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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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托在背上的人，滚烫的呼吸吞吐在脖颈间，呢喃的话语十分清楚。桑鲤一只手紧紧的拽着少年搭在她肩上的两只手臂，另一只手杵着枯枝艰难的前行着。
纵使此时的少年十分消瘦和虚弱，可压在身上的重量却是实打实的。
桑鲤走了许久，终于将人从尸堆里给拖了出来，她寻到一处空地，将身上的少年给轻轻放在地上，整个人累得大喘气。
“水……”
水？她抬头看着四周，无边的黑暗将所有的归路全都隔断，根本无法判别方向。
少年的脸病态般地惨白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干裂豁口。桑鲤刚伸出手触碰到少年的脸，便被那滚烫的温度给烫着。
她的手搭在少年的额间，触手的温度高得烫人。
再不降温，继续烧下去，徐知善怕是真得烧成傻子……
桑鲤将少年给驼到了背上，咬牙站了起来，杵着枯枝，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朝着一个方向，总能碰到些许希望。
桑鲤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双腿麻木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直到她的耳边传来溪流潺潺的声响。
虽然小，但她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清冷的眼眸睁开，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粉色外袍，徐知善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情。只是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双不知从何处来的手给死死地按住。
“醒了？”桑鲤死死地拽住衣袍，想要给少年系上，奈何衣袍底下的人一直动个不停，让她连连失误，气得伸手拍了一掌少年，“给我穿着！你才刚退烧，不能着凉。”
少年温怒，面上浮现几丝绯红，刚想反驳，眼前一道暗光，一只冰凉的手抵他的额头。
桑鲤另外一只手探着自己的额头，确定触手的温度都差不多了之后，这才松手。
“你是谁？”
察觉到少年眼中的戒备，桑鲤默默地离得远了些，“路过的好心人。”
“这里没有人……”徐知善面无表情，“只有鬼。”
桑鲤：“……”
能不能盼些好。她长叹一口气，这世界可是真的有鬼存在的，她可没忘记曾经月光城外，鬼哭林里看到的孤魂野鬼。
她站起来，四处张望，孤寂的四野，除了两人，再无其他活物。
这地方怪得很，夜晚什么都看不见，白天却是什么活物都没有，她甚至没有听到任何的虫鸣鸟叫，不远处的小溪，清澈无比，就连蝌蚪都不见踪影，更不用说鱼了。
见着桑鲤的动作，徐知善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些什么了。
“饿了？想找吃的？”
瞧着眼前人希望的眼神，徐知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一看到这笑容，桑鲤脑袋一疼，从这祖宗口中说出来的话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祖宗你可以不用说了。”
“死人身上的肉可不少。”
徐知善静等着眼前人被吓怕的神情，期许着她哭着喊着逃离此处的狼狈模样。只是当他看着眼前人修整了一番，将一根树枝用石头磨得锐利，准备走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去哪里。”
桑鲤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我昨晚听见了乌鸦的声音，想去找找。”
想了想，她补了一句：“别担心，不会丢下你的，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若非万不得已的地步，桑鲤是根本不想知道人肉的滋味。她就不信了，那么大的地方，会一点吃的都找不到！
“谁，谁管你。”
只是已经远去的人，注定了徐知善的这句话必将消散于空中。
远处的天光凝滞，洁白的云层停滞在空中，不再飘动。
眼前是满目疮痍，残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冷兵器斑驳裹锈，黄土半埋。桑鲤站在悬崖之上，呼啸的寒风带着摧枯拉朽的架势，猛烈的撞击山壁，带着不甘不愿的愤怒。
好大的戾气。
桑鲤蹙眉，峡谷的对面被浓浓的烟雾给笼罩，密不透风，根本无法看清里面是什么。
寒风从底下溢上来，剐得人脸生疼。
蜿蜒而下的裂谷，根本无法想象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人的尸骸。泛着冷光的兵器，生锈的甲胄……
裂谷底下埋葬了一支军队！士兵们时常见血，身上的煞气本就比寻常人多，更不用说这裂谷底下的数十万士兵……
怪不得此处阴冷异常，且寻不到任何生灵的踪迹。
桑鲤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两只手空空如也。回想着方才的一切，她这时才察觉到了异常，眉头紧锁。
她本意就是在不远处找找有没有吃的，恍惚间听到几声乌鸦声，不知不觉间就寻着那乌鸦的喊叫声越走越远，等她反应过来便在悬崖之上了……
那只乌鸦在引诱她！
不对，桑鲤心里一凉，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大地之上除了石头便是低矮的植株，甚至那些不知名杂草还没有她的膝盖高。
抬头望去，便能一眼看到很远的地方。而方才她却从未看到过乌鸦的踪迹……
真的有乌鸦吗……？
浑身打了个寒颤的桑鲤脚步加快，不论这是什么地方，得赶紧离开才是！
看着不远处还在原地的少年，桑鲤攥紧的心松懈了下来。只是这人屁股下坐着的粉色衣裳怎么那么眼熟，再看到几乎是□□着上身的少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熊孩子！病都还没好，就乱脱衣服！
