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死了？”

        “没错，你死了。”

        暮色已深。

        大草原在黑沉的星夜底下沉眠，微风卷过矮草传出窃窃的语声。

        金帐王庭的营寨里火光连绵，人影晃动。

        混着烤羊香气的青烟袅袅地升入夜空，仿佛草原人传说中的天神苏姆向她繁荣昌盛的子孙投来低低一瞥。

        沈君姝坐在夜风里，眼神迷离茫然，并不觉得寒冷，却还是把自己缩成了个球，双臂紧紧地抱住双膝，用力地向内蜷缩，衣裙破烂得完全没法遮盖住青紫交错的皮肤。

        她身上这条据说花费了上百个绣娘日夜辛劳，活生生熬瞎了几十双眼睛的大红嫁衣承托了大周国上上下下对和平的期盼，然而这么漂亮的衣裳在苍茫无垠的草原上唯一起到的作用，大概也就是让金帐的老汗王在撕碎它时心情更加愉悦了而已。

        抓在双臂上的手掌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沈君姝晃着神，开始想，要是自己主动把这张脸，这具身体毁了，那老汗王和他的子嗣们会不会就此失去凌虐自己的兴趣？

        她更加用力地想要把指甲刺进肉里，效仿一个被掳掠来的女人那样用双手在自己身上留下深深的血痕，可她掐了好久才想起来，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拔掉了所有的指甲。

        哦。

        不止如此。

        她死了。

        在她找到方法伤害自己以逃脱折辱之前，就带着满身伤痕死去了。

        “是的，我死了。”沈君姝口鼻间呼出肉眼可见的寒气，冰霜以她为中心，朝着四周蔓延。

        翠绿的草茎上头结上一层雪白霜甲，风吹过来，它们就一起碎成了齑粉。

        沈君姝继续抱紧自己。

        她的红嫁衣已经足够破旧，金片和珍珠都被扒走了，浓浓的黑烟把这件破旧的嫁衣几乎淹没了。

        “你有怨气，好大的怨气，简直是怨念冲天，飘进我的洞府里，搅散了我的清梦”

        沈君姝身前正有一团漆黑的影子在跳来跳去，黑影生着一双猩红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咧开一张巨大的嘴巴，露出它满口锋利的尖牙：“你这样的怨鬼可真难得一见，不如咱们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我叫嬴玥，你在怨恨什么，不如说给我听听，如你所见，我也是一只冤魂孽鬼，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劝你放下的，也绝对不会像某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一样，非要怨鬼也生出向善的心来。”

        它“桀桀”地狞笑着，一排尖牙闪着寒光：“咱们就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沈君姝微微地抬起了脸，从交叠的胳膊的缝隙里看见这团面目狰狞的黑影，梦呓一样喃喃着说：“报仇我得报仇。”

        “对对对，你要报仇。”黑影那双通红的眼睛弯起来，眯成了一条细缝，“我可以帮你，我当鬼的日子可比你长得多呢，只要你稍微分我点儿怨气，或者功德就好。”

        黑影朝着那团蜷缩在霜白草丛里的红衣鬼魂凑过去：“只要你答应我，我保证，那些你恨的人，怨的人，统统都会不得好死！”

        真是难得一见的怨气啊。

        嬴玥贪婪地看着正不断从沈君姝身上冒出来的漆黑怨气，怨气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成了一根立在天与地之间的柱子。

        嬴玥吸了吸口水，这么深重的怨念，如果都能给自己就好了，能吃上好几年呢，而且这人怨念之中又夹杂着隐隐约约的道德金光，搞不好前世还是个功德善人什么的只要她答应让自己帮忙报仇，那自己就能顺势蹭上一口功德了。

        这玩意儿可比怨气好吃得多了。

        “不得好死？”沈君姝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许多，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却依旧是冷冰冰的。

