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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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过了快一周，徐知善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桑鲤望着床榻上的人，目光带着忧愁。徐知善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每隔一段时间，她就得给徐知善将染血的绷带给换下来。
他的身体就像是丧失了自愈合能力，最好的金疮药也发挥不出丁点药效，鲜血一直断断续续地往外溢。她都怕再继续流下去，徐知善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具干尸。
“祖宗，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她学着徐知善以往玩弄她头发的模样，洁白纤细的手指绕上他散开青丝上，又任由它松开。
酥麻的感觉从小腿根传来，她稍微一动，便知道自己曲着的腿给压麻了，撑着床榻，试着站起来。
“砰嗒——”
一串佛珠从她的身上滚落到地上。
桑鲤拾起佛珠，触手的佛珠变得滚烫。黑褐色的佛珠之中，闪烁着红色透明的莲花。
之前，徐知善见到她戴着佛珠，嘲笑她年纪轻轻就想要当尼姑，她现在还能想起徐知善那嚣张的语气：“桑鲤，与其求佛，不如求我。”
委屈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一颗晶莹的泪珠滴溅到佛珠上。
“骗子……”
她这一周以来，日日夜夜都处于担惊受怕之中，如履薄冰，仿佛行走于那尖锐的刺刀之上，随时可能摔下去，落得个万剑穿心的下场。
桑鲤不再是之前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贿赂了宫人，知道了徐知善如今在外的名声有多差，多少人上书恳请圣上处死徐知善以平息天怒。
他们将大周各地的天灾人祸通通归罪于徐知善的身上，认为是徐知善杀死了紫云道观的数千人，上天降怒于他，这才导致了灾祸不断。
若是要问其为何如此认为，有何依据？可曾亲眼所见？
便会回怼你一句，若不是他，紫云道观内上千人，为何只有他一人独活？！就算不是，可他杀死了紫云道人！没了紫云道人的庇护，这世间才会如此多灾多难！
河水中溺水之人，遇到了一根救命浮木，不论是非，不问缘由，哪怕是将那浮木给踩沉底，也要爬上岸去，面对死去的浮木，还会道一声就该如此。
微弱的光芒自桑鲤手中的佛珠闪烁，以极短的时间内，金光大作。桑鲤被金光恍了眼睛，眼前白茫茫地一片，她不由得用手遮挡住双眼。
耳边传来鸣蚕的聒噪之声，她放下手臂，眼前已然换了一翻景色。田埂上的麦田翻滚着金色的麦浪，远处的黄牛悠哉悠哉地拉着犁，近处的小木屋，一个僧人从屋内走来，对着桑鲤行礼。
这是玉泽？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年轻的玉泽。
年轻的玉泽穿着粗布麻裳，袖子挽到两臂之上，□□的胳膊上带着一层水光，脖颈间搭着一层白帕，想来是刚劳作休息没多久。
他将桑鲤请进了屋，用豁了个口的粗泥烧成杯子给她倒了杯粗茶。
桑鲤手双手搭在茶杯上，静等身前的僧人开口。她心中猜测应当是佛珠的缘故，不是缩地成寸的术法，便是被拽入了某个空间之中。
“桑姑娘莫要担心，此处乃是贫僧留下的残魂。”玉泽微微抬手，脸上带着笑意，“桑姑娘不妨试试这茶水，虽然是最便宜的茶叶，可这水却是那山间的清泉，泛着微甜，刚好将茶叶的苦涩给对冲掉。”
闻言，桑鲤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她虽不懂玉泽将她召唤来此处为何，可她知道这人并不会害她。茶水下肚子，她只觉满身的疲倦消散，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可此刻的她却兴致淡淡……
“桑姑娘可是担心那成阳王世子徐知善的安危？”
……又来了，这明知故问的习惯，原来这僧人年轻时候就有。
玉泽脸上的笑意不变，他一挥袖，木屋消失不见，两人到了另外一处，底下是一处残损的城镇，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哀声连天。
桑鲤甚至还看到水陇的桑府，门扁断裂在地上碎成两半，大门左右两侧镇守的石狮子被推倒在地上，杂乱不堪，满是灰尘，甚至是墙角都结起一层厚厚的蜘蛛网，显然是荒废已久。
她猛地侧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僧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爹和哥哥呢？可还安然无恙……
玉泽神色不变，再次挥手，两人这次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底下探出无数闪着暗光的眼睛，不怪好意看着岸上朝着河面奔袭而来的人群。裂开满是獠牙的大嘴，蠢蠢欲动。
翠绿的河水之下，游动着黑色长条的影子，那是死在这条河中的人，心有不甘，于是变成了恶鬼。
