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过往（1）

万木凋零，寒风刺骨，大地银装素裹的，丝丝浮云在空中漂浮着，冰棱垂挂，聚水保骶，风里透着寒凉的冷。

        小道上，一个小姑娘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脖子被围巾围的密不透风，她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正在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本子。

        路过红漆木敞开的街坊领居窗边，架在窗上的老旧的收音机嘎吱嘎吱的响，随后伴着电流声，里头温柔恬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近日，将有一股较强冷空气自西向东影响我国，大部地区气温下降6～10c，局地12c以上，北方大部地区将出现4～6级偏北风、阵风7～9级。南方地区将有小到中雪或雨夹雪，部分地区大雪。”

        “瑟瑟回来啦？今天放学那么早啊。”里头有人探出头来，笑盈盈的问小姑娘。

        金瑟乖巧的点点头，欢喜道：“周桥第一次下雪，老师让我们回家休息。”

        南方不常下雪，周桥也从未有过雪。

        孩子们的欣喜一直蔓延在大街小巷。金瑟呼出一口闷气，加快步伐往家走。她要把这份全周桥的喜悦带上个人的兴奋告诉妈妈。

        这一年的金瑟是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长得俊，皮肤好的不像话，宛若天边的仙子下凡渡劫，而她乖乖巧巧的南方妹子性格也实在是招人喜欢。

        走过小巷，走进胡同，近在眼前的木门外却是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之间叽叽渣渣的声音吵得金瑟头晕乎乎的。

        大院里头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有那么一句话传到她耳里：“这种人就是窝囊。只敢在家里作威作福。”

        金瑟心头一惊，急切的推开人群，却没想人多到她根本挤不进去。“让一下。”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却被人声盖过去。

        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到了最里头，却在最后一下被撞倒在地，小姑娘扑通一下滚在水泥地上，白嫩的膝盖见了丝丝红，她呜咽一声，咬着牙站起来，奶奶正站在外面，她看到金瑟摔倒，急忙拭泪过来扶她：“瑟瑟啊”她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顺着老太太的方向望去，院中一片狼藉，物品被砸的砸，被摔得摔，摆在正中间的大缸破了一个大口，里头的水正蜿蜒流出，顺着石板路汇聚成河。

        还有滴滴血的渲染，金瑟看到院中站着几个人。夏文茜站在几个男人后面正哭着。

        奶奶拉着金瑟走了过去。金瑟一触碰到夏文茜的视线，就伸手拉着她。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金瑟那个时候心里只有委屈。

        她忍着眼泪，悲愤的看向面前的人。

        村长和居委会的几个人都跟金华材说着话。

        话已经聊了很久了，金瑟听到村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金同志，话也不是这么说，男人在外受了委屈是不好发泄，可是妻子也不是受气的工具。”

        金华材不说话，干眼瞪着前面的一行人，此刻他面颊微红，手里拿着个已经碎了的玻璃瓶。村长和金华材年纪差不多，他劝了半天，最后叹下气来，苦口婆心的说：“老金，我们从小一块儿长的，我还看着你结婚结的喜庆，那红袍，那红地毯，一路铺到村的大门口。”

        “文茜是你的妻子，结婚那天你不是说的很好吗？你真心喜欢她。我们这辈，整个村的婚礼，就数你最隆重。”

        “这么羡慕的一对，怎么就让你要给毁掉了呢？”

        村长往后瞧了一眼，看到了金瑟，又立马说：“你看看你家瑟瑟，多让人喜欢，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瑟瑟想想啊。”

        金瑟也不知道村长会突然借她发挥，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朝她凝聚而来的时候，她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又撇了眼大院外头的人，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外头还站着她几个同学，虽然都是一个街道的人，但这么被同龄人围观，她不只是自尊心受了挫，内心空虚，总想抓点什么来缓和内心的空寂，可是没有什么东西。

        心里抓耳的痒，像虚无缥缈的纱抚过，一种□□裸的狼狈就这么被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事情一直到最后太阳落了山，外头的一群人点评了几句就散了，村长也安抚好一家子人，就带着人离开了。

        金华材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又出了门。金瑟和奶奶扶着夏文茜回屋时，金瑟这才发现，夏文茜的右手臂被划破几道血痕。她又顺眼往下看，她的右脚有一道明显的刀疤，面目狰狞的。

        此时的血条早已干结，留下几道面目狰狞的疤。小姑娘心疼的给她吹吹，问她：“妈妈，疼吗？”

        本来是已经平复了的夏文茜，又因为这句话哭的不成样子，整个人颤抖着，啜泣着，奶奶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文茜，嫁到我家来，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夏文茜抱着金瑟哭，不知道哭了多久，金瑟又说：“妈妈别哭了，我的作文在学校里得奖了，我拿来给您看看。”

