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单

“叮叮叮……，昏暗的医院走廊里传来一声声闷闷的手机信息提示音。

        诊室门口，空荡的长椅上坐了一位少年，现在正值盛夏，薄薄的衣料把少年原本就纤细的身形显得更为瘦弱。

        沈墨无力的吧手伸进了上衣口袋，掏出了刚在叮响的手机，屏幕上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细看他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

        手机里的内容并没有那么多，一条是班级群的开学通知，另一条则是季女士的文字叮嘱：

        季女士：【墨宝宝，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哦】

        季女士：【想吃什么记得让陈阿姨给你做】

        季女士：【爱你哟】

        季女士是沈墨的妈妈，虽然已经快年近42，但却依活的像个少女一样。

        看到这条信息后，沈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回复了一个：

        沈墨：【好】

        回过消息，他就退出了聊天框，点开了另一则通知，九月八日，没剩几天了。

        沈墨又仰头长呼了一口气，好似这样才能让自己更舒适一些，他把手机锁屏后放回了口袋，起身拿上放在椅子上的背包和病单，走出了医院。

        下午五点多的阳光依旧是那么灿烂，没有遮挡的光照打在沈墨的脸上，才让他那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暖意。

        不过从全身上下透出来的无力感还是把他显得有些疲惫，沈墨低头看了一眼病单，上面赫然写着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有重度抑郁症倾向。

        已经两年了，沈墨握紧了拳头，后面无表情的把手里拿着的病单折了折，放进上衣口袋，眼角似有几分湿润，最后向上垮了垮背包，大步离开了医院。

        到了公交车站，沈墨今天并没有等太久，车来的很快，上车后挑了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随后右边又坐来了一位宝妈。

        那宝妈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左右，并不太会哄孩子，怀里宝宝一直在哭闹。

        宝妈很温柔，性子看起来也不急，只是轻声细语的拍着宝宝的背，慢悠悠的摇着手臂哄着怀里哭闹的宝宝。

        虽然座位之间有些间隔，但那位宝妈坐的也靠沈墨很近。

        宝妈这轻声细语的哄着看起来也很有效，宝宝没刚才哭的那么大声了，但还在抽泣，这会不哭了就一直在盯着沈墨看。

        沈墨觉得挺有意思的，就伸手逗了逗小家伙，谁知这小家伙是喜欢他的，突然就拍着双手朝他笑了起来，宝妈也不好意思的脸颊绯红。

        兴许是刚才哭累了，宝妈又摇了一会，小家伙就睡着了。

        沈墨也带上了耳机，开始闭目养神。

        房间里昏暗异常，冰冷的地上躺了一位十几岁的少年，面前站着一位中年男人，少年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嘴里不停在嘟囔什么：

        “唔……不要……不要……”

        “不要……滚开……滚开……放开我……”

        “放开我！”

        沈墨猛地惊醒，但没闹出太大声响，公交车还在行驶中，上车时还坐在右边的宝妈已经下车了。

        反应过来是一场梦之后，沈墨长呼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握紧的手掌也被指甲压出了几条发紫的印子，已经破皮了。

        公交车到站后，沈墨下车。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让他神经放松了不少。

        沈墨打起精神，朝着小区门口走去，这个小区是这几年新建的，靠市中心地段，平时很热闹，季女士选择把房子买在这里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这里人烟味很重，而且也离沈墨的学校近些。

        回到小区后，天已经快黑了，楼下有不少在散步的老人，沈墨家那栋楼离小区门口不远，走个两三分钟就到了，回到家后，陈阿姨已经把饭做好放在桌子上下楼了。

        陈阿姨也是那种普通的中年大妈，很喜欢跳广场舞，基本一到晚上收拾完家务就不见人影了，陈阿姨丈夫常年不在家，女儿和儿子也都很忙，自己在家也没人陪她说说话，就出来做保姆玩了，业余还能挣钱。

