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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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正站在王府门口翘脚等着,对着眼前的那条大路,望眼欲穿。
府里的嘉荣跑来报信时,她正在整理茶具。她的手最是稳,可听完,茶具碎了一地。
来不及收拾,她忙忙赶到门口。其实这么早风临不会回来,寒江心里清楚,离下朝还早着呢,可她心乱如麻,已做不了别的事,只有站在这里等。
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她一个奴仆,能做的只有等而已。
从前在皇宫里等,现在守着这空旷的王府等。
风临的死讯传来时,寒江也很茫然,府中半数大半奴仆都被散去了,不是去别处做事,就是有了新的主家,各自都有了归处。只有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去。
她本是宫中的人,若肯,皇夫也唤她回去。她自小卖到宫中为婢,无依无靠,回宫中去是再好不过,但寒江还是拒了。
她对灯枯坐了一夜,想明白了。
她的归处就是殿下。她哪里没地方可去呢?
殿下走时托她守好王府,她不能叫殿下失望。左不过殿下的尸身还未寻回,她就在王府里等,等殿下回来。
若有奇迹,她便给殿下斟杯茶,讲讲这些日府中琐事。若无奇迹,她便随尸身一起去皇陵中作陪,给殿下守着死后的宁静。
她总是有地方去的。
这么想着,寒江心中突然有了着落,人也安定了许多。尽管泪已洋洋洒洒落下,可她还是起身做事去了。殿下无夫无子,她要操持得漂亮些,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文雁曾出宫来寻,劝她回皇夫那,寒江固执地拒绝了,“我走了怎么行?殿下还没回来。”
在文雁哀伤的目光里,寒江似是解释,又似是告诉自己说:“不管生死,我总要见了殿下,才能走。”
起风了,好冷,脸上也冰木了。她焦急地望着远处,手不停地搓着。直到腿也冻麻了,街边才隐约浮出一队人影。寒江只一眼便看出那是宫中的车驾。
她连忙迈出一步,卡在台阶上,又撤了回去。她好怕,没来由地恐惧。
车驾终于近了,吱呀着停在了她的面前。寒江已紧张得不能呼吸,心如擂鼓,咚咚咚响着。耳边的声音尽数散了,她连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听不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车上终于下来人了,走两步在她面前站定了。白白的热气从那人口中呼出,飘散在天地之间。
是活着的!
她赶忙往地上看了一眼,那人脚下有片浅黑的影子,同身后人一样。
不是梦!
她猛地抬头,扯出个极难看的笑脸,声调都哑成了气音,说出了那句憋在心中许久的话:“殿下,您回来了。”
“吾回来了。”
寒江委屈地瘪起了嘴,心中因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应答掀起惊涛骇浪。
风临几步跃上台阶,一把握住寒江的手,郑重道:“是我不好。”
寒江望着她,委屈道:“我等了您很久……”
风临望着眼前已冻得通红的脸,和她眼角已成霜的泪花,心痛难忍,抱住她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会再这样了。”
寒江抱紧她的殿下,埋首痛哭。
定安王府门口萧索,仅一对主仆相拥。可对风临来说,寒江已给了她这世上最珍贵、最热烈的欢迎仪式。
离家之人,渴望的不过一句“你回来了”。
风临自进屋起,寒江便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沏茶,一会儿命人打热水,一会儿又跑到后厨吩咐。
风临只觉得未坐多久,便洗了手,喝了热茶,下一个抬眼,饭厅已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难为那厨子,竟连缠花云梦肉也做得出来。
她吃饱喝足,又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忽觉身上疲累,多日奔波的劳苦在下一刻尽数涌上,风临回殿,一头倒在床上,眨眼便睡着了。
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她才醒。早膳时寒江告知,昨夜慕大人曾到访,见她睡得实在熟,便走了。
风临暗恼,只觉自己贪睡误事,眼下却不能去寻了。
用完早餐,寒江与风临去了主殿前厅小坐,顺便交代些府中事务。寒江乐得合不拢嘴,拿着手中账本打趣道:“虽府中散去大半人,但幸好要紧的几个我好歹给留下了,一时间也不会手忙脚乱。眼下旁的都好说,要紧的是赶紧招位擅长面食糕点的大厨,殿下喜甜,没了点心可不行!”
风临难得有这样说闲话的惬意时光,也坐在席上,一边沏茶,一边舒展眉目,道:“这也不难找,你去把裴自清叫回来,他一人抵得上三个。原在栖梧宫时他的手艺就出彩,比尚食局的那几个都好,他金乳酥、金银夹花做的是最好,蜜饯果子也是一绝,那滋味……说的吾都有些馋了。他现下在哪呢?”