        结在草茎上的白霜更厚了。

        “我要他们不得好死。”她的语气瞬间变了个模样，缥缈的哀愁一下子全部消失，转而变成了汹涌冰冷的恨意。

        嬴玥：“噫？”了一声，感觉到面前的鬼魂忽然变了，就像是一只猛兽从睡梦之中彻底地清醒过来。

        但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明明这鬼魂的恨意更浓更深更冷，却不像是自己刚刚见到她时的那样汹涌狂放，反而像是变得平静下来了。

        它再仔细一瞧，才发现怨气之中的功德金光十分凝实，竟隐隐形成了一个罩子，把怨气拢在鬼魂的周身，慢慢地收了回去。

        沈君姝身上的怨气瞬间平静了下来。

        嬴玥心里暗道是不好：不引着这新死的鬼魂怨恨愤怒，怎么能叫她答应让自己助她复仇，不复仇的话别说功德了，连怨气也吃不上一口半口。

        “你知道吗，你被人改了命！”嬴玥用力瞪着猩红的双眼，故意压着声音，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效果来。

        佛家常说三千世界，其中又有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的分别，嬴玥是沉睡千年的厉鬼亡魂，连大千世界中主管轮回，统领群鬼的泰山府君都拿它无可奈何，如今被冲天的怨气惊醒，偷偷溜进个小千世界来寻机打牙祭，只要正主愿意与它结下因果，那它便可以在此小千世界里横着走了。

        “我被人改了命？”

        嬴玥瞧见她抓着胳膊的手指用力到骨头都露出来了，被怨气重重包裹的本体开心得跳来跳去：“没错，你身具功德，乃是善人转世，此生本应一路通顺成就大伟业，却被个外头来的孤魂野鬼给改了命——你可知道，在你原本的命运里，你该是君临周国与草原的无双女帝，如今却沦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叫鬼也忍不住心生哀叹呀。”

        沈君姝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她有双暖棕色的眼睛，此刻眼瞳依旧如她活着时那样清澈，却添上一抹不详的红光落在眼底——没有迷离神色，也不再茫然。

        “我知道的，我都看见了。”沈君姝松开抱着双膝的手，重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破碎的红嫁衣被夜风吹起来，她在临死时走马灯一样地观赏了身为女帝的那个自己的一生，“所以我才会如此地愤怒。”

        她抬手将散在脸上的碎发拨开，受尽摧残早已弯折的脊背也变得挺直。

        嬴玥整只鬼都呆住了。

        面前的少女姿容姝丽，哪怕脸孔苍白透着死气，双唇殷红好似饮过人血般，吞吐间还凝着冻彻骨髓的寒霜，也难掩她的倾城绝色。

        尤其是那冷冷的星光映在她身上的时候，更衬得她容颜遗世绝俗，既艳且妖，却又暗含威严，恍若高高隔在云端的神女仙姝。

        一瞬间嬴玥把什么都忘记了。

        什么功德，什么怨气，统统被它抛在了脑后，此刻在它心里，与漂亮姐姐结缘才是第一要务。

        用来遮掩原型的黑烟也再顾不得维持，一只毛茸茸，生着双豆豆眼的团子滚在地上，瞬时便化作个穿着红衣的娇俏少女，她用手捂住通红的脸，扭捏着朝沈君姝靠过去。

        “姐姐既然晓得是那个下贱胚子害得你，可也想好了如何报复他们？”

        她的变化让沈君姝猝不及防，心下更添了几分防备，面上却丝毫不显，端着最完美的仪态：“这倒还未曾想过。”

        她刚刚才从一段厚重的记忆里抽离出来，无尽的怨念与恨意暂且被功德金光压制住了，才不至于叫自己失去理智变得疯狂。

        “不如先叫他们做个十天半月的噩梦，消耗尽了精气，咱们再乘虚而入，将其一举拿下，片成人肉片子，再下油锅炸他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嬴玥嘻嘻地笑着，笑容清甜美好，她挥着拳头向沈君姝保证，“我剐人的手艺可好了，一千刀下来，保管那人半死不活，可以隔着胸口的肉看见心继续跳哩。”

