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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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来,岑芜茗随时准备为复仇而死。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敌人远比她想的更可怕。
在一次偷袭中,是的,偷袭,怎奈她孤身一人,堂堂天山派大弟子也只能用偷袭这种阴招。
她本有机会杀死对方,却反被暗算,被一个麻子的飞针刺伤双眼,若不是置生死于度外,跳入深渊,她也不可能侥幸逃过一命。
她不敢停下来,怕仅存下来复仇的性命就这样没有了。
她像一个孤鬼,在黑暗在摸索行走了两天两夜,路上偶尔听到有人因为见到她吓人的样子而惊叫,更多的是避之不及,她更加感叹世态的炎凉,本就冰冷的心,更加坚硬。
但是伤痛和疲惫最终还是拖跨了她的身体,她还是不情愿的倒下了。
阳光洒在她的身体上,温暖使她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最初以为自己来到了阴间,但当听见远处传来的歌声时,她又庆幸自己尚在人间,还能够继续报仇。
可她侥幸的心情马上又灰冷了下来,难道是仇家抓住了她?抓了她为何不捆住她手脚,还给她的眼睛缠上纱布?这是哪里,这是个梦吗?
正当岑芜茗无所适从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飘了过来:“醒了?”
岑芜茗警觉地向后一缩,侧耳听着动静。
是什么人?他走得这么近我都没有察觉,难道刚刚一直在我身边?
岑芜茗脑子里翻滚着各种可能,多年的复仇身涯让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阿莫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眼睛被纱布蒙住了,那鼻那嘴却无一不述说着这是一张漂亮
的脸。
他把一个馒头递过去,因为还来不及去乡上,这个白面馒头还是早晨到邻居家借的。
岑芜茗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她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此时一点儿食物的香味就可以让她肚里的馋虫爬出喉咙。
阿莫把馒头靠近她的嘴边,岑芜茗也顾不得是不是要毒死她,伸手接了一口咬下去,满足的吞咽。一个手掌大的馒头,她两三口就解决了,阿莫就再给她一个,还递过清水。这样一口气吃了五个白面馒头,岑芜茗方才觉着饱了。
人吃饱就有了力气,虽然眼睛非常痛,但现在这样的痛也是能承受的了。
岑芜茗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一旦有诈,随时准备用鞭子里的短剑结果他的性命。只是这人除了给她吃的,除了一句“醒了”,什么多的话也没有,不问她的来历,不问她如何受的伤,反倒是让她猜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她先是表达了一翻感激之情,便主动询问对方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阿莫说这是湾月村,是云南昆弥川边的一个小渔村,他的名字叫阿莫,是村里的渔民。岑芜茗虽然不全信,但也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她还是安全的,只要这个人不将她的行
踪说出去。
“你的眼睛伤很重,必须要上药,不然会瞎的。”阿莫一边收拾渔具一边说。
岑芜茗抱膝坐在草席上,说:“嗯,我自己清楚自己的伤,这眼睛……只怕是废了。”“你就在这里休息,我要出去一下。”阿莫说着就要出门去。
“不,我得走了。”岑芜茗说着要下床。
阿莫眉头皱了一下,好像看透她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我家里。你现
在什么也看不见,出去遇上了仇家怎么办?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岑芜茗坐在床边,“你……不怕我的仇家找上门来连累你吗?”
阿莫没有回答,把门关好后赶着鱼鹰入了川。
整整一个下午,岑芜茗把这几年的事情好好回忆了一翻,这是难得的心无旁鹜的时光。
躺在床上晒着从窗口透进的阳光,听着远处渔民的歌声,还有小孩子嘻戏的声音,这是多么宁静的生活。她向往这样的生活,并且开始羡慕这里的人,还有阿莫。
只是她明白,这一生她从未有,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
可是,他呢?
他一定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衣食不缺,哪里知道一个人在深山野岭躲避追捕、食不果腹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又哪里知道复仇时那一刀刀割在自己肉上的痛楚,更不知道被最信赖人出卖时那种心如刀绞的滋味!
她真希望能见到那个叛徒倒在血泊之中,可她的心为何会这般的痛呢?她恨他,更恨自己!
