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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一个人下山


  皇帝寿辰就在后日,卫昶却没再来找顾生,只派人带了封信,邀请她出席后日的寿辰。

  这太子,先前虽说是带她来筠山“治罪”,但这几日衣食上却无亏待,不禁让顾生觉得自己其实是被人请来筠山做客的。

  河呦呦躺了一天也没醒,顾生比着方峥的符又画了几十道,贴满了床沿。

  坐到河呦呦床边,探了几回脉搏,一无所获。

  过了会儿,红衣回来,默默塞给顾生一东西,低声:

  “四皇子让你去湖后的花园里寻他。”

  想来,那花园正是那日她躲的石山所在。

  顾生点头,将纸条打开,上写着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须立刻去。

  将纸条给红衣:

  “好,看好小孩儿,我去去就回。”

  以防万一,将院子周围设了一结界,若有人闯,她来得及赶过来。

  到了湖后,见一人身穿斗篷,白布蒙面,身形皆与卫淙一般,顾生上前:

  “四皇子,何事深夜传我?”

  卫昶向她走了两步,声音沙哑,带了丝笑。

  “顾生,我若要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可许你白银千两,你做得么?”

  顾生默,过了会儿,摇摇头:

  “那这事若非很难,就是违背本心,纵然万两,也做不得。”

  想用钱收买她做事么?

  “四皇子,若没有别的事,顾生还有事,告辞。”

  卫昶:

  “你误会了,陪我走走,便是我要你做的事。”

  顾生不悦,说是有事重大,她才来,没想到竟是这小事,月黑风高的,找她同游做甚?

  便道:

  “四皇子若只是想喊我走走,倒不是什么难事,更不用白银千两。

  只是今日已经夜深,让人看见你我同游不太妥当,不若改日早点再邀吧。”

  卫昶佯装难过,背过手走了几步,倒像是有些落寞:

  “其实……过几日是母妃忌日,想起这事,夜里烦闷,才唤你出来走走。

  顾生,便陪我走一圈?就一会儿,如何?

  我们……不是朋友么?”

  卫昶斜眯过来,带着抹探究。

  顾生走了几步:

  “行吧,就一会儿。”

  路上,两人无言,四皇子也没别的吩咐,好像……真的只是叫她出来散个步?

  溜了小湖一圈,顾生见远处站了几个丫鬟,悄悄看着他二人,交谈些什么。

  停下来:

  “皇子,夜已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告辞。”

  说完离去,卫昶拦下他,面纱下微微邪笑,目光宛转,留意远处一抹红衣,伸手到她脑后,柔声:

  “别动。”

  从她身后树上别下一段黄花,又鞠起她长发,将花别到脑后。

  虽没有旁的心境,但这举动显得怪异,他们两人,可不是这种关系吧?

  顾生蹙眉:

  “你没事吧?

  你是卫淙?”

  这人,真是卫淙么?

  他从刚才便一直带着面具,声音也哑,举动奇怪,难道……

  卫昶看出她眼中怀疑,咳嗽几声,以手遮唇:

  “昨日染了风寒……咳咳……”

  顾生:

  “哦,若没旁的事,先退了。”

  顺手将黄花摘下,插回那树上,卫昶没留意,那枝条被顾生复了原。

  走了几步,被他一把拉回,顾生有些烦躁,卫昶被她一瞪,一个恍惚,方才想好的温言软语也不好说了。

  余光见远处红衣走了,便也松了顾生,挥挥袖子,大步离去。

  走时,面上带笑,眼底划过抹趣味。

  果然,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顾生回屋,两丫鬟都在门内等着,窃窃私语,见她来了,忙停了,恭敬招呼,面上带了丝古怪的笑。

  顾生问:

  “方才……有何异常吗?”

  两丫鬟摇摇头,小兰:

  “姑娘放心,一只苍蝇也没飞进来。”

  红衣低头轻笑,看着顾生的眼中带了丝羡慕。

  次日一大早,府里又来一人,是卫淙,顾生倚着门框,打哈欠:

  “四皇子?你伤寒好了?”

  卫淙皱眉:

  “我好着呢!”

  说着,大步进屋,见床上躺了个小孩儿。

  “这谁?”

  顾生溜达到屋内,倒了杯茶,刚到唇边,被卫淙夺了过去。

  旁边红衣见四皇子堂然来找顾姑娘,瞪大眼睛,卫淙横她一眼,红衣忙退下。

  顾生坐下,又倒了杯茶喝:

  “你大清早来我这儿,是为了和我抢一口茶?”

