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欺骗

她的哭声被埋葬在这场大火里，泪水沾湿衣衫，她的身影和这个不灭的夜晚交融在一起。

        火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弱的身躯，藏进她星辰般的泪水里，化作她永远都忘不掉的噩梦。

        是仇恨，还是不舍，她的心跟着外祖父的身躯一点点凉透，眼里的光悠悠的暗下去。

        直到深夜，这场大火才被灭掉，整个林府皆化为灰烬。

        昔日繁荣强大的林府也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

        七日后。

        清风微凉，丝丝细雨飘过脸颊，苏清月孤身立于外祖父坟前。

        她一身素白孝服，纤瘦脆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久哭后的眼眶微红，憔悴的面容发白，整个人都如同打了霜的茄子毫无生气。

        她失落的跪在坟前，自言自语：“姥爷，我会听您的话这就进京去找父亲。”

        我会查出凶手，给您报仇，给我们一家报仇。

        她将收起一身的刺，将温柔化作杀人的刀，刺向凶手的心。

        她轻柔的嗓音飘荡在山林间，带着丝丝凉意，与微风一起消散于天地。

        想到前几日去官府报案，他们却支支吾吾，各方推脱，就是不肯立案，生怕这事落在自己头上再遭牵连，苏清月想到外祖父身处高位，还有那夜的黑衣人，会不会是朝众人铲除异己干的。

        具体结论，还得她自己去查。

        她决意进京，必定要想办法查出背后之人，便提着包袱准备离去。

        转身便看见姜离一直在身后跟着，他神色淡然，轻摇手中折扇，似是有事找苏清月。

        先前对他有敌意，但近日一直是在他从旁协助，想起之前对他的小人之心，心有歉疚，只是最近连日的折腾，便让她忘了那回事。

        苏清月：“我要进京了，你先前说找我姥爷有事相商，如今你与我说也一样。”

        她收起了天真，藏起内心的小女儿家心思，站在姜离面前，不卑不吭。

        姜离淡淡道：“没事，正巧我也要回京城了，不如我们一起？”

        “好，不过我还要见一个人。”

        苏清月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才走了两步，就虚弱的倒下了。

        姜离眼疾手快的两步上前将人扶住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他慌乱的叫着她的名字：“苏清月？苏清月……”

        苏清月柔软瘦弱的身子轻如天上的云，平静的躺在姜离怀里，清瘦苍白的面容让他不禁生出几分心疼和怜爱。

        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姜离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安排到附近的客栈。

        ~

        窗外一缕炎阳射入窗内，床上的人闷热难受，翻来覆去下艰难的睁开双眼。

        修长的眼睫似蝴蝶轻颤，苏清月身上的疲惫已经一扫而光。

        苏清月再醒来时，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包袱还静静的躺在桌上。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直奔城外的纸伞铺子。

        炎炎夏季，苏清月背着包袱顶着如火的烈日，没几步就汗流浃背，口舌干燥如蜡，脸上的豆大的汗水如珍珠滚下脸颊。

        山野田间，都只有几个农人还在顶着烈日干活。

        苏清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忍下干渴，心里急着找人。

        她加快脚步行至城外小溪边，直至看见不远处的小竹屋藏匿于这青山绿水的田野间，若隐若现，似是一副秀丽的山水画作。

        竹桥上有一翩翩书生，一身粗麻布衣，游走在竹桥上埋头苦读。

        刚到门口，便能清晰听到那朗朗书声，清润低调的嗓音混着青草河流的滋润让这炎夏都多了几分清爽。

        苏清月抛下这炎热，忘了满身的汗水，远远的唤了声：“安仁哥！”

        桥上男子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书籍，抬眸便看见风尘仆仆的苏清月，身上褪去了往日的艳丽华服，行为举止却依然不失闺秀的大方。

        他有些意外唤了声：“清月？”

        宋安仁此时再见苏清月，内心的意外远远超过了惊喜，林家出事这几日他从未露面，苏清月只当他忙着读书赶考，并未过多深想。

        “怎么是你？”

        廊下一道刺耳的女声响起，她一身粗麻布依，布巾挽发，一副市井女人的样子，看见苏清月后眼里的嫌弃与不屑都挂在脸上。

        她便是宋安仁的母亲。

        从前苏清月每次来时，她都是笑脸相迎，热茶相奉。

        只是如今苏清月落魄，她的态度也随着发生了天差地别的转变。

        但苏清月并未放在心上，还是顾及礼数款款欠身行礼道：“老太太，我找安仁哥有些事情商量。”

