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桑姑娘，丽嫔明日在芳景园设宴，派人来邀您与国师。”宫人行至庭院中，在桑鲤的身边停了下来，恭敬地问道。

        桑鲤捏着木梳的手微顿，惹得身前正舒服着的月满满用尾巴扫了扫她的手臂，缠着她继续。

        桑鲤回过神来，握着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月满满的绒毛，舒服得它眼睛半阖，耳朵耷拉下来。她手上的动作没停，抬起头望向宫女，“照旧回绝了吧。”

        不知是谁带起的风气，行宫之中的宴席越发地多起来，隔着厚重的围墙也能听到季迁与众多秀女嬉笑调情之声，一度让桑鲤误以为自己是误入某家青楼。

        荒淫至极。

        季迁来洛河时，后宫之中跟来的嫔妃并不算少。若是她没记错，丽嫔是御史中丞之女。此前，徐知善刚获封国师时，这位御史中丞没少上书弹劾徐知善，大放厥词，直言徐知善是妖孽，会害了大周之类的话让她气的不起。

        宴会的本质是让季迁寻欢作乐的，惊世骇人的举动不少。桑鲤难以想象，这位金都的贵女，甘愿放下身段，同众多金雀台中地位不如她的女子一同讨好季迁，还为此主动设宴。

        桑鲤摇摇头，不论其是为权还是为利，终究是与她无关。她将木梳上黄褐色的毛扯下，丢去一旁，打理得柔顺的狐狸毛好似光鲜绸缎，让人忍不住想凑脸使劲蹭蹭。

        想归想，桑鲤却不会真的这样做，她可不想啃一嘴的狐狸毛。

        给月满满打理好毛发，她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忽然想起近日来，徐知善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带着厚重的寒气，衣服都是湿哒哒地，忍不住开了口：“满满知道最近徐知善在忙什么吗？”

        “压制身体里躁动——”

        话说道一半，它惊觉不对，连忙两只爪子捂住了嘴，耳边再次回想起徐知善的威胁，磕磕盼盼道：“阿鲤知道的嘛，徐狗贼也算是某处领地的领主。”

        身体也算是领地吧？

        “时间久了，”它耷拉在木椅上的爪子不自觉地抓了抓，“总有些手下不听话了，需要花时间去揍一揍的。”

        揍不赢就死翘翘。

        担心桑鲤再多问些就漏嘴的月满满撑起身子，本来就不好看，要是身上的毛都被徐知善扒光了，它就是名副其实的丑狐狸了。

        让它这一城之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阿鲤，满满之前说过要去找季瑞玩，先走了。”说完，也不待桑鲤反应，后腿一用力，跳下椅子，咻地一下，狐狸影就没了。

        桑鲤：“……”

        原来狐狸也会没良心。

        桑鲤视线落在月满满消失的地方，心中思索，看来月满满是知道什么，怕是受了徐知善的威胁，否者就它这只肚子里兜不住话的狐狸早就和她说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清澈的天空。徐知善既然不想她知道，那应当是没什么事吧……

        火光摇曳跳动，映照得桑鲤的脸也忽明忽暗。她蹲在地上，等确定火盆中的信纸全都化为灰烬之后，才缓身站了起来。

        蹲时不觉得，站起来才发觉好似蹲得久了些，双腿都有些酸麻。

        每封与外界来往的书信，桑鲤看过之后都会及时地将其给烧毁。思及信中所写的内容，她心中不免涌现出几分烦躁——

        紫云从西羌失踪了。

        封萦秋得知了紫云才是灭她封氏满门的罪魁祸首，师徒情谊又怎低得过这等血海深仇。她念着那浅薄的情谊，本打算让紫云死个痛快，却没想到反而让其察觉，先一步逃走了。

        封萦秋借着吴婵之手，转告于桑鲤，紫云占据着季诚的身体，怕是潜逃回了大周。以紫云为人，根本不会甘心如同鼠蚁一般，躲躲藏藏一辈子。西羌如今动荡不安，封萦秋被拖在其中，一时之间难以离开，只能借旁人之口，引她二人注意。

        有消息传出，西羌王如今病重，底下的几位皇子争斗不休，以三皇子那个草包，能成为夺嫡的热门人选，看来女主没少劳心劳力。

        桑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紫云可千万要死在外面才是，最好是那种荒郊野岭，渺无人烟的地方，给山间野兽饱餐一顿，也算一件善事。

        “咚咚。”

        “姑娘，快到酉时了。”宫女站在门外轻声说道。

        惜春殿当差的宫人都害怕徐知善，总觉得他身上有种阴深深的气息，不似活人。平日里无事，也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屋中，只有得了吩咐时才会出现。

        事少月钱照拿，国师虽性情难相处了些，但不会苛责刁难人，更别说清平公主还是个宽和的，时不时赏赐她们些什么，是以宫人对这份差事还是十分满意地。

        “姑娘。”见屋中的人出来，宫女恭敬地行礼。

        桑鲤轻点头算是应下。她有些事需要找晏正平商量下，只是可惜晏正平时外男，不能住在行宫之中，刚巧今日便是晏正平给季瑞上课日子。

        惜春殿离季瑞所居住的甘泉殿并不近，两人刚行至一拐弯角处，迎面行来一温婉女子，盘着妇人发髻，一身云蓝色的袖衣衫，明艳端庄。

        她慢下脚步，低头垂眉朝着桑鲤行了一礼：“公主。”

