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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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静决定回趟青松镇，不过没打算带上谢南倾。
一来，阿爹立下镖局不接走京镖物的规矩，缘由却从未提及，摆明了是不想说。就算她去问，阿爹都不一定能告诉，更别提带着谢南倾这个外人了。
二来，九年前顺远钱庄的案子，又是涉及京兆府，又是涉及宫中的，这两个地方，非谢南倾亲自去查不可。
不过，她现在顶的是陶潜的位置，还的是谢南倾的恩情，所以这次离开，怎么也该知会他一声。
至于离开的理由……
阿爹与当年的事是否有关还说不准，裴静不想仅因自己的猜测就让他平白惹疑，所以这个由头，还得仔细编一编。
她蹲在大理寺树荫下的角落里，绞尽脑汁的编，还没编出个所以然，就听有人唤了她一声。
“裴姑娘？”
她一仰头，一回眸，看到了季陵和酸秀才。
“姑娘不是要回府里，怎地还在这儿。”
裴静站起身：“走着走着有些累，蹲下歇息会儿，你们这是……”
“谢大人尚有公务要处理，命下官先将孙公子安顿好，”季陵朝她拱手，“姑娘若是饿的紧，不如留下。再过小半个时辰，就是大理寺开饭的时间。”
“多谢告知。”
自始至终，酸秀才都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偶尔看向她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酸秀才，你有话要同我说？”
酸秀才嘴角动了动，犹豫半晌才道：“离开镇子前，在下遇上过裴镖头，裴镖头近来因琐事缠身，消瘦了许多。听闻我要来京城，还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遇上姑娘，万莫同姑娘提及镇里的事，可……”
这酸秀才说话太过磨叽，裴静忍不住打断：“说重点！我阿爹怎么了。”
“月前，裴镖头不是为姑娘说了一门亲事，后来裴镖头又带镖师扛着聘礼去退亲。可这门亲，退的实在不顺利。”
“威远镖局不同意？”
“陆镖头同不同意在下不知，不过陆公子是没同意。裴镖头去退亲的第二日，他就着人把聘礼又给抬了回去，全都堵在了顺安镖局的大门口。”酸秀才回想了一下当时那场面，不住地摇头，“总之两家因为这桩婚事，闹的很有些失脸面。”
听罢，裴静的心头火蹭地就上来了：“陆大彪，”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来，“他可真长本事了，竟敢为难我阿爹。我这就收拾收拾回家，看我不灭了他！”
话音未落，她转身抬脚，气势汹汹地往回走，走出几步之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陆大彪这事虽然让人生气，但……回家的由头这不就有了！也不用她搜肠刮肚地编了！
裴静当即嘴角一勾，脚步一偏，径直回去找谢南倾。
谢南倾之前因伤告假，一直在家中休养，季陵来府上偶尔会带一些急需处理的公文，但大理寺里其他的公文还是堆积的如小山一样。
裴静回去的时候，透过敞开的门扉，正看到谢南倾端坐了书桌后，低头垂眸，指尖执笔，批复得谨慎又认真。
她下意识顿住脚，想等他忙完了再进去，可里面的人就像头顶长了双眼，没抬眸，却知晓她来了。
“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
裴静也不磨蹭，几步走进去，在书桌前站定。
“怎么了。”
“我要告假，家中有事，需回去一趟。”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从集市上谢南倾同她说了那些话以后，裴静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同他相处了，说话也不大敢直视他的眼睛，总之目光飘来飘去，瞧着十分心虚。
谢南倾停笔，合上公文，仰头看她：“多久。”
“短则一月多则两月。当然了，若……”
“好。”
答应得太过爽快，以至于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根本没派上用场。
裴静将视线挪回来，道了声：“多谢。”
“何时启程？”
“晌午之后。”
谢南倾点头：“大理寺中还有公务需处理，不能送你。”
“你忙你的，路我都认识，不用送。”
“回去差月桂备些喜欢的吃食带着。”
“好。”
“路上莫要贪玩。”
“……”她就算再没见过世面，从青松镇到京城的路也走过一遍了，有什么好贪玩的。再说，她这次回去可是有大事要办，根本没心思在路上耽搁。
当然了，这些谢南倾不需要知道。
“放心。”
谢南倾似乎没什么要叮嘱她的了，而她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所以话音落后，室内一下子就沉寂下来。
裴静下意识地去看他，正与他望过来的视线相接，迎着日光，她能清楚地看出他眼中的光芒，还有眼底涌动的些许想要压抑下去的情绪。
谢南倾，一直是个不会将情绪宣之于口甚至显露于色的人，不过刹那之间，他便垂下眉眼，狭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暗影，将所有情绪尽数遮掩。
“那个……”
“还有事？”
她挠挠头：“酸秀才的事，我回青松镇了，酸秀才的安危只能托付给大人。大人当年救过他一命，这次也一定要保护好他，万莫让他被坏人坑害了去。”
