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省亲

转眼到了第三天省亲的日子，将军被皇上叫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回去。这样也好，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向爹爹问清楚，到了杜府，爹爹早早的就在门口迎我，不停张望我来的方向，见到我才露出一丝笑意

        “臣拜见公主。”

        “爹爹快起，我出嫁了也是您的女儿，在家没有君臣，只有父女。”我扶着爹爹，爹爹不过四十左右两鬓就生出了白发，我看的心酸，不由得有些伤心。

        爹爹拉我在屋里坐下，见我神色不对，又联想到萧衍今日没来陪我

        “萧衍今日怎么没来？”

        “圣上有事宣他进宫，一大早就走了。”

        爹爹冷哼一声，“皇上难道不知道今日是省亲的日子，有什么事非得今天说。”

        “爹爹慎言，将军是圣上的臣子，说的自然的国家大事。况且女儿想和爹爹多说些话，将军在这我还有些不自在呢。”我第一次见到爹爹这样直白的把对皇上的不满写在脸上，私下里，爹爹常常教导我要谨言慎行，今天着实有些奇怪。

        “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连对岳父的尊重都没有了，圣上的宠爱能有几时，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爹爹！？“这话太张狂，我忍不住出声叫停。

        可父亲只是平静的看了我一眼，难道这话，是说给别人看的吗？我按下疑惑的心情，给了站在我旁边的绿竹一个眼神，她便带着屋内的一众仆人退出去。

        爹爹这才喝了一口茶，说道“徽儿，你在将军府可好，吃得好，睡得好吗，将军他对你好吗？”

        “将军把将军府的管理权都给我了，我是府里女主人，怎么会过的不好。爹爹，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从前你不是教导女儿不要对圣上和凌家的事多做评论吗，难道这府里有…”

        爹爹示意我不要在往下说了，隔墙有耳。

        “徽儿，以前我对你说那么多，你有时听不进去，说错话、做错事还有爹爹护着你。如今你嫁了人，必须要牢牢记住谨言慎行，在将军府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什么事不要过问，什么话都不要说。他们不会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下手的。”

        我在心底嘲讽道，他们都坏事做绝了，怎么会看在我是一个女人而放过我。

        “爹爹怎么如此天真，我是你的女儿，又是将军的妻子，我早已是局中人，在这场生死局中，输家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爹爹惊讶的看着我，沉默良久。

        我到父亲的耳边说“爹爹，今天亥时三刻，后院那棵老槐树下，女儿有事想和你详谈。“

        爹爹怔怔的说到“徽儿，你长大了。“

        回程的路上，绿竹在旁和我吐槽，说有人看将军不陪我省亲，私下非议说皇上乱点鸳鸯谱，将军对皇上十分不满，将军和公主新婚之夜大吵一架之后分房睡等等…虽然分房睡确实是真的，但是这消息走漏之快给我提了醒，将军府中的奸细一直在蠢蠢欲动，必须要尽早拔除。

        没想到回府的时候，萧衍竟然在等我一起吃晚饭。夕阳斜斜的插进庭院的海棠树里，暖黄色的阳光反照着树叶闪出金色的光芒，萧衍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正在用洁白的帕子擦拭他的宝剑，眉宇间满是认真，饭菜的香味从屋内飘出，我忽然有了家的感觉。

        “在等我吗？”我欣喜的问

        “今天奉旨入宫刚刚才回来，一起吃饭吧。”萧衍把剑收回剑鞘，回到屋内坐定，我紧跟着他入座，发现桌上都是我爱吃的菜。

        我抬眼看他，高兴的说“今天的菜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没有一道我不喜欢吃的。”

        旁边的婢女说“是将军问了夫人的喜好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萧衍咳了一声“喜欢就多吃点，今日我没陪你去省亲，当我在向杜大人和你赔罪。”

        我想到今晚的计划，正愁怎么跟他说“将军难道就想靠一顿饭赔罪啊。”

        萧衍环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我“你想要什么。”