        桑鲤轻点头，直至女子走后，她的目光还落在女子的身上，无他，这女子实在是太像吴婵了。若是吴婵是在书香门第之下长大，没有接触刀枪棍棒便应当是这番模样。

        注意到桑鲤的目光，跟在她身后的宫人主动解释道：“姑娘，方才那位夫人应当是上州刺史的夫人，前几日方跟着上州刺史到洛河。宫里的丽嫔娘娘是这位夫人的表姐，这番进宫应当是来与丽嫔娘娘叙旧的。”

        宫里的宫人之间多少会互通消息，对朝中官员的家眷情况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桑鲤低声应了一声，只当个插曲，并没放在心上。她再次来到季瑞宫殿时，宫殿瞧着虽不如其他的华丽，却也是换了一番模样，甚至殿内的摆设都好了不少。

        知道桑鲤来了，如兰连忙走过来行礼：“姑娘可是来接满满的，满满与小皇子玩耍累了，正在寝殿之中休息。”

        桑鲤挥手打断如兰要去叫醒月满满的想法，不用猜，她都知道月满满现在躺在的肯定是季瑞的床，一床的狐狸毛倒是苦了季瑞能忍受得了。

        她依旧如同上次一般，坐着等晏正平给季瑞上完课。上课结束的季瑞知道桑鲤来了，步履匆匆地赶过来：“姑姑！”

        谦和有礼的少年郎，偏偏头上别了朵不知何处来的小黄花，显得突兀的同时，却又衬得少年更好看了几分。

        估计是月满满那只坏心的狐狸趁着季瑞不注意的时候别上去的，这些坏心的人啊，竟然没一个人告诉他。

        桑鲤态度十分温和地同季瑞交谈了一番之后，便去找在晏正平了。留在原地的季瑞面上浮现几分不解，有些疑惑地朝一旁的如兰问道：“如兰姑姑，瑞儿今日是有什么不妥吗？”

        如兰拾起桌上的茶壶打算重新沏上一壶，听到季瑞的疑惑，轻笑着摇头，“小皇子没有什么不妥。”

        月满满给季瑞别黄花时，若是谁想要告诉，便会背对着季瑞呲牙咧嘴的低声警告。宫中的人都知道这是清平公主养的狐狸，金贵得很，不敢得罪，自然不会再去提。

        无伤大雅的小玩闹，如兰纵容了月满满的行为，而晏正平更不是什么古板的夫子，骨子里带着几分不羁，没觉得男子头带花有何不行，也没有开口提醒。

        独留在屋子里的季瑞有些微愣，他察觉身边之人有几分反常，可不知道为何，直觉这并非什么坏事也就没有多纠结。哪怕是在如何假装成熟，十二三岁的少年，骨子里依旧带着那份赤诚、善良。

        桑鲤在一棵树下寻到晏正平，他的目光落在树上不知在看些什么。她走了过去，这才注意到粗壮的树干之间有个小小的鸟巢，蜷缩着几只小鸟的的身影，只是鸟妈妈并不在身边。

        瞧见这画面，她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月满满不知道，否者怕是得直接扑了上去。一只妖化形成为了狐狸，连狐狸的习性也沾染上了几分。只是望着晏正平稍显触动的目光，她没好意思将这话给说出来。

        知道桑鲤来了，晏正平转身问好。桑鲤打趣道：“晏夫子怎么不同瑞儿一起进屋，如兰沏茶的手艺可是一绝？”

        晏正平摇头，“小皇子听到你来了很是高兴，若是正平也在，未免放不开。”他话风一转，眉头不由得紧蹙了起来，“北边的瘟疫与饥荒已经压制住。”

        田里的庄稼，若无人照料，自然颗粒无收。大周与西羌的交战，北边的百姓逃难都来不及，又怎么顾得了土里的庄稼。易子而食，人吃人多了，难免不会染病。

        封氏里的黄金，一部分送到吴婵的手上，以御外敌。另一部分，则是化名为“郎秋”的善人捐献的善款，用以救济灾民。若是不想出根绝之法，长久的救济，金山银山都会有见底的一天。

        “孔抚那老狐狸，枉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将官场上那套自私自利学了个干净！”

        一想到近日来吃的闭门羹，晏正平敛眉忍不住低声咒骂。

        中书令孔抚的固执，桑鲤也忍不住头疼，有了兵权，换个皇帝很容易，可是若无能用之臣，这天下也安定不下来。孔抚是那些寒门子弟的老师，得了他首肯，用人起来才会方便许多……

        桑鲤本以为还要互相折磨很久，可这次谈话没过几天之后，她便接到了晏正平的来信，孔抚愿意合作了。与此同时，行宫之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上州刺史的夫人孔氏在宫里投湖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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