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羡仙乡

黎漾接着说：“但自从怀疑他的身份后，我感觉这事儿又有点希望了，是不是？”

        室友跟黎漾是大学同学，黎漾读研深造，她毕业就工作，俩人好得跟什么似的，她特别能理解黎漾这种家庭破碎，不被珍视的小孩儿，遇到喜欢的，想要的东西，第一反应是躲远，不敢上前够却偷偷惦记。

        室友是鼓励型人格，“有点？那是有大发了啊！这事儿成了就，信我的。”

        黎漾在电话那边笑了半天，又莫名鼻酸，她刚想说“你真好”，手机就掉在了地上，端端吓得回头瞪她。

        “喂？喂？我靠不会吧——”

        黎漾感觉屁股硌得慌，低头一瞅，是撒帐用的那些红枣莲子，她把屁股底下的东西扒拉到一边，转头对上了沈延初的视线。

        此时她斜靠在床边，一条腿还搭在地上，姿势绝对算不上优雅，而沈延初坐在几步之外的圆桌旁，桌上还摆着一壶酒。

        气氛过于尴尬，两人同时开口。

        “我——”

        “你——”

        黎漾没谦让，抢先说道：“我出去一趟。”

        “······行。”沈延初也没拦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你就穿这个？”

        黎漾也发现了，此时她的装束还是新娘子的标配，死沉死沉的，一动弹哗啦哗啦响，“我换个衣服，你介意吗？”

        沈延初做了个“请”的手势：“不介意。”

        黎漾提高音量，急了：“我是问你，介不介意回避一下？！”

        沈延初哦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她换了件看起来挺温和的藕色裙子，准备出门找姜禾问问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其实明日再问也一样，但她有点等不及。

        黎漾做贼心虚，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没见沈延初的人，李叔、兰姨也不在，更让她诧异的是，什么嬷嬷小厮丫鬟侍女，都没有！沈宅这么简朴的吗？她一路绿灯走到大门口，推门而出。

        难道是沈延初提前知会了那些人她要出门？黎漾不禁有点佩服他了，大喜的日子，新婚之夜，新娘要跑，新郎不仅不管还当帮凶！太爽了吧？

        黎漾溜到了黎府墙边，寻到自己和姜禾屋子所在的小院，有一处院墙不高不矮，蹦肯定是蹦不过去，爬······也没个搭脚的地方。

        她后退几步，脖子左右歪了下，发出咔咔两声，弯腰触地拉伸，再原地高抬腿，算是准备活动。

        助跑，跳，狠狠一蹬，同时双臂用力扒住墙沿儿——

        黎漾以一种狼狈至极的姿势挂在了墙上，仿佛松点力气就会堕入万丈深渊，什么千金，什么画师，什么老板娘，不如做个轻盈傲慢的猫儿！

        她露出那双总是透着机灵劲儿的眼睛，瞧见姜禾自己坐在院中托腮发呆，可怜坏了，于是逗她：“喵~”

        没反应，黎漾没功夫跟姜禾闹，眼瞅着就扒不住要掉下去了，她“汪！”一声，姜禾瞬间起身，四处张望，发现了她。

        “棠棠？！我的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想个法子出来，走大门还是偷摸翻墙随便，反正快点，我在这儿等你。”黎漾松手，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她甩了甩用力过猛的胳膊，蹲下等姜禾。

        姜禾自然不会冒险走大门，她去小库房翻了个梯子，掏马蜂窝时用的，她摆在墙边，几步爬上去，再一跃而下。

        姜禾二话不说给黎漾来了个熊抱：“呜呜呜，我听到狗叫就知是你，你从小就会学狗叫，旁人都不如你学得像呜呜······”

        “······”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技能吗？

        黎漾拍了拍小姑娘后背：“边走边说，姐带你快活去。”

        姜禾没来得及换衣服，穿得十分喜庆，讨人喜欢。她问题一个接一个——

        “你怎会来找我？这个时辰不是应该······”

        “是不是沈延初欺负你了？”

        “他知道你出来吗？我要告诉黎叔吗？”

        黎漾牵着她，前后晃着胳膊，说道：“自然是有事呗，没欺负，知道，别告诉。”

        姜禾心道，得是什么天大的事，洞房都不入了？

        黎漾笑道：“别瞎寻思，我好着呢。就是有点想你，感觉今天过得像做梦一样，想和你聊天，聊什么都行。”

        姜禾眼泪立马涌到了眼眶子，撇着嘴要哭，“我也想你，小院就剩我一个人，孤单极了，姑娘们为什么非要成亲嫁人，搬到别处去啊？”

        黎漾不知说什么好，也许放在现实里，很多女孩有选择有退路，拼尽全力只为主宰自己，她们有说“不”的能力，有拒绝的余地。可剩下的那些呢？撕扯、挣扎、横冲直撞之后，还是妥协。

        这里已经比大多数的世界更开明、包容，所以黎漾相信姜禾会懂她的话，她抬手指向远方：“小禾，你看，假如那边是我们最向往最渴望去的地方，假如去了那里，我们会成为最好的自己。”