        我走近他悄声跟他说“我想要将军帮我办一件事情。”

        夜深了，我披着一件暗色斗篷，悄悄从后门出去，左右张望着有没有人发现，但没注意到我身后还有一个尾巴跟着。那尾巴身手矫健，一身黑衣隐于暗中难以察觉。

        我埋头匆匆赶路，不一会就到那颗老槐树下，轻叩三下房门，门就开了。我谨慎的观察了四周才进去。

        那尾巴也紧随其后，想要从另一处略矮的门墙翻过去，突然被后面的另一道黑影打落，尾巴翻身亮出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剑，欲偷袭黑影。黑影灵活一躲，似是逗弄的把尾巴的招式统统化解，尾巴自知不敌黑影，想要逃跑。黑影见状一把扯下尾巴的面罩，看清了尾巴的面容。尾巴大惊，撒出一把暗器转身而逃。黑影并不追赶，待到尾巴远去，才转身轻叩三下我刚刚进去的那扇木门。

        我从木门中出来。爹爹也跟在我的身后，我问那个黑影

        “看清楚是谁了吗？“

        黑影恭敬的答道

        我痛心的说道“果真是他。”

        黑影沉默不语，我便让他先回去。

        爹爹疑惑的看着我“你约我今晚来，只是为了钓出那个人吗。”

        我关上房门，转身对爹爹说“本来我只是怀疑，现在确定是谁才好掌控。不过我今日确实有事想要与爹爹详谈。”

        “我想要知道我十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随即叹了一口气，“也罢，我一边教你要学会自保，一边又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是爹爹做错了。当年…”

        在昏暗的街上我走了许久，梳理着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当年晋、鲁、周三分天下，晋朝开国□□皇帝赵弘基麾下有两员大将，一名是顾无谓顾老将军，一名就是凌云凌丞相。当年他们三人齐心协力横扫三国，最后才有了现在的晋朝。

        没成想局势安定之后，凌云嫉妒顾老将军，对权力的渴望日渐汹涌，那时顾老将军的儿子顾清风和北狄的战事吃紧，顾清风率领铁甲骑兵三千深入玉门关腹地却神秘消失，导致边境十八座城池失守落入北狄手中。

        凌云借这件事大做文章，诬陷顾清风和敌人勾结。杜渠我爹爹见情况不妙，打算让我和我的娘亲顾清霞离开京城，结果我却被凌家掳走。

        凌云用我威胁爹爹写一封揭发顾清风和北狄勾结的奏折，爹爹迫于无奈写下了那封决定性的奏折。自此，墙倒众人推，越来越多莫须有的证据都出现了，顾老将军一家老小自刎于堂前自证清白，娘亲和爹爹大吵一架后剃发出家。

        凌云在朝堂之上再无人能掣肘。开元六年，□□突然薨逝，还未给他年轻的太子铺好前路。当年一起征战沙场、开拓疆土的老臣究竟有多少效忠这位年轻的帝王，或是野心勃勃犹如恶狼般盯着这还未稳固的赵家皇位。

        我只知道，这位皇帝，绝对十分忌惮凌云的势力，也恨毒了凌云在朝堂上一把手的话语权，我可以借皇帝的手扳倒凌家。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怪不得皇帝意欲拉拢萧衍，想要靠和公主的联姻来绑住他。

        已经是人定时分，白日喧闹的街道现在变得寂静无比，远处传来的几声鸟叫都十分空旷幽远。只不过在我眼中的景象并非如此，街上到处都是死状怪异的鬼魂，在阳界飘荡太久，他们早就失去思考的能力，神情呆滞的在死去的地方打转。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着实是吓了我一大跳，大概是我重生之后，眼睛发生了什么变化，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低着头快步走回将军府。

        到了房门口，天有些蒙蒙亮了。我快速推开门，萧衍坐在房中等我，我一怔，他不会坐这等我一夜吧。

        他还穿着昨天独属于新郎官的红色礼袍，看起来一夜未眠，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见到我进来，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不会在这等我一夜吧。“我呆呆的问，