桑鲤走过去，直接扯起垫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将其展开披在了少年的身上，打了个死结。
她将棉厚的外袍给了少年。寒凉的天气，自己穿着的都是单薄的里衣，大反派却如此不珍惜，一下子让她想到了自家顽皮的侄子，端起架子就准备训诫两句。
只是触及少年那淡然的神情，仿佛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是，憋着的一股气，瞬间都就没了。
桑鲤替他拢了拢衣裳，“你如今还生着病，不能受凉。”
徐知善垂眸，漆黑的眼睫轻颤，目光触及胸口粉色的衣领，很快移开目光，撇向远处：“我讨厌粉色。”
桑鲤微愣，最开始她以为是少年的别扭心理作怪，就像是她的小侄子也不喜欢粉色，觉得那是女孩子才用的，可是她很快想起大反派曾被关在青楼一段时间……
“刺啦——”
油脂滴溅进火堆里，引起火焰的轰鸣。
听到声响，桑鲤侧头，这才瞥见火堆之上架着一块烤肉，冒着油光。
肉？！这鬼地方哪来的肉！桑鲤猛地瞧向少年，却被少年阴翳的神情给吓得心惊。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徐知善……你哪来的肉……”
“肉啊？”徐知善侧头，嘴角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配上他煞白的脸变得十分诡异，“死人身上刮的呀！”
“不是说了吗，这地方能吃的就只有那些死人肉。”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眼中再也没了当初的自信，有的只是无尽的厌恶。
厌弃、唾骂……他开始有几分好奇，眼前这女人歇斯底里，怒气冲冲会是怎样的模样。
桑鲤没有管身后人的神情，她走过去一把将穿在树枝上的肉给丢远，动手将燃着的篝火给熄灭。
“这地方很诡异，这些奇怪的东西能少碰就别碰。趁着现在天还亮，能走我们就离开这里。”
说完，见身边人迟迟没有回应。桑鲤疑问道：“你怎么了？”
徐知善的笑容僵在脸上。出乎意料的举动，他张了张嘴，想要这人为何不害怕，说出口的话却是，“腿疼，走不动。”
看着突然脸色变臭的徐知善，桑鲤心底嘀咕，原来大反派这时候就已经学会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技能。
她走到少年的身边蹲下，伸手拍了拍肩膀，“上来，我背你。”
没有多问少年的肉是从哪里来的。
背上忽而一重，桑鲤咬牙，借助着枯枝站了起来。本就走得艰难，身后的人还一直乱动，行了数步的桑鲤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就是一掌：“老实些。”
徐知善屁股挨了一掌，不疼，却很屈辱，面上浮现扭曲的神色。他低头抵在桑鲤的脖颈间，一只手缠绕着她披散下来的青丝，“重吗，大娘，你可以扔下我的。”
桑鲤顿住，面上浮现奇异的神色。
徐知善缠绕着青丝的手停住。若是被丢下去，这样扯头发会很疼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整扯下来……
“叫姐姐！”
徐知善：“……”
“姐姐，”阴冷的声音响起，徐知善贴在桑鲤的耳边呢喃，“累了吧，阿善可以自己下来走的。”
说是这般说，少年稳稳当当地贴在桑鲤的身上动都不带动的。桑鲤没走一会，累得不行，两人停下来休息时，徐知善总是会说着让桑鲤丢下去。
对于少年的言语，桑鲤从不去理会，负重行走已经耗费了她的太多精力，让她余不出多余的力气来将少年骂醒，或者说对于自暴自弃的徐知善，她不知该如何劝说。
夜幕逐渐黑沉下来，两人顺着溪流行了许久，眼前依旧是一片荒芜，一路上任何活物没有看见。
耳边是溪水流动的涓涓声，桑鲤杵着枯枝停了下来。
饥肠辘辘也只能饮水充饥。
橙红的火光映照在少年的侧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桑鲤将拾来的树枝扔进去篝火之中，扰人的黑烟直冲云霄。
“对不起。”
桑鲤看着摇曳的火光轻道。
她从头到尾没有多问徐知善为何在此事因为猜到了。成阳王涉嫌谋逆，成阳王府一干人等受到了牵连，徐知善从世子一夜之间沦为了阶下囚。
无边的荒野，遍地是尸骸。她想到了玉泽那老和尚曾经说过的“百鬼冢”。
她后悔了，当她第一眼看到虚弱无比，狼狈不堪，浑身是伤的少年时，在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女主失去理智，妄图想要救下封府的想法……
“我会带你走出去的，带你离开这儿！”
看着眼前人眼中的认真与坚定，徐知善微怔，很快移开视线，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顺着这条河一直走，不要吃这儿的任何东西，很快你就会走出去。”
桑鲤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看着侧过身去的少年，眉宇间染上了几分着急，“是我们，对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嘲。熟悉的感觉再次来袭，她要离开这儿了——
桑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一双手却不听话地抖动个不停。她扯过腰间的小袋子塞到徐知善的手中，语气急切道：“对折的符纸你可以用来引火，叠成三角的则是可以引雷，一大叠在一起的则是驱鬼符，还有写得最复杂的是保命符……”
她一口气说了许久，甚至还在回想有没有说遗漏的，抓住的少年的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徐知善的目光盯着那颗泪珠，在它低落的时候伸出手接住。泪珠落在他的手上像是掉进了火焰中，很快蒸发掉了。
“徐知善，你要活着，活下去——”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看着空荡荡的周围，徐知善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金色小袋子，一把将其口子扯开，黑色的纸灰从中飘落，很快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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