寒江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当时府中遣人,他也走了,问他去哪也不说,用的东西也都没拿,都扔在他屋子里。细想想,也有两月没见过他人影了。不过裴小郎手艺确实极佳,待奴婢今日让人出去问问,总能找到的。”
风临点点头,饮下了杯中茶水,道了声好茶。还未容她饮第二杯,府门外就来人通传,说圣旨到了。
闻人言卿来时,正遇上风临接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在原地扑通一声跪下。等着宣旨的人走了才起身,她望着院中赏赐,咂舌道:“这可真是隆恩啊,光是黄金便赏了整整四箱,倒叫人摸不到头脑!”
风临起身拂了拂衣上尘土,蹙眉道:“谁说不是呢……”
二人越过前院,一路深入,入了后宅,来到风临所住的主殿,寻了一处可以赏梅的雅厅坐下了。
闻人言卿叹道:“多少次来,都忍不住感慨你王府之气派。我也算常客了,今日之前,竟也不知你还有这样雅致的新厅。”
风临望向梅尖雪,轻声道:“这王府建造时花费不少,自然要比寻常府宅好些。”
“岂止是好些。”闻人言卿深吸一口梅香,道,“景致也是上佳,四季皆有妙趣可赏,更是处处如画,要想得这样雅趣的意致,不知要废多少心思,定然不是你办的。莫要藏着掖着,当年是哪位大匠设计的,也荐与我,近来我那要修座观鲤亭,要赶在夏日前,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
风临望着梅花出神,喃喃道:“是长姐。”
闻人言卿登时会意,自知失言,低下头闷头喝茶,不再谈论此事。
风临却好似不在意,开口问起她那一队护卫的事。闻人言卿道:“暂且藏住了,可不能总这样下去。”
风临点头道:“是。吾近来有个想法,说与你听听,吾想在京郊附近屯些田地,若无合适的,京城之外的也行。”
闻人言卿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让她们充作农户?”
“嗯。这事你能办么?”
闻人言卿面色微凝道:“可以,但资金……”
风临原本无甚表情的脸忽绽出一个笑容,她乐道:“这愁什么,陛下不是刚赏了些么。”
二人后又交谈许久,直到慕归雨到访,闻人言卿才离去。
“慕大人来得巧,今日寒江出府采买了许多食材,晚上你可有口福了。”风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为慕归雨斟了一杯茶。
慕归雨笑了笑,接过茶杯道:“多谢殿下。早听闻贵府有佳厨,当年设宴的席面多少位大人吃过后都赞不绝口,今日在下有幸,也能一尝。”
风临问:“光天化日的,大人就这样进了吾的府?”
慕归雨放下茶杯,轻轻解释:“殿下放心,今日来是名正言顺。陛下圣意,是命在下协助殿下审理遇刺一案。既要一同做事,在下在外又是个圆滑的人,来王府探望,说说案情,是理所应当的。”
风临道:“陛下命你协助吾?”
“是。在下身为大理寺官员,也是职责所在。”慕归雨略一停顿,破有深意笑道,“亲王遇刺,事关重大,原要劳烦御史台的人,只是陛下有旨,先命大理寺管管看……在下揣测着,比起她们,殿下应当更喜欢与在下打交道,便应了陛下。”
“不尽然吧,”风临抬眼,目光中也透着一丝狡黠,“大人圣眷正浓,此事若办得漂亮,便更得圣意了,日后御前行走,想必腰板也直许多。哦……吾差点忘了,大人协理此事,想必缙王那也宽心不少吧?”
慕归雨不可知否地笑了笑,道:“在下祖上乃行商起家,做事自然求一本万利。”
风临没忍住哈哈大笑,慕归雨待她笑完才问:“殿下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这案子,殿下打算给陛下一个什么结果呢?”
风临背倚到软座之上,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大人有了答案,何必再问呢。只可惜了那柳将军,是尝不到京中的牢饭了。”
慕归雨微笑着说:“您要下手?”
风临摇摇头,“何必吾,有人着急着呢。”
“嗯……”慕归雨略一沉吟,“只是这事是替陛下办的,得要办的好。死在路上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还是得保她到京。”
风临立刻会意,戏谑道:“那大人得赶紧回去劝劝缙王,她下手可快。”
慕归雨忍不住捂嘴轻笑,眼睛也弯成了一条缝,她道:“殿下若修养好了,便去大理寺望望吧,样子总归要做。”
“这是自然。”
室内静了片刻,风临有些疑惑地望向慕归雨,对方端坐桌前,沉吟片刻,从袖中拿出了一枚发簪,轻轻放置在风临面前。
风临微疑:“这是什么?”