        老太太并不领情，搬出长辈的架势，冷脸道：“什么事啊？就在这说吧。”

        宋安仁也接话：“是什么事？你说吧。”

        两人都没有要请苏清月进屋的意思。

        苏清月心沉了几分，难免有些失望，顶着已经晒的发昏的脑袋，语气疏离冷淡：“宋公子，我之前说过要助你进京赶考的，刚好我也要进京，我想和你一起去。”

        老太太一听，生怕苏清月找宋安仁借钱，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她连声讽刺：“你家出得那档子事这附近可是谁都知道，这去京城可远了，我们家可没钱给你付路费，你赶快走吧，我们安仁可不和你一路，别沾了晦气上身。”

        老太太说话刺耳，丝毫不顾及往日情面。

        但她说的也是事实，墙倒众人推的道理苏清月明白。

        只是没想到会落到他们家身上。

        她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老太太，从前我林家还在的时候我可没少帮你们一家子，您现在这么说不合适吧。”

        “哼！”老太太却不以为然，瞪着她大声嘲讽：“这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总之我们家没钱送你去京城，快走吧！走吧！”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衣服，起身就要赶人。

        苏清月：“我也没说要找你们家借钱呐！”

        “好了好了……”宋安仁出言打断，上前拦住作势要赶人的母亲。

        “这光天化日的多丢人……”

        随后又在苏清月跟前解释道：“清月，我算着时间，这几日也确实要进京赶考了，不过你也知晓我家情况，我自己的路费都还未凑齐，实在没有多余的给你了。”

        苏清月听宋安仁一席话，方才的怒火顷刻消散。

        她本来也不是来找他们要钱的。

        她理解宋安仁的情况，只是老太太的态度实在过分。

        她淡然道：“无妨，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我的钱够，正好还可以捎上你，我今日来便是希望你能同我一起进京。”

        她的目光还缓缓投向一脸不满的老太太身上。

        眸中带着几分傲慢，几分俯视，几分高高在上。

        老太太一听苏清月是来帮忙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又堆上笑容。

        她弯着身子上前握住苏清月的手，作势就要把人请进屋里去：“清月呀，来来来，进来先喝点茶吧。”

        行为动作都如以往一样热情主动。

        可如今再看，以往那些不过就是看上了苏清月的家世。

        苏清月不吃她这套。

        她来这里只是因为欣赏宋安仁，心知与他再无可能，便做个顺手人情罢了。

        毫不留情的抽出自己的手，语气疏离道：“今日时辰还早，你若要同我一起现在便去收拾行李，过时不候。”

        “好。”

        宋安仁将早就备好的行囊直接背上。

        临走前还不忘和老太太寒暄，两人依依不舍，相拥而泣，都互相叮嘱好好照顾自己，久久才含泪告别。

        苏清月远远看着他们心中一紧，越发难受。

        若是外祖父还在，他会和自己一起去京城，日后分别大概也会是这幅情景。

        这份对亲人的思念如丝如缕流入心底，轻轻牵扯她的思绪，让她更加坚定的奔赴京城的决心。

        ~

        夜半时分，苏清月久久不能安眠，她站在窗边看着天上的一轮残月，清冷温润的月光投在她身上只越发孤独，化作两行清泪滑下脸颊。

        门外又有人声响起。

        似有新客来临，熟悉的声音传入苏清月耳边，但她并未细想。

        困乏沉重的身子扛不住夜晚的侵蚀，她吹灭烛火缓缓歇下，黑夜中的双眸闪着幽光，轻轻一声叹息后，才安稳的闭上了双眼。

        只愿明日一切安好。

        直到第二日。

        一夜的安稳好梦让她有了片刻安心，连日的疲惫也跟着散了不少，苏清月掀开床幔下床，却见桌上的包袱已经不知去向。

        ！

        苏清月心中一慌，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不敢置信的她跑到隔壁宋安仁的房间，在门口顿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用力推开房间门，不出意料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

        苏清月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被宋安仁骗了！

        心中升起丝丝恨意，眼里的怒火中烧让她恨不得立刻飞到宋安仁身边将他一块块撕碎。

        想到自己家道中落，她也不忘资助宋安仁进京赶考，不料却换来他的背叛，如今异地他乡，苏清月一个姑娘家身无分文，更是进退两难。

        宋安仁在把她往死里逼。

        既然他不顾情面……

        苏清月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冷笑，眼中分明含笑却不达眼底，眸中似有万丈深渊，她柔声道：“宋安仁，你最好永远别遇上我，不然我必废了你！”

        既然他不顾情面，那她也不必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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