        陈阿姨人好，把沈墨当亲儿子一样照顾，做菜也是一等一的好吃，经常能让季女士感叹自己能胖十斤。

        虽然这美食很诱人，但是沈墨没有胃口，把东西放进冰箱后就进了卧室平摊在床上。

        周围一安静耳朵边的鸣叫声也越来越清晰，很是烦人，在公交车上的梦到的东西也开始浮现在脑海里。

        沈墨的亲生父亲在沈墨十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季女士只能独自经营着公司，每天忙的不着家，季女士那时候觉得沈墨还小，不能没有父亲，所以在沈墨爸爸去世的第二年里，季女士就给沈墨带回来了一个继父。

        沈墨没多大排斥的感觉，但后来相处中这继父在妈妈面前是个人样，季女士走后就暴露本性，经常殴打沈墨。

        沈墨那时是十四岁，从小衣食无忧还有爸爸妈妈的宠爱，使他即使到了十四岁也依然是天真烂漫，他不想让季女士为他担心，就一直忍气吞声。

        直到那次季女士去出差中途突然回家，看到了喝醉的继父正准备猥亵沈墨，幸好自己回来的及时，后来季女士亲手把那个人渣送进了监狱。

        之后又带沈墨搬家，换了个环境重新生活，这才来到了这里，但无奈自己工作实在太多忙，只能招聘了陈阿姨来照顾沈墨。

        不过沈墨并没有因为换了个坏境就有所好转，反而因为父亲的死，和继父对他的阴影创伤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整个人也开始变得异常冷淡。

        沈墨疲惫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床头的桌子上拿过一杯水，顺着把药吃了。

        这药多的吃的他想吐，但又不敢不吃，私自停药后的发病实在是太难受了，虽然已经连续治疗两年，但沈墨感觉这治疗没什么用。

        医生说了这种病疗程很长，断则两三年，长则□□年都是有可能的。

        吃过药沈墨在床上躺了一会，突然胃里一阵不舒服，立马跑到卫生间就吐了起来，吐的沈墨晕头转向，不禁暗骂了一声：“我去。”

        今晚的药都白吃了，他扶着手池边缘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胸口瞬间又疼又闷，喘不上来气。

        漱过口从卫生间出来后，沈墨没再躺在床上，径直走到飘窗上盘腿坐了下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的灯也没有开，窗帘没拉，城市的夜光透着窗户照了进来，这才使得即屋子里能看清些东西，不过依旧还是显得黯然无光。

        飘窗上坐了一位少年，夜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脸上，少年两眼无神，仔细看眼下还有两条泪痕，颤抖的手臂上也满是疤痕。

        沈墨很烦躁，他有好多个瞬间都以为自己好起来了，但那每天甩也甩不掉的耳鸣和控制不住的手抖仿佛在警告他，你永远也别想逃离我。

        他抬了抬眼眸，而后将一粒安眠药吞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两滴眼泪又顺着泪痕滑了下来。

        你以为判刑就能解决的问题却给我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坏人逍遥自在，而我只能苟且到靠着药物艰难的活着。

        ————

        早上八点钟沈墨醒了，他现在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昨晚明明多吃了半片安眠药，但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了临晨五点多有点困意，睡了那仅有的两个小时还被噩梦惊醒了一次。

        但也不奇怪，毕竟这两年已经习惯了，但偶尔还是会抱怨。

        大概是因为昨晚发病的缘故，沈墨今天不想从床上起来，但也没力气干别的，就刷了刷已经堆积很久也懒得回的消息，刚打开就看到了李鹿给她发的信息：

        李鹿：【墨宝我好想你。】

        沈墨一看这信息就知道李鹿肯定又有不会做的习题了，于是回道：

        沈墨：【说吧，又那道题不会了】

        李鹿：【还得是你啊，墨宝，懂我】

        李鹿：【就是这道题，我头都要想秃了】

        沈墨看了一眼李鹿发来的图片。

        沈墨：【五分钟后发给你】

        李鹿：【谢谢墨宝，爱死你了】

        李鹿是沈墨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俩人可以好到穿一条裤子，但后来因为沈墨继父的原因，俩人就分开了，不过也经常会约到一起出去玩。

        李鹿学习也不差，中招考发挥超长考上了市里的二等高中，沈墨也为他高兴，不过李鹿还是会经常跟沈墨抱怨说：他们不在一起他都不知道抄谁的作业了。

        沈墨从小就学习好，记忆力也不差，但现在因为病情的缘故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给李鹿回过信息后，沈墨也精神了不少，下床洗漱完再拿起手机，李鹿来提醒他

