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晨跑

清晨。

        闻夕在迷糊中有点后悔，到底为什么昨晚闲着没事要答应他去跑什么步。

        虽然过程挣扎万分，但他最终还是顶着困意，被时夏连拖带拽，来到朝阳初升的操场。

        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和煦的阳光洒下来，将发丝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在锻炼，还有人买了早餐，边走边吃。

        “就从这里开始跑吧。”时夏站在一棵枫树底下，伸了个懒腰，摆好了要开跑的姿势。

        闻夕耷拉着眼皮，很淡地“嗯”了一声。正在他要抬起脚往前跑时，却听见时夏说：“等等。”

        他应声停下，有点茫然地看着时夏，就感觉那人走近自己，手臂遮挡了清晨的阳光，四周一下子被高大的身影所笼罩。

        闻夕还没怎么睡醒，晨间思绪回转很慢，他目光恍惚落在前方，看见一双腕骨分明的手覆上自己的头顶。

        动作很轻，像是羽毛的拂动，可他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干嘛？”闻夕问。

        时夏抽回手，指间捻着一片火红的枫叶。

        两人靠的很近，时夏比闻夕要高一点，迫使闻夕不得不轻抬起眼来看他。

        他惯常垂下的眼眸微挑，睫毛弧度拉长，眼底清澈，映着对方。

        “没什么，”时夏退后一步，旋动着指间的枫叶，笑道：“有片叶子。”

        闻夕看着那片枫叶转起来，像是风车，呼吸和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他又垂下眼睫，带着一副倦懒的模样，跑了起来。

        入目是红白相间的跑道，零零碎碎落了满地枫叶，球鞋踩在上面，噼啪作响。

        时夏勾起唇角，瞧了瞧手中枫叶，很快追了上去，朝阳从云层中扩散，两个少年并肩奔跑，头顶的天空更明亮了。

        风一吹，那叶飘落，淹没在满地堆积里。

        在清晨的眼光里迎风奔跑的感觉很好，四周仿佛忽然静谧下来，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节奏般律动的脚步声。

        一中的跑道一圈有四百米，几圈下来，两人满头大汗，但都觉得畅快淋漓。

        时夏闭着眼，仰头面向天空，特别中二地张开手，像是感受着鲜活的空气。

        汗水沿着鬓角流下来，他掀起衣角擦了，跟要“君临天下”似的转了个圈，叹道：“啊，好爽！”

        腹肌的轮廓仅仅晃过一瞬，那样子要多骚包有多骚包，闻夕有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亏得他长得帅，不至于太像个神经病。

        不知是不是这个动作幅度太大，不远处甚至有女生拿着手机在拍照。

        闻夕默默移开了脚步：“……”别说我认识他。

        后背贴着衣料有点不舒服，闻夕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脱掉校服外套，扯着衣领子散热。

        他指节衬着蓝白校服领子，肤色里里外外都是冷色调的，阳光照过来，显得格外干净。

        跑完步刚好到了做早操的时间，音乐响起，跟着人群队伍又是一顿敷衍，直到解散。

        闻夕半睁着一只眼，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诶，你往哪走？”时夏叫住他，“食堂在这边。”

        没等闻夕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拉住，生生调转了方向。

        他是没打算去吃饭的。

        “谁说要去食堂了？”闻夕甩了一下手臂，对方的手依然黏在自己身上，他没好气道：“你自己去。”

        “必须吃早饭。”时夏说。

        “……”这人怎么管得这么宽？

        闻夕心里这么想着，最后还是被他拖去了一中食堂。

        早餐要排队买，闻夕懒得，时夏就让他坐在角落里等，并问了他吃什么，一个人去窗口买。

        “乖乖待在这儿，”时夏站着看他，开玩笑道：“不要随便跟别人走知不知道？”

        闻夕皱眉看他，感觉自己被调戏了：“……滚。”

        支起下巴又眯了会，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睁眼一看，是许觅那傻/比。

        “夕哥，”许觅走过来，拍着他面前的桌子，震惊道：“你怎么在这睡觉？”

        闻夕平时是能多睡一秒就多睡一秒，绝不会为了吃早饭什么的特意起床，更别说坐在食堂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许觅撑着手肘凑近闻夕，贼兮兮地笑着问：“等谁？？”

        “……”闻夕睫毛一颤，莫名有些心虚，“没等谁。”

        “那你坐这儿干嘛？欣赏风景？看美女？？”许觅四处张望了一下，“靠！你不会是有情况了吧……嫂子在哪呢？”

        闻夕刚想开口，一个声音从后边响起，是时夏拎着早餐袋过来了。

        他看见许觅在，十分自来熟地吹了个口哨，“早啊小伙伴。”