        草原上的风吹起阵阵的血腥。

        而远在周国皇城的崔氏祖宅，今夜也不得安宁。

        摆设精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娇养的女儿闺房的屋子里点满了烛火，这些都是上好的白蜡烛，没有烟味儿，产量稀少，造价不菲，就连皇帝的后宫里，也只有最要紧的主子能每月分到一二十根。

        屋中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眉头紧锁：“光太暗了，叫人怎么看书嘛，再去点些蜡烛。”

        她眼尾高高地吊起来，原本清秀的脸庞多了些不和谐的戾气，崔倩捂住心口，看着侍女们拿出一根根新的白烛点燃。

        她眉心皱得更加紧了：“真是的，点这么多，太热了！”

        侍女们又连忙将蜡烛朝四处搬开，似乎是早就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

        一群蠢货！

        崔倩在心里骂着。

        难怪都只是些背景板角色，一点儿都不灵活。

        她面露无奈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今晚不看书了，明天本小姐还要入宫去见姑祖母呢，早些睡吧。”

        梳洗时她又对着水温发了一通脾气，躺在床上了还不住地报怨古代生活实在是不方便，要不是要不是那该死的作者写了个和自己姓名一模一样的角色，穿越的怎么会是自己呢？

        就算这本文里的大反派崔青山是自己的男神也不行！

        而且穿过来了竟然还是男神的妹妹！在这种年代，根本没法和男神有一星半点发展的机会嘛！

        崔倩越想越气，烦躁难安的情绪在她胸中盘旋，她重重地翻了个身，掐着指头算起时间。

        女主现在差不多已经死了吧？

        唉，谁让她跟自家站在对立面呢。

        崔倩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却又涌起些骄傲的情绪来。

        任你女主再是天资卓绝，用兵如神，还深受皇帝的喜爱信任，如今不也栽在我这个小小炮灰手里了吗？

        沈君姝一定翻不了身了。

        崔倩充满恶意地想着。

        金帐汗国与大周国可是世代为仇，打生打死仇深如海，从来就没能谈和过，若不是自己跟汗王的二王子有些交情，还促不成这次的和亲呢！

        如今两国的和平也有自己一份功劳，虽然除了送一些女人给金帐汗国，还得每年给他们送钱送粮，但总比打打杀杀死那么多人更划算吧？

        不过是再加加税罢了。

        大家努力努力发展农业，众志成城地用自己的双手挣取和平，这不比女主打着什么“国仇家恨”“民族傲骨”的借口，几次发动战争，死了无数将士才换来金帐汗国覆灭好得多吗？

        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枉送将士们的性命，而且崔青山不也是因为没了草原人的威胁，才被女主忌惮收取兵权，逼得他不得不造反，全家被诛吗？

        至于那书上写的什么崔青山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肯定都只是作者为了给女主垫脚而已，毕竟封建社会一个女人当皇帝那多困难啊！不拉踩一个功高才厚的男人，怎么能凸显出普普通通的土著女主来呢？

        崔倩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让她始终难以入眠，反而想起了许多事情，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她发现自己穿进看过的小说之后，很快镇定下来。

        因为她极其迷恋书里有勇有谋，霸道深情跟女主虐恋情深相爱相杀的大反派崔青山，只要一想到自己可以亲手改变男神的命运，她就激动不已。

        而且。

        她才不会学一些穿书文里的主角去抱原主角的大腿呢，她穿得这么早，女主还是个乡下的小土妞，凭什么不能趁着她还没成长起来就把她弄死呢？

        自己可是穿越了啊！

        自己才应该是主角！

        崔倩一想到自己借着崔太后的手提前杀死了病恹恹但是极其疼爱女主的皇后，又扇动宫人传女主不详克死生母的流言以此气病同样爱重女主的皇帝，就满心激动。

        她捂着通红的脸在床上翻滚起来。

        说起来，皇帝可还要谢谢自己呢，要知道，女主在中期为了登基，可是害得皇室一个成年男丁都没留下，断子绝孙了呢，而且女主是逼着皇帝退位给她的，这种一点亲情都不念的人，怎么配做皇帝？