        说着，便跑出去找自己的奖章和本子。

        可惜没找到，金瑟一路寻，终于在大院外头看到了。

        应该是以开始她在门口摔倒时掉了的。

        本来满心欢喜的东西此刻看上去破乱至极，本子平铺着，几页白纸被踩踏着脏了，掉了下来，正孤零零的躺在石板路上，泥泞一染，竟显几分颓败。

        金瑟愣了下，便立马整理好情绪把本子捡起来，那脏了了的纸一并夹在书里。

        还给看吗？

        金瑟果断的房间书包里，再也不想拿出来了。

        那天晚上，金瑟陪着夏文茜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夏文茜的苦笑下去上了学。

        金华材耍酒疯这事不是第一次了，虽然金瑟有些习惯，但毕竟同学里并不是都知道的，几个知道的也因为金瑟的为人而选择不和别人闲谈。

        她那时候的朋友只有几个，但都是关系特别要好的。加上金瑟学习很好，在那边是年级前十的，所以知道的老师也会对她关怀有加。

        第二天几个知道的人就开始对她更加的好，带吃的，带玩的，和她说笑话，让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家庭的事。

        初二是很久远的事情，金瑟只知道那么一下又一下的过着，时不时的会出现金华材家暴，再就是村长来调节。金瑟很小的记忆里，村长其实是长得很好看的一个青年，一头乌黑的密发，穿着白衬衫，带着豹纹眼镜，黑色西装裤，他总是左手拿着一本党的书，面带春风的和每个村民说话。

        可是随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夏文茜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就连金瑟也是祸及殃池，偶尔被打了几下。

        本来还是小小的姑娘，却也在哭喊中，别人略带看热闹的视线里成长起来，变得冷静又呆滞。

        奶奶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有时候金华材连奶奶都骂，但是是儿子，老太太除了多做点好吃的给母女两，在她们受伤时安慰她们，在金华材又要打人时跑出去喊人，其他的一点都做不不了。

        初中刚毕业了，金瑟考上了市一中,在学校里又想把这份喜悦告诉家人时，再次迎来了和初二一样的事故。这一次，她很熟练的把通知书放在包里，走到夏文茜边上，看着外头的人，一阵愤恨，又看向村长。

        那个本来如沐春风的党青年好似一夜之间便老了。他的黑发不再茂盛，夹杂着白发，连额头都布满了褶皱，他的手不再捧着书，而是拎着一个破碎的酒瓶。

        村长这两年没少往家里跑，而每次跑过来都是这幅场景。

        一直到后来，唯一的变化就是大院外头的人少了很多。好像一场笑话看多了，就不觉得新鲜有趣了。

        一个原本四十不惑的年纪，却因为村里的琐事而变的苍老。金瑟只知道，她们一家子，都对不起村长。

        村长最后一次来了之后，要走前，站在大院大门口，身子不比以往笔直，略略弓背。太阳渐渐落山了，它努力地把最后一丝余晖投向大地，投向天空。天空中的云朵被太阳灿烂的光辉染成了耀眼的金色。

        村长侧过头来，对她们说：“人的初衷都是不坏的，但如果变了样，成了恶人，那么只会越来越坏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金华材竟然消停了一阵子。金瑟正值高一开学，是热夏之末，暴雨一直下，下的人生性不宁的。在学校里面也很幸福，就像是和李智晶那样的存在。

        外头的雨下得越来越急，本来说是要下雪的，到最后只是暴雨帘袭。

        晚自修的课上着上着，来了一群人，他们敲了敲教室前排的门，扫视班级里一圈，询问：“谁是金瑟？”

        金瑟心猛的一拍，在大家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那人打量着她，突然笑着说：“不错。”随后又正了正口：“你爸妈有点事，让我们来接你。”

        金瑟是很警惕的，跑到老师边上，必须要父母证实了才能走。电话里，夏文茜哀叹一声，竟然是哭喊着让她别来。

        金瑟一听，事情不妙，甩开所有人就往家里跑。

        她是直接打车的。到了家里后，只发现夏文茜和金华材都被绑着。金华材是懦弱的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响的，夏文茜倒是挣扎的激烈，她不像往常，此刻竟然狠狠的骂金华材。

        奶奶几天前就被金华材骗到别市的庙里去，要在那烧香拜佛几天，一时也是回不来了。

        夏文茜本来的愤怒都在见到金瑟那一刻熄灭。她瞪大眼，像是即将迎来最大的恐惧，突然发了疯的嘶哑着：“你们带我走带我走！放了她放开她”

        呜咽声越来越大，外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或许又是以为和以前一样，或许是不愿意再管闲事，连村长，也没有再来了。

        金瑟不清楚怎么了，但知道如果被这群人抓住，那她就会出事。

        所以她很快的退到一边，顺手就抓起了角落的棍子，她伸手一摸索，竟也摸到了生了锈的镰刀。

        下意识的咬紧牙齿，恶狠狠的说：“放开我妈妈！”

        那群人只当金瑟是小孩子，并不害怕，反倒笑嘻嘻的，他们嘴里随意的叼着野草，突然呸了一口，有些怜惜的告诉她：“怎么办呢小姑娘？你爸没钱还债，要把你和你妈卖给我们。”

        “字据都在了，你爸还签了字的，你现在就得乖乖的跟我们走。”那为首的也不废话，手一抄起就是往金瑟这边冲。

        “不！”夏文茜往前一扑，想要挣脱绳索却是猛的身子摔在地上，绝望的看着金瑟被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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