“素银簪。”
说了句废话,风临微微蹙眉,慕归雨保持着微笑,在风临翻白眼之前说出了发簪的主人:“这是裴自清的发簪。”
“裴自清?”风临微疑,“他的东西怎会在你那,现在他在你府上?难怪寒江寻不到。”
慕归雨微笑道:“非也。裴氏而今已归于尘土,殿下自然寻不到。”
风临听了这话身躯慢慢坐直,手指不觉抚上刀身,她问:“怎么回事?”
慕归雨平静道:“他为给殿下归京造势,以祸亲王的罪名,被陛下赐了了结。”
“为了吾?祸……亲王?”风临沉声重复这几个字,眼中满是疑惑。
慕归雨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将裴自清去世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包括临死前的最后一面。慕归雨事无巨细,从谋划,到结尾,一字一句讲与了风临,连最后裴氏的遗言,都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末了,慕归雨道:“我只是可惜,这样一位男子,若这般不声不响地消失于天地之间,连最后的只言片语也掩于尘土,不为心上人所知,该是何等的可悲。”
“生时他的心意不曾出口,死后总该传达到。”
慕归雨重新拿起那杯已凉透的茶水,回避般垂眸,作饮茶状道:“殿下,他心悦您。可他情怯,到死都不敢说出口,只敢称您为……恩人。”
风临凤目圆瞪,久久不能回神,她似是撞墙的头痛又犯了,隐隐开始耳鸣,脑中只重复着那几句话。
“他说,‘我的恩人入了死局,我要拿命给她砸一道生门。’”
“我说,你可惜了。他回:‘可不可惜的,原不是旁人说了算。’”
“我问他甘不甘心,他答……”
“我不甘心,却情愿。”
我不甘心,却情愿。风临愣住了,口中喃喃道:“他……心悦我?”
慕归雨饮净了凉茶,没有答话。她不必看也知,风临此刻定然是如遭重击。
风临缓缓起身,道:“见笑了,大人。人有三急,吾很快回来。”说罢她便快步离去,似是急于印证什么般,到最后快步跑了起来。
寒江就在门外候着,见她狂奔而出忙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风临一把抓住她道:“快!带我去裴自清的房间!”
“好、好。”
二人一路迂回,来到了那处偏僻干净的小房前。风临一把推开门,打量起他的房间。
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也不曾有多关心。他原只是尚食局一个屡遭为难的宫人,她是一时看不过,调了他去栖梧宫当差的。而他,也一直本分,从不曾有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是安分地待在小膳房里,日复一日地与烟火打交道。
只有她一时兴起想吃些什么时,才会跑到小膳房,问他们会不会做。
风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猛闪过一阵光。
是了……只有他,无论自己要吃什么,他都一一应下,不曾拒绝。
风临慢慢走到桌前,环顾四周,这真是一间极干净朴素的房间,也空得很,仿佛这房间的主人没什么爱好,唯一多的便是些食谱书籍,规规整整地摆在桌上。
他心悦她?到了甘愿送死的地步?不!
风临开始烦躁地踱步,双目急切地搜寻着,终于望到了榻下一个细长的木盒。算是这房间中,除日用品外,唯一有人气的东西了。
她连忙拿出木盒打开,顷刻间一卷细纸掉落在地。风临缓缓拿起这一卷绢纸,放到桌上小心地展开,只一眼,便让她的心猛然一滞。
一共七张纸,有大有小,画的都是她。
一切不必再说,风临收好画纸,踉跄着走出房门,腰间的长刀因她步伐的慌乱而发出微鸣。
她不爱他,仅有的那点喜欢,也是对一个不讨厌的熟人的好感,谈不上男女之情。而这样的人,竟为她死了……?
若不是慕归雨,风临连他的死都不会知晓。他究竟为何做到这一步?
风临心中空落落的,好像破了个大洞,冷冽的风从她的胸口横贯而出。
她不知自己怎么走回的桌前,只有气无力地对慕归雨道:“饭好了,移步前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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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王符州遇刺一案历时九天,物议如沸,最终以柳将军受刑招供,后于牢中畏罪自杀结尾。牵扯大小官员共计一十三位,符州知府、守备军统领、华京执金卫少将、城门守备军统领斩首,其余人等削职流放。
定安王上书,以不忍因一己之身大行牢狱为由,恳请陛下法外开恩,只惩处犯事人员,不责其亲族。上赞其仁心,允其所求。
上因女归京,龙颜大悦,特于太和宫设宴,邀百官携家眷赴宴。
有传言称,陛下意在为定安王选夫,借此相看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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