        萧衍喝了一口茶“我只是路过。”

        我才不信呢，烛台上的蜡烛都燃尽了，还说是路过。

        “路过就路过吧。”我解开斗篷，拿起桌上的茶猛灌“和爹爹说了一夜的话渴死我了。”

        萧衍问“你向我这借人捉奸细，又把他放走是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不抓他，留在我们身边还有用处。”

        “哦？”萧衍挑眉问“你不怕握不住的刀会伤了自己吗？”

        “将军放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关键是不知道他是属于哪一方的人，有些假消息我还需要他帮我传给他的主子，我打算近期把府内各个势力送的人都整顿一番，该开除的开除，实在弄不走的就调到外院，要让府内走漏的消息都在我们可控的范围内。所以我想再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想借将军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在我身边，有很多事我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帮我。”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你信任我的人？”

        “我永远信任将军。”

        “为什么？”萧衍觉得杜予徽对他天然的信任可以理解为涉世未深，但老练的手段又不像一个天真的少女，这种奇怪的矛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知道，将军是一个好人。”我认真的对他说，尽管萧衍现在对我敌意满满，但我了解上一世的他，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判断标准，而且绝对不会为凌云所掌控，我要是想要扳倒凌家，首先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如今我们两人若想相互信任，必须有个人先卸下盔甲，伸出手表达信任。

        我知道这么做很冒险，但绝对只得一试。

        “将军，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我是杜渠的女儿，可我父亲当年帮助凌家是被逼无奈，如今我已经劝服我父亲搜集对凌家不利的证据，相信这些东西对将军一定有用。更何况，与其防备着我，日夜忧心我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不如直接把我化为盟友，成为将军手里对准凌家的一把刀，最重要的是，我和将军一样，都讨厌凌家。”说到最后，我控制着自己不让恨意展露出来，可萧衍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一点杀气。

        萧衍淡淡的说“你确实有说动一点我，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讨厌凌家，又凭什么认为，我也讨厌凌家。”

        我盯着他，郑重的说道“因为我的舅舅，顾小将军就是被凌云杀死的，顾家的悲剧都是他凌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恨他。”虽然不知道凌云如何让那三千铁甲兵消失在玉门关腹地的，但种种迹象表明凌云绝对插手其中。前世将军府被抄家，萧衍逃跑，而我被斩首示众，凌云用的手段几乎一模一样。

        萧衍瞪大了双眼，阴沉着脸说“你怎么知道凌云杀了顾清风的，你知道对我撒谎的后果吗？”

        “将军难道没有怀疑过吗，三千铁甲兵消失，十八座城池失守，当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去彻查清楚，只顾着清算顾家，当时皇上卧病在床不见外人，凌云天天在床前替皇上处理政事，这个时机挑的也太巧了吧，简直像有人故意而为之。将军，请相信我，我会是你最好的盟友。”

        天已经亮了，屋内的蜡烛也燃烧到底，我紧张的吞咽着口水，等待着萧衍的反应。

        萧衍不说话了，杜予徽说的这些，他不是不知道，他来到京城的目的也是如此。看着眼前正值最好年华的少女，明明脸上还有稚嫩的婴儿肥，眉眼盈盈的像是装了一汪春水，眼神却是真诚而炙热的，说出的话震动了自己的心。萧衍知道，她在赌，并且赌赢了。

        萧衍勾起一抹微笑，语气轻松的说“必不负公主所托。”说罢，朝暗影里招了招手，两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出现在门外

        “月影，月华，你们以后就负责保护公主，服从公主的命令。”

        这一男一女容貌相似，都面色冷淡，看起来像是兄妹。“喏。”

        我长呼一口气，终于挺过这关了。

        “月华，你以后装作我的婢女在我身边。月影，你负责把府里的人的户籍资料都搜集起来拿给我看。”

        安排妥当之后，我躺在床上睡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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