谢南倾笔尖一停：“你怎知当年是我救的他。”
这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读书人嘛，骨子里总有种清高又宁折不弯的劲儿，他之前那么讨厌你，怎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对你改观，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救命之恩。”
谢南倾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倒是了解他。”
“……”
“就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他说这句话时，因着声音很轻，恍似藏着许多小心与期待。
若是放在以前，以裴静的性子，定然有许多话想说，兴许还会请他喝顿酒好好道别，末了应该还会叮嘱他——万事小心，多保重之类的，可如今……
许多再平常不过的话，在此刻说出来，似乎都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意味，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没了，告辞。”
她没看谢南倾，转身抬脚，直到走到门边，谢南倾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很轻，很缓：“丫头。”
她停住。
“如今可还觉得，挽英没有喜欢你，是因为你比不上……表妹。”
虽然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但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好端端地又提起来做什么。
“你与表妹打赌，并非是真想保护我，只是想从她那儿挣一口气，可对？”
对，但也不全对。
裴静眉梢一扬，嘴角动了几动，终是将辩驳的话给咽了回去。
“集市上的事，莫要放在心上，也不必困扰，”谢南倾应该拿起了一本公文，还翻开了，因为她听到了书页响，“世人万千，无需去比。日后在妄自菲薄之前，你只要记得，除了亲人以外，还有我……”
他声音一顿，将已经到嘴边的说辞换成了旁的：“还有我觉得，只要是你，就是最好。”
裴静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大理寺的，因为等她脑中的喧嚣平复，心底的悸动消散，她就已经在回谢府的路上了。
她竟然因为谢南倾的三言两句就落荒而逃了！
真丢人！
回到府上，裴静开始收拾行装，月桂见她要走，没等她多说，直接跑去小厨房给她做吃食。
蒸好的糕点，整整包了一大包。
用过午饭，月桂又将她送到了城门边上：“姑娘一路保重，要早些回来。”
裴静噗地一声笑出来：“我是要回家，又不是出远门。若是事情办完前，陶大人已经回来，我或许就不回京城了。”
“那怎么行，”月桂红了眼眶，“奴婢和公子都会等姑娘回来的！”
“……回，你可千万别哭，”裴静拍了拍她的肩膀，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方才怎么一直没见你们表姑娘。”
“姑娘回府前，表姑娘就出门去了。”
裴静点点头：“行了，回罢，”她纵身跃到马背上，“待我回来，给你带镇上的好吃的。”
“姑娘可万莫忘了。”
“忘不了。”
话音落后，裴静打马离开，行过一段路，她又勒马停下，借着明灿的日光回眸。
这长安城，依旧如她来的那日一般，百姓往来不绝，喧嚣又热闹。
日子过得可真快，来京竟已经有月余了，期间还发生了不少事。她被下过大狱，摊上过官司，还帮着抓过凶手，跟着一起查过案子，所经诸事历历在目，精彩程度可远比她这十八年加起来的还要高许多。
除了这些事以外，她还结识了许多人，有坏人，也有好人。
自然，还是好人多。
至少这些日子以来，她从不曾因为独自一人在这座陌生的城池而无助，甚至悲伤。
裴静掐算着时辰，在落日之前赶到了普化寺所在的山脚。
今儿一早刚答应了妙玄，只要离开京城，就去明悟大师那里帮他取东西，她可不能食言。
翻身下马，裴静刚往山上走出一步，就见树林里斜斜走出一个人来，直接将她的去路拦住。
那身明艳的红裙在满目葱翠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丫头，”谢南绯一手牵着马，一手掩唇打了个呵欠，“你怎么这么慢，再不来，我可就不等你了。”
裴静皱着眉头：“你等我做什么。”
重点是，她怎么知道她会特意路过此处，还会在这里停下。
“兄长怕你天黑前赶不及投宿，特地让我去帮你取东西，”她把一个小包裹从马身上解下，直接扔过来，又从怀里摸摸出了封信，顺手递给她，“还有这个。”
裴静先将包裹背在身上：“这是妙玄放在明悟大师处的物什。”
“是。”
“这封信，是明悟大师给我的？”
“他一个出家人，给你写什么信，表兄写给你的，”谢南绯把信往她手里一塞，“真是怪了，你们两个天天黏在一起，有什么不能当面说，还非得写信，写信就罢了，还得折腾我。”
裴静没理会她的抱怨，拿出信纸，将信展开，上面只写了十几个字，简单又利落——
是与不是，无关紧要。安心归家，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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