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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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迤转，落叶纷然，山顶的落日将孤寂悲哀的人影拉得好长好长，目光中无限的凄凉，越不过重重山峦的阻挡，压抑了内心最无言的悲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谢雨绵的神色不似之前那般恶劣狰狞，而是变得十分哀伤，语气都柔和下来，生怕惊扰了眼前的无数亡灵沉眠的宁静。
“……”谢阑峥闭了闭眼，不打算理她。
谢雨绵却缓缓走到谢西泠的坟前，轻柔地抚摸碑铭上的字，沙哑道：“阿兄，谢谢你，谢谢你为西泠哥哥造了这么一座漂亮的坟茔，他以前啊，最喜欢美的东西了……人人都说牡丹俗气，是女流喜好，但是西泠哥哥从不这么认为，他告诉我，牡丹是花中之王，说，我长大了，也要像这骄傲的牡丹一样，做一个自信漂亮的好姑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等我啊？为什么他现在却不肯睁眼看看我啊……呜呜……”
无助的泪，彷徨垂落，润湿了冰冷的石碑。
谢阑峥紧紧皱眉，心口揪痛：“小妹……”
谢雨绵恍若未闻，抬头望着天，原地打转，突然崩溃大哭：“悬宁村，悬宁村……安宁永远被悬在遥不可及的天边，所以今生今世，我们兄妹三人再也不能团圆了……”
“小玉！”谢阑峥这一声呼喊饱含痛心与无奈。
“不要叫我夜玉，我是谢雨绵，我永远都只是西泠哥哥的小雨绵啊……”
她疯狂摇头，否认这样的身份，几欲神思紊乱。
谢阑峥想要安抚，却无从下手，苦劝：“好，好，雨绵，你是谢雨绵……不是，不是夜玉。你是谁，为兄都依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谢雨绵又哭又笑，抓得他手背上全是血痕，目眦尽裂般仰望他，质问他：“阿兄，阿兄，杀了他，杀了扶慈，为西泠哥哥报仇好不好？就算你不忍心，让我来，我替你杀他，你不要阻止我好不好？”
“雨绵……这，这不行。你……杀了他，道门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为兄不能看着你跳入火坑啊。”
谢阑峥被她逼到手足无措的地步，理智与耐心都快消逝。
“我不怕！我只要他死，我要他死得痛苦万分，永不超生……他这个刽子手，残忍的刽子手，不得好死啊。”
谢雨绵声嘶力竭地痛吼，痛不欲生。
隐忍这些恶毒的话，谢阑峥心如刀割，无奈悲怒，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不可以。”
谢雨绵恶狠狠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骂：“谢阑峥，你这个没用的懦夫！你除了护着那个贱人，你就只会骗我！如果你不为西泠哥哥报仇，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住口！你……”
听见她辱骂师尊，谢阑峥又冲动扬起了手，却迟迟落不下力。
谢雨绵心灰意冷，目光黯淡：“又想打我是吗？你……不配！”
“雨绵……”
谢阑峥清醒些许，却什么都晚了，当谢雨绵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跑开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谢西泠的墓碑，忽而声音哽咽：“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从来没有这般心累。谢阑峥望着眼前那块桑凉的墓碑，心裂开一道愧疚的口子。
谢西泠啊。
那是谢西泠啊。
当年人祸，谢善人父子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老父亲带着自幼体弱的儿子来山中养病罢了。结果呢？因为收养了他们以及救助了自己的族人，最后却……死得那么凄惨，天地何等不仁啊！
到底是他们连累了恩人。想到这一切过错，谢阑峥捏紧的手心缓缓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
＊
失魂落魄走回清心峰地盘，谢雨绵心中愤恨犹在，但理智稍稍回笼，对刚刚顶撞兄长的做法有些愧痛，毕竟为了仇人和自己的至亲置气，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失神间，她听闻隔壁有人在‘密谋’什么计划。
“快点，把这些饭菜给那些人送去……明日，就要把全部俘虏悄悄从后山放走了，这是最后一顿了，不能让人发现啊。”
被吩咐的弟子撇撇嘴：“为什么要放了他们啊？道尊怎么会下这种命令，还让我们偷偷摸摸去给他们送了这么久的饭……”
“哎呀，你懂什么。这叫以德报怨，南道因和葬道盟的人，可得感恩戴德呢……”
“哦，高明高明。”
……
听完这些赞美，谢雨绵火气再次被点燃，阴狠看着送饭弟子远去的背影，歹心骤起。
“哼。虚伪的道尊，还想靠这招收买人心吗？休想！”
