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魇

安排妥当之后，我躺在床上睡了一天。睡梦中，我好像被困在一个陌生的黑暗的监牢里，一个白衣少年在远处向我招手，等我跑过去的瞬间变成了血淋淋的惨样，干净的白衣早已变得破烂不堪，露出他身上狰狞的伤痕，我吓得缩成一团，在角落瑟瑟发抖。他却温柔的抚摸我的头顶，我慢慢抬起头，却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一种浓重的悲伤压在我的心头，他轻轻的对我说些什么，但声音渐渐消失了。一睁眼，浑身都是冷汗。

        自从重生之后，我时常感到头晕，还有脖子上一道似有若无的红线，一直在提醒我在阎罗殿上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绿竹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壶茶水“夫人您醒了，您不知道外面真是乱套了，来了个叫月华的婢女开走了一大堆人，还有好些被调走去外院的，一个个在外面哭天喊地的不服。”说着递给我一杯茶水。

        我喝了一口茶，茶水有些烫，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是我让月华去做，对了，月华以后也是我的贴身婢女了，你以后要好好帮衬着她。”

        绿竹谨慎的说了”喏。“又问“月华为什么也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了，奴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人，她值得信任吗？”

        “月华是将军派给我的，我推辞不了，你要和她好好相处。”我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婢女，我在这个将军府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不要多想。”

        绿竹感动的看着我“奴定当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微微一笑，对绿竹说“好啦，哪需要你做拼上小命的事情。正好皇上的寿辰快到了，我想给皇上送一个绣品，你帮我找几个绣娘，然后盯着她们在寿辰之前绣完。这可是关乎我们将军府的颜面，干不好会惹皇上不高兴，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绿竹施了个礼，高兴的快步走了。她背过身，我的笑意瞬间敛去。

        算算日子，这几天是科举考试的日子，举子案中的那个举子这个时候也该到了京城。当时举子案中，清早有人发现一名举子的的尸体在放榜的牌子下，牌上上用血写下自己考试的榜文被替换成他人的名字，二十年寒窗苦读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最终落得榜上无名的下场，以死控诉朝堂之上有人一手遮天。

        此事一出，举子群情激愤的在京兆府外抗议，和京城护卫军起了冲突，又死不少人。皇上下令让萧衍彻查此案，最终以当时主考官被斩首示众落下帷幕。

        只不过当时没有人记得那个弱小无辜的举子的名字。我叹了一口气，难不成要等他死了才能做准备，这不是我的风格。

        我记得当时那个举子籍贯是湖南的某个小村庄，是他们村里唯一考出去的举子，当时皇上还免了那个小村庄三年的赋税，既然如此把籍贯是湖南的都挑出来一一查找不就行了。我刚打定主意准备行动，突然想起来今年科举考试限制被放开，来考试的人得有千人，要是每个都看，时间肯定来不及。

        萧衍一进来就看见我托着脸在床上沉思，唇边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

        “什么事让你愁眉苦脸的。”

        我心想，我怎么说我要找一个未来会死的人，恹恹地说

        “想找一个会做地道小炒肉的湖南举子。”

        “你喜欢吃小炒肉？”萧衍在心里记下，一会儿吩咐明日让厨房做

        我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以前家里的厨子会做一道小炒肉，自从他回老家之后再也没吃过了，也不是多喜欢吃。”

        萧衍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湖南举子的话，江辰应该知道，他被皇上分配去管科举举子的户籍了。“

        我惊喜的问“能找到吗？“

        萧衍“那是自然，回头我和江辰说一声。”

        “感谢有你！”

        靖和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江辰府中寻江辰，江辰亦未寝，相与步入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江辰回头看见萧衍提着一壶酒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大跳

        “萧衍，你有病吧，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找我喝酒？”

        萧衍举起一壶竹叶青“你喝不喝吧。”随即坐在庭院里的凳子上。

        江辰看他的样子，知道今晚是逃不掉了，唉声叹气的走过去

        “有什么事吗，难道那件事有消息了？”

        萧衍摇摇头，举起酒壶灌了一口，一口接一口的也不说话。

        江辰有点急了，又觉得穿的单薄，夜里实在太冷，抢过他的酒喝了暖暖身，“哈。这酒不错啊。”

        江辰喝了一口才发现这酒已经见底了，郁闷的往嘴里倒了倒“就是给人喝闷酒真是暴殄天物。”

