被逼无奈，勉强至极，还有，她也不懂怎么伺候人，别在这事上想要降罪。

        说实话，即使她不言这些，自己也心知肚明，曾书离怎会抛下自己的安稳日子专门来照看他，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如今她当面大方得体的全部道出，萧文烨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胸口格外闷闷的。

        他让曾书离在殿前也站了快一个时辰，看她虽面上正常，但额头上的汗珠也已打湿了碎发，估摸着她也快要撑不住了。想到此，终于面上又含了笑：“有太子妃相伴左右，当真再好不过。”

        接着又吩咐常全儿去备餐，要与太子妃一同用膳，并吩咐阿瑶将偏殿的房间打扫收拾一番。

        阿瑶闻言面上一喜，看来太子殿下也不是多不通人情，赶紧搀扶着腰酸背痛的太子妃去了偏殿先休息。

        “太子妃，看来太子殿下几乎夜夜宿在书房了。”阿瑶边铺上被子边回头看坐在桌旁发呆的太子妃。“您看，这里连床被子都没有，就是橱子里面有几件常服。”说罢又小步走来：“太子妃，您别担心了，我看太子殿下在这也是专心繁忙于公事，您这几日就去请个安，一同用个膳，睁眼闭眼间此般也就过去了。”阿瑶知道太子妃在担忧什么，赶忙安慰道。

        “但愿如此。”书离收回了无神的双目，“既然是皇后娘娘要求与我，我便好好待着就是，若他还是看我生厌，我也算是有心尽力了。”

        阿瑶不禁一阵心酸，再看看太子妃乌黑的头发衬得耳垂越发透着洁白，真不明白这样一个美人哪里不合了太子的心意。转念一想太子最中意的柳良娣那般肌若无骨，文饰矫情的做派，又想通了，或许太子妃始终学不会那般，也是件不幸中的幸事。

        等常全儿来请时，书离正好梳妆整齐了。

        “这白玉蜜枣羹，我记得是你最爱。”萧文烨突然将一白瓷碗推到了书离前面，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爱吃这个了，抬眼一看，果然那人颇有玩味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阿瑶和常全儿都在屏外避着，书离就猜到萧文烨肯定又要拿她开涮。因而相反的，在这饭间她尝的最少的就是这熬制极甜的蜜枣羹。萧文烨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立马蹙起眉头，换了种自责愧疚的语气：“怎么，难不成是我给记错了？去婉儿殿中时，每每用膳常见她捧着这种羹汤赞不绝口，我以为太子妃也是女儿家定会喜欢呢，想不到竟疏忽了。”

        书离知道婉儿乃是那位杨花殿柳良娣的闺名，脑海中忽的闪过背后袭来的那股阴森的箭气，她拿着筷子的手顿时微微发抖。

        萧文烨又往椅背后靠去，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太子妃到底是爱吃还是不爱啊？”他用一种愈发平直的语调慢悠悠问道。

        书离自然懂得，哪还有什么爱不爱吃，这羹，她是必须吃了才成。

        只是拿起那小碗时，她望着里面的莹白思量了一下，最后向对面看戏的人认真的说着：“我跟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她到底想和萧文烨说些什么，书离也不知道，她直接双手捧起那碗仰头一口气饮下，果然甜到齁坏嗓子，她勉强咽下最后一口，放碗，利落起身。

        “妾身用完了，多谢太子殿下挂念。”

        还没等书离迈开步子，萧文烨犹如魔鬼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既如此，太子妃满意便好，我马上吩咐内厨每日的膳食都要加上这羹汤。你可还欢喜？”

        书离听见自己快要咬碎牙齿的声响，僵硬的转过身来行礼谢恩，面上却是再也装不出一丁点虚假的笑容。

        等恍恍惚惚回到偏殿后，书离突然从柜子中抓出萧文烨留下的几见常服，狠狠扔在脚下踩了几百回。阿瑶苦着脸想阻止一二，但想想自家主子受的委屈，还是选择站在旁边谨慎望风。

        终于，书离长呼一口恶气，总算放过了那几件脏兮兮的衣裳。

        “阿瑶，捡起来送去浣衣局。”书离抬手将头上几支玉簪忽的拔下，盘起的长发便犹如瀑布泻下。“他以为几碗甜羹能把我怎样？我还偏要在这儿每日快活给他看！”书离对着捡衣裳的阿瑶信誓旦旦道：“他越是不想看我痛快模样，我就偏要打他的脸，让他吃个哑巴亏！”

        难得见到如此斗志满满的太子妃，阿瑶边捡衣服边偷笑，这气势，倒似从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曾国府的小郡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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