她打晕了二人，取走他们身上的钥匙，提着菜篮，悠悠往牢房方向而去。
昏暗干燥的牢狱里，几双巴望的眼睛，低望着地面，唉声叹气起来。
“诶，你们说那些人说得是真的吗？那个道尊，真的会放我们安全下山吗？”
“谁知道呢，但愿是真的吧……毕竟当年说他灭族什么的，我们也没在场，说不准是他良心发现了……”
“青后把我们找回来，就是为了给惨死的族人报仇，但是，但是我们被关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救我们啊？”
“呸。你个贪生怕死的家伙，青后肯定还在想办法，说不定已经和道宗的人达成了某种共识，才会放我们明日离开的。”
“也是……看来那个道尊也算是个肯说理的人……诶，你们看，好像是送饭的人来了。”
闲聊话音刚止，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扬着明媚纯良的笑意，徐徐而来。
“啊，是族女，是族女回来了。”
众人显得很激动，看见谢雨绵平安归来，便认定刚刚讨论的话题是千真万确的。不然怎么会看见这么安好的她，一时为道尊的言而有信感到高兴。
谢雨绵眨眼一笑，道：“是呀，各位亲人。我阿兄已经将道尊说动了，明日就会放你们安全回家了。”
“啊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夜爻少主为我们说情了。”
“嗯。这顿饭，就是道尊让我送来的呢，你们快吃好喝好，再休息一晚，明日就能启程了。”
众人接过菜篮，狼吞虎咽，一人又问：“那族女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面见青后吗？”
“嗯……不用了。何况你们也不是去见青后呀……”谢雨绵忽然流泪了，笑着说，“因为，我是要送你们去见，当年的亲人啊……你们可以早一步去和他们团圆了，真好啊……”
话音刚落，几人毒发倒地，目瞪口呆，不可置信望着谢雨绵冷漠的神色：“你，你……下毒……好，好狠……”
谢雨绵笑了：“不要怪我，各位族人。是你们先不够忠心的，既然道尊想施恩给你们，那我也只好送你们归西了，要恨就恨扶慈吧，谁让他要利用你们呢……”
“呃……”
几人在不甘和懊悔中，口吐白沫，咽了气。
谢雨绵平了嘴角笑意，宛如行尸走肉般退出牢房，走向不知名的黑暗深处。
……
＊
雨晴云散，绿荫成片。山门外，南道因之人已经陆陆续续出了清心峰，在山腰小道匆匆离开。
谢阑峥站在城墙上，远眺这一幕，惘然蹙眉，垂眸沉思。
“怎么了？”扶慈正巧路过，撞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
“呃，师尊。”明面上，谢阑峥遵照规矩，有礼倾腰。
扶慈扶起他：“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如此生分。”
谢阑峥点点头，眉心还未松开，目光一直望着远处的人影。
扶慈豁然明白，温声询问：“你在担心你的族人吗？”
“嗯……但是，师尊不肯放他们离开，我也能理解……”谢阑峥自欺欺人，心里就是为这样的区别对待而难受，却不肯说出来。
扶慈淡笑，拉过他的手，牵着他走：“你跟我来。”
“嗯？”谢阑峥愣了一下，跟随他的脚步，走去后山方向。
刚要走到另一批人质离去的山径，眼前却赫然一幕惨状，叫二人惊诧顿足。
“这，这是怎么回事？”
惊喜不成，好心的宽慰也变成了眼前的丧事。扶慈惊怒皱眉，急忙追问。
那名弟子面带难色，上前解释：“道尊，请您恕罪，我们本来按您的要求执行的，但是……早上去牢房一看，他们就全都被毒死了……”
“快去查！”他喝开那名弟子。
心神一晃，扶慈赶紧转身看向谢阑峥：“此事……”
“这就是师尊要让我来看的事实吗？”谢阑峥语气骤冷，面色难看，“道因的人可以无罪释放，我的族人，就不配吗？枉我……这么相信师尊，不会伤害他们……”
“不是的，阑峥。这事另有隐情，我会彻查真相，给你一个说法的，你信我。”
谢阑峥疲惫扶额，脚步后退，摇头道：“师尊，师尊啊。如果小妹之前的做法伤了你的心，我可以把她赶出去，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迁怒我的族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扶慈拿不出有力的证明，徒口难劝，不知谢阑峥怎么就在此刻轻信他是那种薄义之人。
“对不起，师尊，我需要冷静一下。先走了。”
谢阑峥忍住悲哀的愠怒，主动远离。
扶慈还欲挽留解释，身后又匆匆传来禀告：“道尊，总境长老到了，请您去天宗一色一趟……”
“阑峥……”
他小声念念一句，无奈回身，“好。我知道了。”
“先把这些人的尸身安葬好，中毒一事，交代另外的师兄，三日之内查明。”
“是。”两名弟子拱手回道，抬头时，神色不解地望着扶慈沉重的背影，窃窃私语。
“道尊，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紧张吧，总境又派人来施压了……”
“胡说八道！快去找师兄师姐帮忙捉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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