  卫淙指着那小孩儿:

  “你还没说,这小孩儿是谁?

  怎么……长的有点熟悉……”

  顾生点点头,笑:

  “嗯……那就没错了。

  因为……”

  卫淙看她,顾生眼珠一转,道:

  “他是我的孩子。”

  一口茶喷出,卫淙跳起来,指着顾生:

  “你你你!你怎么!”

  顾生:

  “怎么?”

  “什么……什么时候有的?

  不,不对,是和谁的?”

  公良逸站在门口,喊顾生去钻读法术,顾生便对卫淙挥挥手:

  “四皇子,你帮我看好这小孩儿啊,我去一个时辰便回!”

  卫淙指指自己:

  “喂,你没有搞错吧,你让我看孩子?

  我……”

  顾生到屏风后施展法术换了一身轻快的衣服,用一簪子将长发挽到脑后,对卫淙:

  “我看你那么闲,昨晚还……”

  正要说,觉得人太多,怕招误会,便换了话茬:

  “有什么事儿传我,我就在隔壁。”

  “我……”

  没等卫淙说完,顾生随玉横走了,门口红衣进也不敢,退也不是,呆呆地脑补这三人的关系。

  卫淙指指她:

  “过来。”

  顾生探出脑袋:

  “还有,别欺负这两个姑娘。”

  挥挥拳头,走了。

  到了玉横院里,他在院内弹琴修炼,顾生看方峥给的一堆秘籍,查找对她有用的内容。

  看了会儿,玉横问她:

  “后日寿宴,你要去么?”

  顾生从书堆里抬起头,想了想:

  “太子带我们来筠山,说是治罪,却没动静,还格外邀请我赴宴……前两日,皇帝被害,所以我觉得这寿宴上不会简单。

  你说太子,他邀我赴宴,会不会别有目的?”

  想到这儿,顾生又摇摇头:

  “没道理啊,我又能做什么……”

  “他想借你,算计卫淙。”

  玉横轻言,顾生蹙眉:

  “是吗?

  可他二人一母所生,从小亲密,且卫昶已是太子,四皇子对他没什么威胁,所以他……应该不会对亲弟弟如此吧?”

  “昨夜邀你出去的,不是卫淙。”

  顾生惊讶,玉横仙君怎么知道?

  可是……是卫昶?那他……为什么要假装是卫淙?

  想不明白,顾生脑子一向直来直去,便又钻进书里,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想起什么,问玉横仙君:

  “我通卫淙的玉才知道,二十年前救了我的人是他,我当时答应要报答,所以皇帝让我上书荐太子时,我选了他,可……我以为他是卫昶。

  听尼尼叁说,人间朝代更替,是天界在管,玉横仙君,你可知这皇帝的人选,本该是卫淙还是卫昶?”

  一阵静默,过了会儿,玉横停了琴:

  “是卫淙。”

  且这皇帝之位是卫淙前九世累计福报的果,这一世卫淙若能成明君,善百姓,兴民事,死后,便能羽化成仙。

  “天界会根据命薄书计算人类过往几世种下的因。

  大多数人是一世因一世果,但也有少数人是九世因,一世果。

  若十世的因是善,最后一世的果便是成仙,若十世因是恶,最后一世,便会成魔。”

  “所以卫淙……他是?”

  “他九世是善……此世为最后一世,若能结果,便能成仙。”

  顾生面前的书皆倒了,膛目结舌:

  “所以他这一世本救了我,可我却……了结了他的果么?

  那如果这一世他没有做皇帝,死后还能羽化成仙吗?”

  “他这一世能做皇帝,是前几世积的善给的福报,和成不成仙无关。

  即使不是皇帝,若他这一世行善,就可成仙。

  但若他为恶,会再入轮回。”

  “那若他做皇帝,会是个明君么?”

  “个人因果,皆由个人。我们能改的,只是其中一环。”

  顾生点点头,过了会儿,才全然明白。

  若没有她的干涉,太子之位就是卫淙的……

  想到此,她暗暗下定决心,将卫淙本该有的人生还给他,因为那毕竟是他九世才修来的。

  可再贸然插手,对卫昶……便公平么。

  拧眉,叹一口气,接着拿书看,看了会儿,卫淙背着孩子上门,一脸阴郁。

  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低头窃笑,顾生上前:

  “你怎么带他过来了?”

