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狩

半月后，春狩已至。林中飞鸟走禽纵生，是狩猎的好时节。

        萧恒玉早早醒来，梳洗后，她端坐在铜镜前，如瀑般的墨黑长发，白色的绸衣，衬得她肤白如雪，杏眸含情，似是藏了心事。鸦睫在初晨的柔光下遮出一小片光影，樱红的唇微张，明丽动人。

        映云为萧恒玉轻轻梳发，直到梳得万分柔顺，又叫来几个丫头，为她绾了一个双云髻，插上钗簪，配上璎珞。又拣了对耳环，戴上珠链，再抹些胭脂水粉，点绛唇。

        略施粉黛，已是形如西子，摄人心魂。

        萧恒玉挑了身素白色裙装，她本不通骑射，只是去领略领略，再者她乃三皇子待娶之人，为了个体面也一定要参与。

        一切备妥后，萧恒玉上了马车，马车里空荡荡的，帘子拉得沉沉，之前皆是与阿姐同乘，如今只剩她一人。

        萧恒玉倚靠在车壁上，心里一遍遍地想着前阵子学的礼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已至午时，便至皇郊。萧恒玉在映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随其他名门之子走至大营，营帐之中摆设了座台，正上方坐着的便是皇上与宁贵妃。

        自先皇后故去，皇上并未立后，皇后宫中最具权势且颇得盛宠，又暂掌了凤印的便是宁贵妃，宁贵妃乃宁相之女，一路封升到了贵妃。

        萧恒玉规规矩矩地行了一遍大礼，敛色屏息，见萧越坐于一侧，欲移步而随，萧越使了个眼色，萧恒玉顺着望去，才见一身黑衣蓝纹坐于席上的李容回。

        萧恒玉不敢多看，同一些女眷走去，便有丫鬟示意，萧恒玉坐于李容回旁席，她不敢移动目光，惧怕有些许不妥。

        待仪官念完春狩之词，开席后，萧恒玉仍不敢动作，思及礼仪，她忽想起，纤手执起酒盏，为李容回倒了一杯，再为他布菜，体贴至极。

        李容回瞥了她一眼，两人一语不发，不同其他席上情意正浓。

        萧恒玉的身后，谢珩默默凝视着，只闷头一杯杯倒酒饮下。他的脸上尽是倦色，也不愿同旁人说一句话，显得格格不入。

        谢珩的胞姐，二皇子李容泽的正妻，谢知川缓步移至谢珩席前，拦住他欲倒酒的手，面色不佳，劝道：“别再喝了，一会儿到猎场倒下，莫要给谢家蒙羞了。”谢珩注视着那只酒盏，眼神迷蒙，脸色黑得让人心中生惧。

        萧恒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正要回首探看，李容回却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但态度极为坚定。

        一宴毕，春狩便开始了。

        萧恒玉规规矩矩地跟在李容回身后，走到了李容回的马旁，那是一只黑毛白鬃的马，眼神锐利，体型高大。

        萧恒玉侧目悄悄看了眼李容回，心中暗自嘀咕着，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马……

        李容回抚了抚马毛，萧恒玉忽然想起：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骑过马，虽说她有过这个心思，但碍于家中管束，从未能如愿过，谢珩也未带过她骑过马，骑马……怎么办！

        萧恒玉向李容回投向为难的眼神，一阵迅疾的力道携着她纤细的腰身将她带到马上，萧恒玉倏地瞪大双眸，吓得花容失色，直到扶住马背后才松了口气。

        她感到身后坚硬又温暖，还未来得及说句话，李容回就在她身后勒住缰绳，一声马鸣击裂长空，开始奔向林中。

        萧恒玉第一次感受骑马的感觉，她紧紧闭住了眼，娇躯微微发颤，但李容回的双臂牢牢环住她，萧恒玉开始睁开眼，体会风拂过脸颊，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

        原来，这就是策马奔腾的感觉，这是自由。是她求之不得的自由。

        李容回平生第一次同女子靠得这么近，他见萧恒玉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在自己怀中，又嗅到女子发间的芳香，心头一软，不禁放慢了骑马的速度。

        到了山里，李容回先下马，像拎兔子一般把萧恒玉带下，将黑马拴好，取了弓对萧恒玉说道：“你跟着女眷和侍卫们随意走走便下山吧。”

        萧恒玉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正要走时李容回又叫住她，说了句：“山中危险，切记要小心，不要独自行走。”萧恒玉竟破天荒地觉得他脸上有几分柔色，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时对方早已悄然转身，她应和了一下，逃也似的离开了。

        萧恒玉在众多女眷中看见一人，那女子眉如远山，本应恬静美好，如空谷幽兰一般不可亵玩，却偏偏眉目阴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心里发寒。