        许觅看清了来人是时夏，逐渐瞪大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看着他手中的袋子。

        鸡蛋、汤包，还有豆浆。

        “卧/槽？是说最近怎么不让我买早餐，夕哥还特意嘱咐了……”许觅看着时夏，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拉长了语调，“哦——”

        “原来是有猫腻啊！”

        闻夕满脸黑线，时夏却在一旁抄起手看热闹，什么也没解释。

        许觅突然抱着闻夕的胳膊哭的撕心裂肺，引来好几个人往这边看，“夕哥哥！你跟他好不跟我好了是不是！”

        他夸张地抽着鼻子，“渣男！以前我约你一起吃早饭你就从来没答应过，好歹也认识七八年了呜，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哇呜呜呜！！”

        时夏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闻夕，似乎也挺意外。

        闻夕站起身说：“你是戏精吗？”然后抄起裤兜走了。

        五班那几个同学过来把许觅拖走，他还在兀自嚎叫着：“啊！夕哥不爱我了！”

        “啊啊啊夕哥跟外面的野男人跑了！！”

        这下连时夏的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他笑了笑，看见不远处闻夕的耳尖有些红，不由心下一动。

        像是一阵秋风起，湖水泛开涟漪，层层浅浅，波波荡荡。

        时夏追过去，与少年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又把买好的东西依次摆在他桌上。

        “我都给你贡献这么多早餐了，你看……”

        闻夕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时夏却觉得，在他同桌不起波澜的面容下，大概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他看着自从开学起就存在的楚河汉界，不，这已经不能称作“界”了，这是鸿沟。

        “咱能合并到一起不？”

        闻夕：“……”

        桌子又往左边挪动了一点，距离更远了。时夏笑笑，不要脸地蹭着桌子往旁边凑。

        “啪。”桌子并到了一起。

        完美。严丝合缝。

        闻夕看了他一眼，打开早餐开始吃，也没说什么。片刻后，他问：“为什么给我买早餐？”

        时夏顿了顿，有点不知如何回答。“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去网吧了？上课很好玩？”闻夕瞟了他一眼，“不要告诉我你想好好学习了。”毕竟书从没拿正过。

        “天天给我带早饭，为什么？”

        “拉我一起……”闻夕卡了一下，几乎有点说不下去，“一起去晨跑，为什么？”

        时夏：“……”是啊，为什么？

        放在课桌上的手机屏幕闪烁，弹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

        【death：手都要荒废了】

        【death：三天没打你了，夏】

        时夏垂眼扫了下屏幕，看见一连串来自网吧战友们的消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夏哥你是抛弃我们了吗？快回来吧再也不叫你尬神了嘤嘤嘤】

        【没你的巅峰峡谷好寂寞啊】

        【容我提问一句，夏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

        时夏一个字也不想回，关键最后那条消息还被闻夕给看见了！！

        课桌挨的很近，闻夕咬汤包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两人心跳都很快，密如雨点，在教室的一角汹涌着。

        再开口时，时夏低沉的嗓音带着喑哑，他说：“因为你是我同桌，而且还是室友，我……”

        闻夕眸光淡淡地看着他，仿佛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个答案。

        时夏又说：“我想和你搞好关系。”

        闻夕眉眼微动，扯开唇角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糖纸压在枕头底下，为什么不丢？

        然后他就听见身旁那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补充道：“老师说了，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

        “哦。”闻夕点了点头，“那谢谢你，以后别再买了。”

        “……”时夏似乎噎了一下，也没再遮掩什么，“我就爱买，不吃你可以丢。”

        秦超走到座位上，刚好听见他这句话，吃货精神立马发作：“什么什么？吃什么？”

        时夏冷着脸，全然没了方才对闻夕那股温柔劲儿，踹了一下他凳子，说：“没你事。”

        秦超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登时苦着脸抱怨，说时夏有好吃的都不给他留点儿。

        时夏嗤声，说他想得美，有这个时间抱怨不如多做梦云云。

        吵闹声中，同学们开始早读。闻夕始终不发一言，把书立着，躲在后边刷数学题。

        他面上平静，实则早已心猿意马，十多分钟过去，还停留在第二题。

        这对于闻夕这种毫无感情的刷题机器来说，无疑是历史性的打击。

        今早恍惚间，他看见白色枕下的棒棒糖纸露出一角。薄荷柠檬，分明就是自己递给时夏的那支。

        他一时心绪起伏，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在生长发酵。

        时夏为什么总是找理由给自己带早餐？

        为什么他这样逃课成性的人非要每天一大清早就坐在位置上发呆，明明不会认真听课，却装作一副改过自新的样子。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揍薛奕？为什么昨晚会闹脾气，为什么吃掉棒棒糖却没有丢掉糖纸，而是放在了那样隐秘的地方？还有，他喝醉的那天晚上……

        所有曾经在一起的场景走马观花，闻夕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可是，问出来。

        他又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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