        李鹿：【后天就要开学了，不要懒得出门，得快去买需要的东西！】

        这个沈墨也有点自知之明，自从他生病以来，出门的次数确实很少，除了拿快递和去医院检查，他基本都在家里。

        回想起刚开始决定好告诉李鹿自己病情的时候，他没太大反应，沉默了很久后拍着沈墨的肩膀跟说：“墨宝，别让这个不该来的病毁了你的未来。”

        现在想想这话，还觉得有点小幼稚，但李鹿说的对，他还有未来，还有很多想干的事都没干，很多想去的地方也没有去。

        虽然是一万个不想出门的心，但刚才医生来消息告诉沈墨说：要再来医院调一次药。

        所以只能出门，顺便去找季女士吃午饭，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沈墨的房间是有独立卫生间的，这一点季女士考虑的很周到。

        沈墨又洗了一把脸后就把做好的习题发给了李鹿，引得李鹿一个劲夸他。

        穿好衣服后他走出房间门，陈阿姨已经把早点做好放在了桌子上，这个时间点陈阿姨应该去买菜了，沈墨一模碗早餐还是热的，应该是刚走不久。

        昨天晚上他什么东西都没吃，今早起来肚子很空的难受，但还是没什么胃口，只能逼自己喝了两口粥。

        他顺带瞄了一眼旁边的鞋柜就知道季女士肯定没回来过，放下勺子给陈阿姨发了条信息说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他要去找季女士。

        放下手机后，沈墨愣了一会，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就起身换鞋出门了。

        走到电梯前看了一眼，“维修中”，昨天还好好的，沈墨家在五楼，正好是个坐电梯矫情，走楼梯又嫌累的楼层，反正现在电梯也坏了，就当破天荒的锻炼身体吧。

        下到第三层的时候，沈墨抬头看到转角处来了一位男孩，距离逼近才发现，这位少年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

        那少年似乎也看见了沈墨，两人就这样目光对视了一下，沈墨意识到那少年也在看他后，就把目光移开了。

        少年提了两箱东西，一个是矿泉水，另一个都是可乐，沈墨觉得他可能没料到今天电梯会坏，看少年额头上也有了细细的汗珠。

        沈墨正准备避开就走，忽然怀里一沉，只见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面前，矿泉水箱子已经在了自己怀里，少年跟他面对面一脸微笑的对说：“小孩，能帮忙拿一下么，太沉了”。

        只见沈墨怀里抱着那少年塞得东西，一脸迷茫的说：“欺负小孩？”

        那少年也是毫无波澜的对上了沈墨的目光说到：“谢了小孩，改天请你吃饭。”

        楼梯间里偶尔也有人过，目光都在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像沈墨这种平时就不愿意出门人来说，这种目光对他无疑是致命的，他现在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脸皮厚。

        在心里问候过这位少年后，沈墨答应了帮他拿东西，向上走的时候沈墨似乎低估了那家伙自来熟的能力。

        只见那厚脸皮的少年开始和沈墨聊天。

        “小孩，你多大了？”

        “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

        “你是那个楼层的？”

        “我是最近新搬来的业主。”

        “不过搬来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顾暨南。”

        “你叫什么啊？”

        不过大部分都是那少年的自问自答，沈墨想这家伙也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怎么问的问题这么像村口大妈查户口呢？是一个年纪的，但是不一个思维。

        到家门口后顾暨南准备再和沈墨说几句话，沈墨却已经口快的截了他的话：

        “东西给你放这里了，再见。”

        说完后沈墨就赶忙下了楼，突然抬头瞄到楼层指示牌，刚才还没注意到呢，原来这家伙和自己是邻居。

        但他不知道顾暨南是什么时候搬来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就今天这情况，以后还是防着点和他碰到一起，自己可不想被一个年轻小伙子整天缠着问户口，不过，以后有没有交集还不一定呢。

        下楼后沈墨给季女士发了信息，说自己中午过去找他一起吃午饭。

        今天的天气依旧是连树叶都遮不住的灿烂骄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天气比较好的缘故，还是刚才在楼梯间遇见了顾暨南。

        从早上一直心慌的胸口好像没那么闷了，舒心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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