桑鲤猛地站起来，挥开双臂，想要将那奔袭而来的人群给喊退。伸手想要拽住一个小女孩，双手穿过了小女孩的身子，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被拖拽入水中，冒出一串急促的泡泡，很快便没了动静。
玉泽：“太多的人死在了这条河中，无数的冤魂没了归处，渐渐的，诅咒降临到了这条河，河中的冤魂，若是想要逃离此处，便得有个替死鬼。”
桑鲤：“那他们为何还要往这里跑？”
既然知道河吃人，难道不应该是离得远远的吗？！
“攻破一座城，占领某处地方。最会做的是什么。”
玉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眼前的人能够听懂。
□□掳掠，无恶不做。
桑鲤抬头看向玉泽，脸上的神情消失：“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本就是穿越而来的人，在这世界中都尚未呆满三年，对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认同感。何况，纵观历史，朝代的更迭并不少见，强盛的王朝会走向落败，最后被新生的王朝所替代。
“战争，本就是会死人的！”
玉泽摇头，“并非如此简单。”
他视线望向河中起起伏伏的冤魂，在害死了人后，身上很快便染上杀孽，变成了厉鬼，渐渐失去理智，变成了只知道杀人恶鬼。
随着他话音落，两人周边的景色像是泛起水波的湖面，那波纹越变越大，最后再次变了一番天地。
焦黑的土地，寸草不生，裂缝之中，熔岩滚动。沸腾的火焰，带着毁灭的气势，焮天铄地。
宽阔的河道，河水早已干枯，就连那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会随着风沙的侵蚀渐渐消失。
“百鬼冢。人世间的恶鬼会集中在此处，过得了这鬼哭河便可重新转世投胎，”玉泽伸手指向空荡荡的河道，“过不了便会……”
“红业火焚身……”桑鲤低语，手中飘出小火苗，出神。
玉泽微点头，“百鬼冢误闯入进来的活人是出不去的。”
桑鲤惊觉抬头，呼吸急促，心跳剧烈。她心中忽而有一种大胆的猜想，徐知善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身体的温度还十分的低……是因为他人早就死了！
玉泽：“若是想要离开百鬼冢，只能是将此处给摧毁，以死亡换取永生，成为新的囚禁地。”
桑鲤：“囚禁地？”
玉泽：“恶鬼居于他身。”
“长久的战乱、纷争将会导致生灵涂炭，这是天道所不允许的。”
“徐世子若是死去，这世间的恶鬼便再也没了束缚，到时候人间就会变成炼狱。”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桑鲤疑惑地看着玉泽。
“咳咳。”玉泽清了清嗓子，“这世间能有能力解决战乱的也就徐世子一人。可徐世子却对此并没……太大的想法……”
桑鲤：“？”没有主动挑起战乱，这位祖宗已经很棒了，要是惹恼了大反派，一个不开心，全都给拉去地狱！
“徐知善一家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处死，他被丢进青楼任人磋磨，甚至困百鬼冢与恶鬼为伴，九死一生才逃了出去，一路上还被不断被人追杀。他的亲人被黄鼠狼剖去一张脸，尸体至今尚未寻到。季迁的不作为，暴震，天灾人祸全都被算在他的身上，世人都想要他死。”桑鲤面无表情的反驳。
经历了那么悲惨的事，徐知善没有黑化灭世界便已经不错了，居然还妄想他救世？
痴人说梦话！
玉泽一下子被她咽住，半晌才无奈的开口：“天道将徐世子的生死与这国家的兴亡联系在了一起，若是大周灭亡，徐世子也会死。”
“有毛病吧？！”桑鲤很是震惊，蹙眉，“哪还有这种强买强卖的！这大周是有背景的吧？！”
“等着灭亡吧。”桑鲤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
玉泽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引诱：“桑姑娘就不想让徐世子继续活下去吗？”
桑鲤眉头蹙得更深了，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僧人，心中嘀咕，这老秃驴怕是又没安什么好心……
“是不是大周无所谓，只要不是生灵涂炭。世间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谁当皇帝都可。”
这老秃驴果然坏得恨，竟然撺掇她劝徐知善去篡位？！
糟糕，竟有几分心动。
桑鲤抬头瞧他：“只要这样徐知善就会没事？”
玉泽点头。
桑鲤问道：“徐知善怎么摆脱囚禁地，摆脱成为承载恶鬼的容器？”
“成神。”
随着玉泽的话音落下，他变为一颗发光的舍利子飞到了桑鲤的手中，周围的景色也如同褪了色画卷，飞速消散。
桑鲤握着舍利子，抿唇，她走到床榻边，将舍利子塞进徐知善的嘴中。
她目前还是很喜欢他的小男朋友，看不得他在她面前死去……
桑鲤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佛珠，灰蒙蒙的，没了之前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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