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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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是一回事，听谢南倾亲口承认是另外一回事。裴静想听他的答案，想用这个答案去证明她没看错人。
星幕之下，夜色之中，她静静地望着他，将他的眉眼与神色尽数收入眼底。
裴静觉得，这件事的真相对于谢南倾来说，一定是个特别重要的秘密，是个被他藏在心里多年，都不曾拿出来与人分享的秘密。
因为，他向来淡然的神色间出现了裂痕，流露出让人不能忽视的动容，眸光也不似往日那般沉静。他的心绪在波动，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谢南倾在裴静的注视下，偏开视线，抿住薄唇，身子向后一仰，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以天为被，地为床，手臂为枕，闭起了眼睛，让她无法再窥探他的心思。
看来，是不想同她说。
此念方起，谢南倾却又忽然开了口：“坊间传言，真假参半。父亲一生孑然，不愿结党，也未涉党争，只忠于圣上。”
裴静垂眸看他：“所以带兵闯宫不是为大皇子争权？”
“是遵了先皇生前的旨意，”他声音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来，是个略带嘲讽的笑，“我没他那般大公无私，当年的事，他全了自己的忠义，谢某全了自己的仁孝，无从谈及对错。若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一样选择。”
谢南倾这一番话，似乎说了许多，但细细品来，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裴静挠头：“没听懂。”
“想让我细说？”
这不是明知故问！
“不能说？”
“不是不能，”他睁开眼睛，望着无尽的黑夜，淡声道，“只是在想，该不该同你说。”
在裴静的认知里，话这种东西，只有想不想说，没有该不该说。谢南倾今日说了“该不该”这三个字，多半就是不想说，然后还找了个最不走心的借口。
这让裴静有些恼。
她今夜不仅给他过生辰，陪他看烟花，还赠他生辰礼，谈及当年旧事，也是为他鸣不平。她做这一切，是真心拿他当朋友，可他……
一句“该不该””的犹豫，让她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简直是错付了！
裴静不甘心，盯着他追问：“何时能想好？”
谢南倾没料到她会这般执着，果然一默，片刻后才道：“过了今夜。”
“行，那就回府接着想，明日我再问。”
裴静说着便要起身，可手腕却被拉住，谢南倾制住了她的动作：“今日是我的生辰。”
“所以？”
“不回府，”他转头看她，“不想回府。”
“……”
谢南倾这么大的人了，竟还有些孩子气！重点是，裴静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做这副模样，她都想不出来怎么拒绝！
正一阵语塞时，又听他轻声道：“留下来，陪我等朝阳初升，可好。”
“……”
裴静陪谢南倾在护城河岸边喂了一夜的蚊子，脸上和脖子上不知被叮出了几个大包，结果……
翌日睁开眼，竟是个阴天！
厚厚的云将日头挡了个严严实实，莫说日出了，连丝日光都没透出来。
两人一同默契地看了看天，又互相看了看，最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裴静的笑，轻快爽朗，自然是笑谢南倾的。好不容易想看个日出，结果天公偏要同他作对。
至于谢南倾的笑，静谧无声。他只是觉得，即便没有日出东方，此情此景，亦是人间美好。
回到府上，正遇上了在府中四处溜达的谢南绯。
谢南绯见他们从外面回来，上前一步挡住去路，揶揄的目光从谢南倾的脸上滑到裴静的脸上。
“你们这是一早出去了刚回来，还是孤男寡女，一夜未归？”
“与你有关？”裴静一句话怼回去后，偏头同谢南倾道，“酸秀才在大理寺，用过早饭后一起去？”
“好。”
谢南倾应下，抬脚先离开了，裴静因着是故意这么说的，自然要留下看谢南绯的反应。
不得不说，谢南绯的忍耐力真非常人能比。
她没气急败坏，反而将手一抱，睨着她：“小丫头，你不会以为，日日看着兄长，陪兄长过一个生辰，再查个案子，就能让他喜欢上你罢？”
裴静自然没想谢南倾喜欢她，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谢南倾别喜欢眼前这位就成！
“天真，”谢南绯眼睛一眯，低声道，“当年的旧事，兄长同你说了么？”
裴静一噎。
“我与兄长之间，许多事不用说，也不必说，我都知晓，亦懂他的难处。你觉得，”谢南绯缓缓问，“你们之间的三个月，能比得上我们自幼相识的情分？”
噫！
这个“小狐狸精”！
还挺会捡重点的说！真是抓蛇抓到了七寸，偏偏在这件事上，裴静是真处于劣势。
不过，愈是这种时候，就愈要撑住气场，不能让她看出任何端倪。
裴静斜勾起唇角，嗤笑一声：“你既要同我比这个，倒也省了我许多麻烦，谢南倾的为人，你该最清楚。”
“自然。”
“他可是那种表里不一，出尔反尔的人？”
