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细水长流（二）

小苓没有问，柳英也没有解释。

        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小苓抱着包袱低着头，每一步都踩在柳英走过的地方。

        夜很静，小苓能清楚地听到柳英每走一步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小声音。

        她顺着他的衣摆一路往上看，不知不觉中，发现柳英好像又高了不少，少年精壮的背影显得英挺无比。

        虽然俩人都住在皇宫，能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但再一次见的时候，小苓总能明显感觉到柳英区别之前的变化。

        她望着少年背影出神，发现他肩旁衣服处绘了一只蝴蝶。

        柳英的衣服布料是上等的丝绸，蝴蝶以银丝绘成，栩栩如生，小苓看着神思游走，走了几步，不料前方的身影突然停下脚步，她毫无防备撞上了他的背。

        柳英的背很宽，也很硬，衣物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新香味，飘进小苓的鼻腔里，她摸着脑门愣了一下。

        柳英则是一惊，立马转过身来。

        他看见小苓捂着额头，睁着大眼睛神色无措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睛大而黑，似一颗黑珍珠般，里面倒映着一轮皎洁的月光，耀耀生辉。

        他忍着想要伸手去触摸的想法，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好好看路，走我前面。”

        然后把人拉到身前。

        小苓揉了揉撞痛的额头，乖乖地走到前面去。

        柳英见她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一瞬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微微叹息一声，想也没想就开口：“你这个样子，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出来？”

        其实他言外之意是想让她跟自己回去，外面世界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危险，她一个女子，没有人在身边保护，怎么能确保自己不会陷入危险之中？

        但小苓会错意了。

        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一种莫名的苦涩感涌上心头。

        他是在责怪自己给他添麻烦了吗？

        但又不是她让他来帮自己的，她出来就是想磨练自己，为什么要怪这样的她呢？

        小苓觉得很委屈，默不作声。

        柳英见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气氛好似陷入了僵局一般，他俩都不说话。

        此地离客栈不远，但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小苓感觉自己好像走了一年那么久。

        四周环境极其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英是一个练武之人，步伐又稳又轻，根本感觉不到半点这人的气息。若不是知道这人走在自己身后，小苓真觉得此刻是她独自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行走。

        夜深人静，客栈守夜的小二趴在前台昏昏欲睡。

        小苓抱着包袱走回客栈，发现柳英也走了进来。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去看跟着自己一同上楼的柳英，由于怕打扰店小二睡觉而没有出声询问，柳英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问与诧异。

        他并没有解释，而是拿着剑跟她一齐上楼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小苓看见他走进了一间客房，开门进门，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打算跟她解释任何东西。

        她呆呆地看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

        没想到会这么巧，柳英也在这家客栈住宿，心里莫名有些开心，但开心过后又是失落。

        他会出现在这不是偶然，必然是摄政王有任务派给他，他肯定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这样想着，小苓感受了到从未有过的低落，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抱着包袱重新躺回床上。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好，主要是半夜折腾，然后柳英的出现又使她思绪紊乱，久久未能入眠，刚睡着客栈报时的鸡鸣声就将她吵醒了。

        她今天还要赶路，不能睡懒觉。于是顶着一双睡眼惺忪的脸起了床。

        小苓洗漱好下楼的时候，恰好看到柳英坐在一楼靠门口的座位上吃饭。

        他只身一人坐在朝楼梯的方向，小苓一下来他就注意到了。

        在小苓诧异间，柳英目光看向她。

        她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柳英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小苓慢慢下楼，虽然心中有些异样感，但还是顺着他的视线走了过来。

        当小苓走近的时候，她看到柳英对面摆着一副空碗筷。

        柳英没多说什么，只轻声开口：“吃吧。”

        小苓觉得自己与柳英也算认识的人，一起吃顿饭不算什么，于是便坐了下来，顺道说了声谢谢。

        她给自己盛了一点粥，柳英目光在她的脸上与手上来回移动，然后开口：“你今日要去何地？”

        小苓规矩回答：“我要去檀洲，我我在檀洲出生，想回去看看。”

        柳英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她之前的经历柳英不是没有听过，那样的家庭和那样的亲戚，她究竟有什么想回去看的？

        柳英不懂，他内心是极其不想小苓回去的，奈何他现在根本没有立场劝她改变任何决定。

        他神色微变，修长的手指拿着刻了一对鸳鸯的筷子，伸到小苓前面的菜碟夹了一小块青菜，“檀洲？真巧，此次我要去檀洲办一些事情，我与你一同去。”

        他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身前的少女整个人震了一下。

        柳英感到一丝紧张，生怕对方会拒绝般，又补充了一句：“我此次出来是为了完成公子交代的要事，我与你一同去，有个照应王妃也会放心些。”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很不自然，若是小苓能够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从来不会说谎的柳护卫此刻脸上的异样。

        小苓低着头，耳朵认真地听着。

        原来真的是司徒衡有事情交给他去办他才会来，自己真的不该多想。

        霎时间她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她怎么能把自己的儿女之情强加在柳英身上呢？

        他将来可是要当羽林卫的统帅的，她这样的女子，他肯定瞧不上。

        小苓自己想了很多，最终释怀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等到了檀洲，他们之间就什么瓜葛都没有了。

        小苓如释重负般点点头。

        于是这一日，原本只有小苓一个人的旅程，加进了另外一个人。

        从此地前往檀洲的路程不算远，但要翻过几座大山，路不好走，所以小苓租了一辆驴车。

        依照柳英的身份，小苓猜他可能不会同意坐驴车，但让她意外的是，柳英竟然没有反驳，二话不说跟着她一齐挤在驴拉的甘草板车上。

        柳英坐上了车就把两只手枕在脑后靠在甘草上闭上眼，小苓把包袱放到身前，也将身体靠到甘草上。

        她侧头看了眼柳英，少年棱角分明的脸近在眼前，他的眉长得很好，是小苓见过这么多人里面，除了司徒衡之外最好看的眉了。

        她有时候会想，像柳英这样的人，会有烦恼吗？

        事实证明，无论是谁都会有烦恼的。

        就像现在，尽管柳英闭着眼，但他感觉到小苓在看自己。他竭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波澜，不睁眼打破此刻美好的瞬间。

        他很想知道，小苓究竟是以怎么样的心里看着自己的？

        是认识的人，还是哥哥、兄长，亦或是一个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柳英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乱，还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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