        那是卫国公府的长女，魏子意。

        京城皆传魏子意并不是卫国公府的主母所出，而是卫国公魏迁年轻之时与一民间女子所生。原本只该是个卑微的庶长女，甚至连生母都不知是何人，但这魏子意天生傲骨，其父也有心教养她，所以无人敢惹她。

        魏子意既文采卓然，又身怀武艺，坊间都说此女必定有所作为。

        萧恒玉不敢接近，一是因为奉国公与卫国公向来不和，二则是她心中畏惧。

        休憩之时，萧恒玉看见一只通体雪白，如同一团毛球的小兔子，她悄悄走上前，这小兔竟也不怕人，萧恒玉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又抱了抱它，小兔亦很乖巧。

        忽的箭气扫来，萧恒玉抱住小兔，迅速躲开，只有毫厘之差。

        萧恒玉回首望去，只见魏子意手持弯弓，那箭就是是她射来的，目标是兔子，但很有可能伤到萧恒玉。

        萧恒玉心中受惊，起身，言之凿凿，字字珠玑：“这只是一只尚小的幼兔，不必赶尽杀绝魏小姐若要狩猎，大可去深山中一展风姿，又何必抓着这弱小生命不放？”众女纷纷赞许，魏子意盯着萧恒玉萧恒玉，面色依旧清冷，不予理睬，收弓而去。

        谢知川走到萧恒玉身侧，眼中有担忧之色，她轻轻开口问道：“阿玉，没事吧？”

        谢知川曾是萧瑾闺中密友，两人相交甚欢。如今谢珩因萧恒玉整日忧郁，谢知川却仍对萧恒玉关怀备至，她心里清楚萧恒玉是身不由己，又承受了丧失手足之痛，她也想像亲阿姐一样帮衬着她。

        有缘无分，又何苦强求呢？

        萧恒玉摇了摇头，犹豫了半刻后对谢知川说：“谢姐姐，阿玉也不愿看到谢珩如今这般，他是个好儿郎，是阿玉无福分相配，请姐姐帮阿玉好好劝劝他，不要让他伤害自己了。”

        谢知川微微颔首：“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定会好好劝导他，但是这小子执拗得很，恐怕得过段日子才能好。你不必担心，也不必自责。唉，可惜了你们。不过，三弟也并非凶残之人，你且安心嫁他就是。”

        萧恒玉惊异李容回当真不是传言那样？她应了谢知川的话。

        谢知川接着道：“可怜了你这孩子，阿瑾病重时说不出话，便什么也没有留下，你又被掳走……”

        萧恒玉看着谢知川，心中暗自想着：阿姐病重时当真说不出话？这是她梦中的场景啊。萧恒玉想到阿姐，眼底泛出一抹神伤。

        谢知川注意到，忙用手掩唇道：“是我失言，惹你伤心了。不过生老病死皆有命数，阿玉不必太过挂怀，莫要伤了身子。”

        萧恒玉微抿了抿唇，看见谢知川双手上挂着一串小佛珠，问道：“先前不知谢姐姐竟是信佛之人？”

        谢知川看了看，神色微敛：“从前也是不信，但世事无常，便也想求个心安罢了。”

        萧恒玉明了。不一会儿，就随着一众女眷下山了。

        回到营帐外，萧恒玉听到宫女们在都在窃窃私语，出访番邦的五皇子和七公主回来了。

        七公主李萝，萧恒玉在幼时见过。李萝的生母染病死了，那时李萝还是个小娃娃，被送到先皇后身边养着，同李容回一起长大，后来先皇后仙逝，李萝又被送到太后那，太后甚是疼爱她。

        听说他们此次比预期早回京，恰巧赶上了春狩。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狩猎的王孙贵族陆陆续续下山了，萧恒玉听到他们议论着，此次春狩的魁首定然是三皇子，他一人猎下了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熊。

        萧恒玉竖起耳朵偷听。是的，巨大无比的……黑熊，她已经开始有点害怕了，打了几个哆嗦。

        萧恒玉用手撑着下巴，听着晚风吹得林子沙沙作响，望着满天云霞灿烂，正当她思量着晚上的应付时，一声惊呼声打断了她。

        “什么？谢珩还没回来？天都快黑了，若是到夜晚，猛禽出没，他……他会有危险的。”谢知川满脸忧色，皱眉向侍卫问道：“那可有与他同行之人？”

        小护卫禀道：“没有，都问过了，没有人看到公子。”

        谢知川僵在原地，她的手不安分地绞着帕子，急得落下泪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多找些人手一同把他寻回来！”说罢匆匆离开了。

        萧恒玉心中也着急起来，恐惧蔓上心头：谢珩还没回来！他莫不是遇到危险了。

        心中的自责不断麻痹着她，这是她犯下的祸事，都怪她。

        不！她不要谢珩因她而死，哪怕要她去一命换一命。

        【作者题外话】：小公猪要上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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