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将近入夜。

        程丝雨约了王杨到小公寓里吃饭，后者从一进门开始就不断叨叨今天的爆炸给他加了多少的工作，苦水是一汪一汪得吐。

        “对了丝雨姐，今天有个来提供线索的小丫头。”王杨拿着遥控器，仰头看向厨房。

        “怎么？看上了？”

        “不是，那姑娘和我们一样的。”

        嚓——

        芹菜被拦腰截断，愉悦的电子铃声响起。程丝雨擦手脱下围裙，来电显示是张成。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稍后再谈，便接起电话。

        “老张，怎么了？”

        “丝雨，你今天是不是送了一个人去人民医院？”

        “对啊，叫肖鹤云。”她笑容微淡，“和45路公交爆炸有关联？”

        “是有一点，他就是在车子爆炸的上一站下得车，和另一个小姑娘。”张成的语气平缓，“我们想询问一些细节，但这人躲摄像头很有一手，出了医院之后我们只能断断续续推断他的行踪。”

        程丝雨应道:“好，我知道了，我有他联系方式，我去问问话，有线索同步。”

        没聊几句就挂断。

        王杨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拉出微信，找到肖鹤云充满游戏风格的头像，发了条微信。

        家里养鱼:手好一点儿了吗？

        后知后觉的，程丝雨突然回头，“王杨，你说的那个小丫头……？”

        另一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肖鹤云抱着从药店买的褪黑素坐在外头石凳子上，刚准备药丸子配酒，结束这个循环时，收到了程丝雨的微信消息。

        对了，睁开眼睛之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存在，循环重启，他们两个就只是陌生人。

        想着，肖鹤云控制不住手地回复了消息。就稍微等一下好了，等聊完这个天。

        塞尔达是天:挺好的，上了药之后感觉不疼了。

        家里养鱼:那就好呀，就可惜手受伤了你不太好吃饭。

        家里养鱼:对了，回家了吗？

        肖鹤云自己脑补了程丝雨温柔的语气，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打字也快了许多。

        塞尔达是天:[叹气]我还没，你呢？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从阳台往外拍的，标志性建筑就是新媒体大楼那几个硕大的字。

        家里养鱼:我在家都挺久了，正做饭呢。你也赶快回去吧[猫猫微笑]

        肖鹤云看着表情包轻笑一声，回望了四周，乌漆墨黑的也没什么亮堂显眼的地方，就举起手机拍了张刚买酒去过的超市发过去。

        塞尔达是天:人还在江湖飘，有家回不去啊[机器人捂脸]

        塞尔达是天:倒是你，手还有伤就别动那些重的东西，有碍恢复。

        程丝雨没有再回复了。肖鹤云等了半天也没有新消息，只能猜她应该是去吃饭，便叹一口气收起手机，将褪黑素塞进嘴里，猛灌一口烧酒，呛咳着咽了下去。

        他找着小公园的椅子坐了下去，等药效发挥作用。晚上愁苦思绪乱，坐着坐着还委屈上了。觉得自己就为了谈个游戏把自己搭进去，一圈一圈的重复循环，有好感的姑娘马上就成没见过的陌生人。一边心里念起李诗情估计都挂机好一会儿了，一边混乱哀悼着自己逝去的桃花，那么理想型的人不会再遇到了。

        不过还好自己记住了她的微信号，就是到时候该怎么加上是个问题。

        “嗝儿！”

        褪黑素的药效没来得及发作，酒精先冲上了头，肖鹤云坐着换躺着，眼镜松垮在鼻梁上，突然发现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两个，再一眨眼，变成了三个，好多小星星围着月亮转圈。变成程丝雨微信那张头像，接着又变成李诗情那张大脸，还鬼畜的分裂成好几个，让他赶紧睡着开下一把了。

        “什么鬼！”他两颊酡红，晕乎乎地爬起来，脚下一软又坐地上去，明晃晃地上头了。

        以往出去吃喝，他肖鹤云第一个不碰酒精，全由刘鹏喝了，最多也就是啤酒，这次第一回就碰了烧酒，效果之剧烈可想而知。

        同一时刻，程丝雨已经通过他那张照片，排查所有同名的店铺地址，和王杨分散寻找。刚下车走到凉亭，就看见一个人坐在地上嘀嘀咕咕，靠近就听见一个男声在小声唱歌。

        “肖鹤云？”

        “谁！谁叫我？！”

        好吧，是了。她松开放在电击器上的手，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瞬间皱眉，但还是把人扶起来，“你的腿都受伤了还喝酒，不想好了吗？”

        “…什么？”肖鹤云一歪头靠倒在围栏上，灯光下脸已经涨红，眯着眼睛想看是谁，却只有模糊一片，他抓住眼前人的衣服，“我眼睛呢？眼睛去哪儿了？”

        “眼睛？”程丝雨端详一下，发现他说得应该是眼镜，好笑的同时又气，要不是这个人长得好看，真容易被打，“一会儿我给你找，你先乖乖休息一下。”

        “我不能休息。”肖鹤云努力想爬起来，但右腿刚动就疼得一缩，他张大了嘴，脑袋里都是烟花一朵一朵炸开，“我得、我得…”

        说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我得赶紧睡着，不然赶不上了，车要爆炸的，李诗情快闭眼。”

        车要爆炸？程丝雨的表情严肃下来，但动作越发轻柔，她小心地扶住对方的手臂，“鹤云，爆炸已经过去了，现在咱们不在车上。你还认得我吗？”

        “你谁啊？”

        “我是程丝雨，下午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程丝雨、丝雨…你不懂，我、我得睡着，睡着才能回到车上，阻止爆炸。”褪黑素的药效逐渐上头，他的声音渐弱，但好像又是一股信念强撑着，“我不想睡，不想醒过来你不认识我……”

        “没关系，睡着也没关系。”程丝雨听他言辞种种，心里已然有了定论，抚摸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你是在做很伟大的事情，现在闭上眼睛就好了，等睡醒了，去公安局找我，我能帮你，帮你解决循环。”

        “找你，对…我知道、我马上去救他们…”肖鹤云下意识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鼻尖清新的香气冲淡了酒精的胀痛，困意接踵而至，于是安心地陷入沉睡。

        只是迷蒙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喊。

        ——鹤云？

        ——鹤云，醒来后来找我，听见了吗？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他想说听见了，又无力再抬起眼皮。只觉得自己如同一条小舟，在平稳的随波前行，水的声音起起伏伏，拍打在木板上，像是呢喃。

        只一瞬间，身体变轻了，身上的伤也消失了，□□恢复到了最佳状态，精神却如同洗刷一般，徒留混沌。

        肖鹤云缓缓睁开眼，身侧的李诗情醒来，侧过身与他对视，阳光穿透玻璃，他们的眼中，45路公交车在马路上平缓的行驶着，满车的乘客浑然不觉危险的干着自己的事情，全然不知他们正是手握通往黑暗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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