“我看上的男子，怎会是这样的人。”
裴静满意地点头：“你看上的男子，前些日子亲口同我说，不喜欢你。”
“感情这种事情，今日不喜欢，说不准明日就喜欢了。”
“那真是可惜，”裴静笑得更深些，“你看上的男子也说了，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谢南绯眉头微微皱起来，似在盘算什么，不多时便转过身，抬脚朝谢南倾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裴静可不能给她机会，当即脚尖一点，纵身跃起，将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追上谢南倾时，他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院子。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声响，他脚下一顿，一回身，正看到裴静收了功夫，落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
谢南倾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她身后：“有人追你？”
“没有。”
“跑什么。”
她能说是在与他表妹暗中较量，看谁先追上他？
这种话自然不能说。
“……你别管了。”
回到院子里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裙，又用过早饭，裴静同谢南倾一起往大理寺的方向走。
为什么一定要走着去，裴静私以为，是因为陶潜不在京城，没人能给谢南倾驾马车了。
去大理寺的路不算远，不过会路过集市。虽然天色有些阴沉，但集市上仍旧一如既往地热闹。
嘈杂的人声中，两人并肩走着。
“一夜已过，你可想好该不该同我说了？”
昨夜的事，裴静是心有不甘，但那不甘也就是片刻的事，没多久就忘到脑后去了。可是……
偏偏今早遇到谢南绯，又被她那三言两语给勾出来了。
就算他们两个是表兄妹，情分非旁人能比，但当年旧事的真相，谢南倾小心翼翼地藏着，定然鲜少对人提及。
可今早瞧谢南绯那笃定的神情，胸有成竹的模样，分明是谢南倾同她讲过。
既然是能同旁人讲的事，怎么就不能同她说？而且她总觉得，谢南倾待他那表妹，还不如待她这个朋友来的热络。
“当真想听？”
“想听。”
过了一夜，谢南倾似乎已经想好，所以没再沉默，不过也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句：“听说，你要保护我。”
裴静眉梢一扬。
这件事他能听谁说？定是是他那表妹。不过她都日防夜防了，谢南绯是什么时候同他说的这句话？又为何说给他听？
这些她弄不明白，但这件事确实是有，所以她坦荡承认：“是。”
谢南倾眉眼舒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保护。”
“你既已知晓了，我也无需藏着掖着，自然是要跟着你，不能给某些人可乘之机。”
这句话出口，裴静就做好了被谢南倾讽刺或者训斥的准备。
毕竟他知道她们两个之间的纠葛，也能猜到，她要保护他，全是出于在程挽英那件事上输了，所以想在他这里赢回来的好胜心。
说白了，她就是想出一口气，而谢南倾，无端端地成为了她们两人之间较量的对象。
以他这般骄傲的心性，若能容忍这种事情，那绝对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结果，出乎意料的，谢南倾不仅没嘲笑她，也没训斥她。
“总要有个期限。”
裴静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期限，她还真没想过。
“这个……总之我是绝对不能输的，”她琢磨，“对于你自己，你应该最了解，可有什么好建议？”
话音落下，谢南倾顿住脚步，垂眸看她。神色语气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可他说的话，又难免让她察觉出许多不同来。
因为，他说的是——
“不若就晨昏与四季，如何。”
晨昏，是为一日；四季，是为一年。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那岂不就是……
裴静愣愣地回望他，试图从他的眉眼中寻找出一丝一毫的玩笑，可谢南倾神色之郑重，眉眼之认真，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没在开玩笑。
“这个期限，太久，”她撇开视线，将莫名的慌乱掩藏，“易引人误会。”
“怎么误会。”
裴静从来不是个会逃避的人，尤其在对方这般追问的情况下，她把心一横，梗着脖子：“误会你心上有我，喜欢我，想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
她每说一句，谢南倾眉眼间的笑意就深一分。
最后，声色温柔地纠正她：“丫头，这不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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