        “可黎府到那的路，不止一条，往东走要经过的那些，往西就遇不见，你觉得多此一举，有人偏偏想绕几个弯，殊途同归，风景却不同，那么多路，但脚长在自己身上，走不走，走哪条，谁都说了不算，只有我们自己能做主。”

        姜禾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说你一定要跟大多数人不同，你可以和他们一样，但前提是，这种‘一样’是你心甘情愿、主动选择的，就好比你会像其他姑娘那般风风光光地嫁人，不是因为旁人催赶甚至威胁，只因你钟情的那个人也在用同等甚至更多的爱回馈着你。”

        “而你们，愿意把自由和羁绊在余生的每一天里交到对方手上。”

        两人乘着初夏的晚风，走走停停。黎漾在姜禾口中得知了今日的经过，她本来以为会跟第一次穿越一样，“离开”黎羽棠的刹那，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比如站不稳，比如晃神摔倒，但这次并没有。

        黎漾问姜禾，沈延初有没有奇怪的地方？姜禾倒是没看出新郎官儿哪里怪，不过她偶尔会从许寒州的眼神中捕捉到诧异的神色，她心里藏不住事儿，好奇去问许寒州，许寒州表示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总觉着沈延初不似往常。

        姜禾还调侃呢，谁成亲当天会跟平时一样啊？毕竟这么大的事！

        本是漫无目的地散心，不知不觉却到了长宁街，黎漾走上石拱桥，在最顶端站定，双臂搭在桥上看风景，莫名想到那日春风里的银鞍白马。

        她问：“许寒州说没说，究竟是哪里不同？”

        姜禾断断续续回忆了半天，黎漾听完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好像是认为，沈延初有点······懵？就像······一棵树，才发芽，花都没开却结了果子？”

        黎漾在脑海里重复好几次这句话，扑哧笑了起来。

        这下更加确信，“沈延初”不仅另有其人，连穿越都是与她同步的。她在他就在，她回去他也不会多留一秒。这是搭错多少根脑神经才有的缘分啊？

        长宁街不愧是百街之首，天长了以后，人们的夜生活也逐渐丰富。此时的河面上，仍时不时经过一只竹筏，小舟，或是观光的木舫。

        有只小船渐渐靠岸，船头坐着两人，定睛一看，不正是她那刚拜了高堂的夫君和姜禾的冤家？

        怪不得没人阻拦她出门，合着沈延初自己也待不住！

        姜禾显然也看见了，“啊——”地叫唤了起来。

        那两人闻声抬首，八目相对的瞬间，许寒州由衷地感叹：“你们夫妻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能过就别过了。”

        灯笼暖黄，星光潋滟，尽数映在黎漾眼底，沈延初深深望着她，半晌才开口说：“回家吗？”

        不是“回去吗”，不是“走吗”，而是，回家吗。

        黎漾情不自禁点了头，转了身，下了桥。

        沈延初下船之后，走到她身边，将一件女子披风盖在了她肩头，顺手系了个蝴蝶结。

        黎漾感觉自己跟什么青春期少女般，兀自脸红心跳了一阵子，再抬眼，人家都走出去好几米了，她连忙追上。

        身后自然离不开那二位的窃窃私语，可能他们还觉得没人听见呢——

        姜禾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许寒州说：“少跟我装清高，你就不纳闷儿？”

        姜禾：“是与众不同，不过人俩是关起门来的一家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许寒州：“得了吧，正事都不干，还关门呢。”

        姜禾没反应过来：“什么正事？”

        许寒州痞气地笑道：“你确定要我说？”

        姜禾：“······死不正经的玩意儿。”

        黎漾听得真切，如今心上人就在身侧，脸皮儿自然薄，她没头没脑地说：“我不冷。”

        沈延初笑了笑，“我热。”

        “可是这不是女孩儿穿的吗？”

        “······”沈延初忘了这茬，“我拿着热。”

        黎漾偏头抿唇偷着乐，她故意问：“这衣服哪来的？不会是醉仙阁某个姑娘的吧。”

        沈延初向来能看透她的心思，于是将计就计：“还真是。”

        黎漾不乐意了，明明是自己挑逗他，怎会被他占了上风？

        作，戏弄，试探，各占几分，她扯下披风扔到沈延初怀里。

        沈延初又给她披上，这回系蝴蝶结时，他故意作势狠狠勒了下细绳吓唬人。

        他说：“不用试我，答案永远都和你有关。你想听什么，我说便是。”

        “你走得匆忙，昼夜温差大，夜里天凉，我想给你送件衣裳，还有······”他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说。

        黎漾痴痴地问：“还有什么······”

        “还有我不放心你自己出门，姜禾翻墙之后，我就去找许寒州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穿了什么？还跟踪她？那她在黎府院墙外，一整套滑稽至极的动作，他都瞧了个遍？

        黎漾好面儿，此时除了难掩的心动，还有点难堪，她忐忑发问：“我背影，是不是还挺好看？”

        沈延初回想了一下，“是挺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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