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昏暗的密室之中，紫云神情阴郁地看着躺在水晶冷玉的季诚。

        水晶冷玉散发着阵阵寒气，人是尸体存放在上面，可千年不腐。

        胸口再一次传来剧痛，紫云半勾着身子匍匐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拽住心脏处的衣裳，眉头紧锁，冷汗一滴一滴地从他额头上滴在地上。

        “徐知善……疯子……”

        他选择与徐知善共生，原本想的是以此来胁迫天道，能让他多一重保障，可不曾想，徐知善就是个疯子！明知若是冷眼旁观大周继续灾祸横行下去，他自己就会有性命之忧，可偏偏那人对此却是无动于衷……

        等那折磨人的心绞痛过去，紫云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看着水晶冷玉上的季诚，眼中满是阴翳，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神色僵硬地扯动着嘴角，脸色阴沉。他受够了这浑身虚弱，胸口传来剧痛，让人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何时如此憋屈过……不过也不算白费，好歹如今他也知道了天道为何如此。既然它想要一个太平盛世，那他便将这山河搅得风雨飘摇，让这饿殍狼藉遍布沃野之上。

        而后，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获取世人的信仰，大肆修建道观，只要信仰的人足够多，他便有机会飞升成神，甚至于取代这方天地的意识……

        紫云将蜡烛摆成了一个圆，自己坐于其中，随着他一声“起”，散落一室内的黄色符纸纷纷飘起来，错落的密布于密室之内。

        一根红线牵连着紫云与季诚，红线上的铃铛晃动剧烈，清脆的响声盈满整个密室。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内的符纸自燃了起来，火苗刚刚烧掉一个角落，轰然熄灭，符纸骤然跌落到了地上，随着符纸的跌落越多，紫云猛地一下睁开眼，喉咙涌上血腥味，一口鲜血喷出来。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此刻的紫云仿佛在被火焰烧灼。身上的火焰疯狂的摇曳，他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湿，神情十分痛苦。

        红业火于他身上燃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若是他的魂魄此刻离开体，等待他的下场只会是魂飞魄散！

        紫云咬牙，面上浮现青筋，掐诀的手抖个不停。

        随着他嘴中术咒不断念出，身上的焰火慢慢被压退了下去，紫云精神紧绷，身边的烛火拖拽着长长的影子，忽明忽灭。

        他话音落下，“砰——”的一声，密室中的烛火熄灭，唯于下那水晶冷玉的幽幽荧光。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水晶冷玉上的人有了动静，刷的一下，睁开了双眼，面色狂喜的从冷玉床上走了下来，低头看了着自己的身子。

        封萦秋站在密道入口，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的转头。

        “季……”她看到熟悉的身影时，下意识地想要叫其名字，只是下一刻，看着陌生的神情，她低头行了个礼，“师傅。”

        紫云双手至于身后轻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萦秋，如今为师借用季诚的身体也是不得已为之。”

        “师傅，徒儿明白。”

        “和亲一事如何了？”

        封萦秋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师傅，真的要……杀了季静吗……”

        她编造神女的故事，本意是为了向季迁索要徐知善身边的那女子。那女子一直跟在徐知善的身边，想来在其心目中地位并不低。若是季迁给了，正好离间两人。季迁生性多疑，惜命，可以借此用他之手除掉徐知善。若季迁没交人，便以此理，趁机对大周开战，逼迫季迁交人……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除了差错，季静不仅与其同岁，也是七月生的，偏偏还被先误认为神女。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带着季静回西羌。

        “萦秋，为师只你不忍伤害无辜之人，可做大事之人，总得有些牺牲，”紫云顿了顿，“何况季静与季辽之事，并非我等造成，就算是你不提前抖出来，总有一天，这西羌的大王也会发现……”

        “杀季静之人并非是你，而是这西羌的大王。”对于他养大的徒弟，紫云十分清楚封萦秋如今的软肋，说话间便已经将其给拿捏住，“何况……萦秋你能等，可这季诚的魂魄却是等不了。”

        “……师傅，徒儿知道了。”

        奉天殿。

        尚书左丞程海跪在大殿之上，黑发人送白发人，丧子之痛让他一夜之间好似老了十岁，老泪纵横，声泪俱下地恳求龙椅之上的圣人，“还请圣上为老臣做主，还犬子一个公道啊！”

        季迁看着底下哭诉的程海很是头疼。一大早上，直接在朝堂上状告徐知善杀死了他的儿子程彦，甚至还有那不长眼的大臣也跟着站了出来附和，言语间竟然是要他当朝审问徐知善。

        “臣相信此事之中定是有误会，只是左丞丧子，心情悲痛。不过……”户部尚书范春宜站了出来，对着季迁行礼，这才接着继续说道，“国师不妨说说昨日发生了什么，圣上明察秋毫，定还国师一个清白。”话说完，范春宜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上已满是虚汗。