  卫淙:

  “这家伙不对劲,你快看看。”

  将河呦呦放屋里,玉横为他看过:

  “无妨,不过他中了轩辕境的妖术,灵魂被压制,所以醒不过来。”

  顾生:

  “怎么解?”

  “是轩辕族镇魂之术……只有他能解。”

  卫淙:

  “你们说什么呢?

  轩辕境?

  好熟悉……是那天坐在顾生对面的人?”

  顾生点点头:

  “是。”

  卫淙点点下巴:

  “不过顾生,这真是你孩子?”

  玉横仙君也看过来,顾生笑:

  “他的父母将他托付给我们,我便当他是干儿子了。

  我们和这小孩儿,莫名其妙被你通缉一路,四皇子,不说说原因?”

  卫淙这才知道为何这小孩儿熟悉,指着那小孩儿:

  “所以这……这就是那个七岁小孩儿?叫什么……河呦呦?”

  顾生点头:

  “是。

  四皇子,你劳民伤财通缉一七岁孩童,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卫淙撇撇嘴:

  “那是护法让我找的,确切来说,是护法让父皇找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七岁孩童,只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似乎有什么问题。

  你们可知为何?”

  顾生摇摇头,看看河呦呦:

  “不知,但我一定要护他。”

  “啊?

  那人是护法,还懂妖术,一人能抵千军,你敢和他抗衡?你不要命了?”

  顾生看向玉横。

  “不怕,有我师父在呢!”

  玉横抱臂:

  “那人……确实很强。”

  “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卫淙纳闷:

  “哪儿跟哪儿啊,公良逸是你师父,但是你师从他……难道是学功夫吗?”

  不是学乐吗?

  卫淙想,顾生是小妖,会法术,拳脚功夫也颇好,公良逸虽然也会点小法术,但总归是个凡人,掉个悬崖就差点死了,所以顾生……总不是真的跟着他学功夫吧?

  玉横坐下,倒了杯茶,自饮,顾生和卫淙也坐下。

  玉横:

  “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冢鎏是他前生的父亲,这一点,他便不能胜出。

  将茶化为葡萄美酒,玉横倒出喝了一杯,顾生也拿过,尝了口,颇甜,又要满上,被玉横夺过杯子。

  “少喝酒。”

  顾生端着脑袋,盯着那壶。

  卫淙:

  “酒?”

  便一手捞起壶灌,是茶,纳闷:

  “怎么我喝的是茶?”

  两人没理他,自顾起身出门,卫淙拉住顾生:

  “我来找你,是有话要说。”

  玉横出门,顾生停下,听他要说什么。

  卫淙低声:

  “太子带你来筠山,必然会对你不利,我想让你连夜下山,所以才来找你。”

  顾生看向河呦呦:

  “好,但可否带上他?”

  她此行一为见老友,二为河呦呦,方峥已经见到,她意足,可河呦呦不安全,她得将他安置好。

  卫淙:

  “他若安然还好说,可他这模样,你若带他走,能走多远?

  况且要他的人是堂堂魔界护法,你若带他走,便是与魔作对!这一路能舒坦吗?”

  顾生抿唇,想了想:

  “是,如今我自身也有难缠事,救他实在困难,还免不了拖累师父。

  但我……早将他当做亲人,放任不管,更不是。”

  卫淙咬咬牙。

  “好吧,今夜你带他下山,我尽全力为你们开路。”

  只要你愿意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

  顾生:

  “卫淙……我……”

  我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人,若不是我,如今,你也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

  顾生默,过了会儿,抬头:

  “好,还有一事……”

  卫淙:

  “何事?”

  “我想一个人下山,不和师父一同……

  有个东西,今夜见了,你代替我转交给他。

  然后……明日再告诉他我走的消息……”

  今日她已经将那摞秘籍翻遍,根本没有压制灵体内妖力的法术。

  昨日玉横为她施法,也受了伤,若她不主动离开,师父也不忍心放弃她,她知道,玉横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于她,所以这两日才彻夜修习。

  若一月后他还不将通灵石带回天界,便是违抗天君,玉横说的对,通灵石在她手里能救的人是极少数,只有归还天界,才能镇压魔界,救苍生。

  所以,她打算将通灵石留给他。

  卫淙点点头,拿过茶壶,这回是酒,抱着喝了过瘾,一拍桌子:

  “你我,只能再后会有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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