吱啦,门被推开了。岑芜茗坐了起来,她能感觉到阿莫年轻旺盛的气息。
“我拿了草药,一会儿帮你敷上。”阿莫把渔具放好,米酒和牛肉被扔在桌上。“嗯……有酒?”岑芜茗在北方极寒之地长大,暖身的酒是必须喝的。心情好和不好的
时候,她都会贪杯,同门师兄弟中在喝酒这方面鲜有她的对手,除了他。
“要喝吗?”阿莫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岑芜茗笑了笑,没有拒绝。
阿莫会意,将草药捣好后,取下她的纱布,那双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卷卷地垂着,让人
心动。
阿莫看着这双眼睛,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皱眉,他以为自己经快乐得忘记这个习惯了。
敷上药之后,他重新为她换上了纱布。
草药的清凉让岑芜茗舒服很多,对于疗效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给这个年轻人一点希望吧。有希望毕竟是件好事。
月亮不经意的出现在天空,渺渺的昆弥川在月色下美仑美焕。
一盏孤灯下,两人对坐。酒已斟好,用的是上好的白玉酒杯。
“你的草席又破又硬,想不到酒具却是这般的讲究。”
岑芜茗端起酒杯摩梭着,虽然看不到,但手中那样的温润之感是骗不了她的,天山习艺十载,日日用的就是这样的白玉杯装酒,不管是手上还是唇上的触感,她都能第一时间认出它来。
阿莫拿起酒杯,说:“我好酒,饭不吃也要喝酒,所以酒具一定是要好的。来,干一杯。”说着一饮而尽,再重新斟上。
岑芜茗笑着说:“这酒不是好酒。”“好酒是什么样?”“好酒……我喝过最好的酒是用雪水酿成的梅酒。”“梅酒……这里没有梅酒。”
“对不起……我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岑芜茗听出阿莫语气的变化,人一旦眼睛不好使,耳朵就特别灵。她用喝酒来缓解了一下尴尬,又伸手去摸酒瓶。阿莫主动为她倒满一杯,她感谢地笑了笑。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岑芜茗故意转移话题。
“嗯……你呢?”阿莫反问。
这是阿莫问岑芜茗的第一个问题,岑芜茗突然觉得应该慎重回答,虽然阿莫只是一个渔夫,可为何总给她一种令人不敢靠近的感觉。
“我是个孤儿。”“哦……”阿莫不再说话,气氛又变得尴尬起。
岑芜茗心里猜测着阿莫的表情,偶尔会因为自己和一个渔夫静静聊天而好笑,是啊,她已经三年没有好好跟人说一说话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你不爱讲话……还是不爱和我说话?”岑芜茗笑着说。
“……”
“你是不是害怕我……对,我这个样子,老百姓谁不害怕呢。”“我不太会讲话,怕无意间得罪了姑娘。”
“呵,你看我,又说你不爱听的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的话这么多,来,喝酒。”说完又喝下一杯。
她伸手拿酒壶,却碰到了早放在壶柄上阿莫的手,她本能的缩手,却听阿莫说:“我来吧,你眼睛不方便。”
“能和我讲讲这村子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不在的时候,我听见外面好热闹。”
“这村子有十三户人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渔民,旁边的昆弥川给了我们一切……就是这
样。”
“是吗?昆弥川一定很漂亮,还有你的鹰……我的家也很漂亮,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你的家……”
“那是一座很大很大的雪山,连绵几百里,把天地分成两边。山里面长着漂亮的花和高
大的树,还有可爱的动物。曾经我还养过一只白狐,很漂亮……只可惜……”岑芜茗脑中突然出现的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让她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
“可惜它死了。”岑芜茗淡淡的说。
“是可惜了。它怎么死的?”阿莫的好奇让岑芜茗有些不舒服。“摔死的。”
“一只活蹦乱跳的狐狸自己摔死了?”
岑芜茗心中莫名的一颤,“是被人摔死的。”
“什么人会下得去这样的手?”阿莫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酒杯。
“为何你对一只死狐狸这么感兴趣……你的确不太会讲话。”岑芜茗不否认自己有些生气。
“是别人不小心还是……别人故意的?”阿莫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只是对方看不到。岑芜茗觉察到什么,她的手下意识的放在腿上,随时抽出那柄短刀。
“你生气了?”阿莫问。“是我让你生气了,还是那个摔死狐狸的人?”
“我现在真希望你是个哑巴……村里的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刨根问底吗?”
“你喜欢哑巴?可我刚才不讲话你也是不喜欢的。”
“你和刚才很不一样。”
“是吗?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
“你让生气了。”“可我救了你,你不应该生我的气。”
岑芜茗没有想到这个之前大气也没出的渔夫,此时会对她这般的不屑,难道是仇家?不会,如果是仇家早就要我的命了,更不会救我,何况到现在他除了说话不好听,倒也没做什么。
“在想我是不是坏人?”阿莫问。
岑芜茗说:“不,在想你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
一阵沉默。
“说说你吧。”岑芜茗打破这安静,尽管适才的谈话让她的心情有些烦燥,但她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就像一头四处览食的凶猛的孤独的野兽,它累了,需要一段平静的时间去回忆,去倾诉。
“我……”阿莫好像陷入了回忆,“有什么可说的呢?”他问对方,更像是问自己。“难道你就没有经历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岑芜茗喝了口酒,听到对面一声轻微的叹息。“有趣?”阿莫的手指摩索着杯口,“我……喜欢一个女人……”
岑芜茗笑了起来,“哈,这个的确有趣,接着说。”
“没有了。”阿莫给她添了酒。
“没有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人家不喜欢你,因为你不会讲话,哈哈……”
岑芜茗这回笑出声来,可她的鼻子怎么感觉酸酸的,为何笑起来反而更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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