        季迁压下心底的烦躁，看向徐知善，好声开口：“国师？”

        徐知善好似从梦中才醒过来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转过来看向殿中央跪着的程海，脸上浮现的笑意：“人……就是徐某杀的。”

        此话一出，奉天殿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殿上众人，任谁都没想到徐知善会如此大胆。

        “令公子身上着的火乃是鬼哭河岸的红业火。若是徐某没记错的话，此刻左丞大人的爱子，怕是早已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四字他说得极慢，看着怒目圆嗔，恨不得冲上来撕碎他，却被侍从死死按在地上的程海，脸上的笑意不变，转身对着季迁行礼，厉声道，“左丞大人以公谋私，利用职权之便，将其子提拔到从八品京县主簿。可惜其是个草包，不仅没半分才干，反而滥用职权，谋财害命，至那金都牢房冤魂无数。而程海知情不报，反而还替其子粉饰太平，联合官员，处处打压意图申请冤的百姓！”

        “徐某此举只不过是为民除害，恳请圣上，将尚书左丞程海即刻问斩，以慰亡魂！”

        朝中的大臣惊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跪在地上程海怒了，大吼一声：“你放屁！”

        唾沫飞溅，脖颈涨红。

        “是真是假，圣上可派人查探一番便知。依徐某之见，恭大人便是不错的人选。”

        殿中臣子，对于程海之子一事，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有谁会为了一个不足为道的平民，而去得罪一个朝中重臣，白白断了自己的官路。

        大理寺卿龚正信早些年前与这尚书左丞起过冲突，他那十几岁的幼子就曾被程彦掳走，寻回来时成了痴儿，两人也因此成为了仇人。

        奈何恭正信平庸、懦弱，彼时程海风头正盛，只能忍气吞声了下去。知道内情的臣子，心中惊呼，若是这程海真的落到那恭正信的手上，此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大理寺卿站了出来，眼眶泛红地跪下行礼，“臣，愿意担此重任，早日查明真相，还程大人一个清、白！”

        “这……臣认为此事有所不妥，恭大人与程大人素来不和……”往日与程海交好的臣子纷纷站了出来，言语间满是对这个提议的不赞同。

        季迁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慢慢捏紧，脸色蓦然黑了下来，眼见越来越多的臣子站了出来，他猛地一拍扶手，冷叱一声：“够了——”

        “你们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他面色不善地扫视着底下的众人。

        他从前对季迁十分不屑，哪怕是当上了皇帝也不过是季邑的傀儡，任人摆布。如今这朝堂上那么多臣子，意图控制于他，让他十分不满，甚至一度让他觉得自己也同季辽一般是个傀儡……

        “此事就如同国师所说，交由大理寺卿查办，程海暂且收关地牢！”

        眼见底下的人还想说些什么，季迁怒了，“谁若是再多说些什么，一同押入地牢！”说完，他拂袖而去。

        底下站着的魏介用尖锐的嗓音喊了声：“退朝。”匆匆忙忙地跟在了季迁的身后。

        跪着程海被禁军给拖走，身下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了你，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仲秋节过后，苏婉的身体迅速衰败了下来，她如今已不能下地，只能卧在床榻之上，靠着宫女的服侍进食。

        她拂开贴身宫女如兰递到嘴边的粥，咳嗽不止，面对手帕上的血迹，已经能够做到平静自由，眼见如兰还要在喂粥，轻声道：“不必了。”

        如兰强忍着悲伤，柔声劝慰道：“娘娘好歹在吃一些。”

        这一碗清粥，苏婉总得不过才喝了两三口。

        “桑姑娘是个好人，你以后势必要如同对待我一般，事事听从她的话，不可与她作对，存二心。”

        “想来她定是不需你们服侍，宝珍殿没了主子，这宫里的人势利，难免怠慢。若是小事也就算了，大事做不了主，便去求桑姑娘……”

        苏婉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声音慢慢的小了下来。如兰放下手中的碗勺，附身服侍她躺了下去。

        如兰是苏婉的陪嫁丫鬟，从小便跟着她，陪着她在王府过了十几年到如今的成为当朝的贵妃，可见其与苏婉的情谊非同一般。

        她轻声走出房门，见到现在门外的季瑞行了个礼，“皇子。”

        “母妃……怎么样了。”季瑞捏紧拳头，强忍泪水，抬头问道。

        如兰摇头，“娘娘睡着了。”说着，她行了个礼便离开。

        从苏婉卧病在床之后，她便不许季瑞进屋看望，一来是怕将病气过度给其，二来也是希望他能够成长些……

        季瑞也是倔强，苏婉不许其进，他便日日在门外候着。如兰见到，于心不忍，在苏婉的面前提了几句，皆被其驳了回去。

        苏婉又何尝不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之计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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