        “你不是还有好几瓶女儿红吗？”萧衍也觉得没有尽兴，起身去拿酒

        “诶诶，我那是花了大价钱的，别给我喝了。”说着就拦着萧衍不让他走，可他怎么拦得住萧衍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只好在后面拿了两个小杯子

        “起码得用杯子喝！”

        萧衍一杯接一杯，直到有点微醺才说“这酒不烈啊。”

        江辰激动的说“你当这是在西北喝那种烈性酒啊，这酒得品！品你知道吗！”说着姿态优美的喝了一杯，细细品味着。

        萧衍转着在月光下散发莹润光泽的青花瓷酒杯，突然吟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江辰一阵恶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是不是有病，突然开始吟诗。”要知道平时萧衍对除了兵法以外的书都嗤之以鼻，江辰的惊吓程度不亚于看到猛男跳惊鸿舞。

        萧衍这才一拍桌子说“杜予徽，以后是我们的人了”

        江辰疑惑的看着他，问“什么？”

        “她省亲那天，我们谈了一晚上，她有投诚的意思，我觉得没问题，就答应了”萧衍闷闷的说

        江辰惊讶的看着萧衍说“她说什么了，”

        萧衍不发声，又喝了一杯酒。

        忽然起了一阵风，把江辰的酒吹醒了大半。直起身子跟萧衍说

        “别怪兄弟我不提醒你啊，无论她杜予徽她跟你说什么，你都要谨慎的考虑再三，凌家把她塞给你，一是让皇上看到，免不了会怀疑你和凌家私下有来往，二是让杜予徽在你耳边吹吹枕头风，时时在身边探听消息。要是你不幸的爱上她，她就会成为凌家牵制你的手段。你把她当个菩萨在家里供着不行吗。”

        “我知道了，你说的不无道理，我再观察观察。”

        江辰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着说“女人不是多的是，京城醉红楼里的姑娘那叫一绝，腰肢柔软的和棉花一样，那琴弹的扣人心弦，啧啧，回头我带你去逛逛。”

        萧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爷对那些跳舞弹琴的没兴趣，别叫我去。”

        “你这个莽夫，不懂得欣赏美。”倒了倒酒壶，发现一滴没剩。

        痛心的说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你萧衍者尔。”

        我正要出门，绿竹拿着一封邀请信过来，我感到不妙，打开一看，是邀请各个夫人在凌府参加赏菊宴。

        自从我和将军成亲之后，有不少人打着贺喜的名号明里暗里的送东西，凌家也不例外，十抬箱子在将军府门口一摆，既让来来往往的人看到凌家的财力，又暗示凌丞相对将军的重视。因此后来我给各个送礼的人还回一些礼时，凌家很不高兴。

        我吩咐绿竹，给我准备一套衣裙，绿竹高兴的说“这赏菊宴不是达官贵人根本收不到邀请信，我们家夫人才成亲没多久就收到了，可见凌丞相对夫人的重视。”

        我无波澜的说“凌丞相重视的是将军，并不是我。”

        临出门的时候，萧衍和江辰肩并肩的走进来，江辰见我微微抚礼，一身白衣倒有芝兰玉树的风姿，萧衍面无表情，墨绿色的绸衣上绣着暗金的花纹，远远望去像悬崖上立着的劲松，萧衍随口问我一句要去哪里。

        “凌夫人邀请我去参加赏菊宴，昨日送过来的，将军那时没在府里所以不知道。”我只觉得萧衍今天有些不一样，眼下乌青，身上还有酒味。正准备开口问，

        萧衍却径直走了过去，江辰在身后苦笑道“昨夜我和将军谈了一夜的正事，将军现在应该挺累的，公主莫要怪他。”

        我点点头，忙说道“军师应该也累了，不如在府里找间客房休息。”

        江辰摆手“不劳烦公主了，在下送将军回来马上就走。”

        谈正事还喝酒，骗三岁小孩呢，不过不想说我也不强求。出门坐上马车启程了。

        摇晃的马车里，绿竹跟我讲府里的一些下人间的八卦传闻，我却没有心思听，因为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黑发女鬼，正坐在她的旁边，好像对绿竹讲的话很感兴趣，恬静温柔的脸上长了一双全黑的眼睛。

        重生之后，我偶尔能看见一些鬼魂，也并没有太在意，可没有一个像这个女鬼一样离我这么近，也没有一个像她一样带给我如此强烈的恐怖感。绿竹讲到好笑的地方，她还会掩嘴偷笑，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看我，我急忙转走视线，呼吸变得急促，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感觉她消失之后，才敢环视整个车厢。

        她是谁，为什么有种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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