        虽然历史上杀兄杀弟逼父亲退位的皇帝也不少，可他们都是符合封建社会特性的男人啊，明明就是作者给女主开的玛丽苏光环太大了，不然男神怎么可能会被这样一个女人逼到绝境？

        崔倩滚了一阵，忽地气上心头，重重地捶了一下床：真是的，穿什么角色不好，非要穿成男神的妹妹！

        要是能穿成女主那该多好，不但有主角光环护体，而且她羞红了脸，要是自己来当女主的话，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把持着朝政不松手，也绝对不会跟男神虐来虐去的，一定会支持男神的事业，成为他背后的那个女人。

        她兀自做着美好的畅想。

        而草原上的腥风愈加凌冽了。

        “我想不明白，我当的皇帝不好吗？”沈君姝皱着眉，“大周在我手中，路无乞丐，道无山匪，开林垦荒，千家万户皆得屋宅庇身，皆有米粮饱腹；草原人也被我打散了，再无南下入侵，屠杀我臣民之事发生，百年血仇得报，举国上下无人不为此欢欣鼓舞。”

        大周自立国以来，就从没有过向草原人送公主乞和的事情。

        大周的太//祖生有三子四女七名后嗣，有四个都是死在草原人的屠刀之下，其中的两位公主都是领兵作战的能手，为保护大周子民以身为盾，血战至死，连尸骨都找不齐全。

        不止皇帝一家，连周国的乡间小民，提起草原人来也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宁愿死也不肯向敌寇低头献媚。

        “是因为后来崔氏谋反，被我族诛，她身为崔氏女子，才也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吗？”沈君姝像是对着嬴玥把事情一件件剖白，又像是正在反思己身，一句句地质问着自己。

        她眉心皱得愈紧。

        没了沈君姝一人为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那崔氏女子竟然踩着万万先辈为保家护国而挥洒的鲜血向敌寇俯首献媚

        她身上的怨气再度翻涌，双眼也变得猩红，笼在身周的功德金光摇摇欲坠，姣好的面容上显露白骨狰狞的鬼相。

        “姐姐的命运被更改，必然是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要么是那个姓崔的得了将来的记忆，要么，她就是外来的魂魄夺舍重生，扰乱了天机！”

        见沈君姝如此痛苦，嬴玥连忙说起了自己的推测：“我见过可多这样的事情了，他们管这个叫什么‘重生’，什么‘穿越’的，尽爱仗着自己知道先机抢夺别人的命运、机缘，殊不知，不该是他们的，抢了也没用，到了还的时候，非叫他们连命带魂都拿去抵债不可！”

        小姑娘鼓着包子脸，凶气腾腾的模样落在沈君姝眼里却是极为可爱，她抬手碰了碰围绕在自己身周的功德金光，指尖感到一阵灼烧的疼痛，收回手却并没有伤口。

        “这是姐姐的功德，是不会伤害自家主人的，但是姐姐怨气太盛，若不以功德压制的话，只怕要变成没有理智的恶鬼。”嬴玥见她又蹙眉了，忙不迭地解释。

        沈君姝此时也放松许多：“可是被这东西压着，我就使不出鬼怪的本事了。”

        嬴玥眼睛一亮：“还有我呀，姐姐别担心，我可厉害了，哪怕东岳阴司里捉鬼的神将，见了我也都躲着走呢。”

        嬴玥能察觉到这个小世界才诞生没多久，世界意识懵懵懂懂，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冤魂厉鬼造杀孽。

        倘若沈君姝的怨气没有被功德压制住，叫她堕落成了只晓得屠杀生灵的厉鬼，那不止这个小世界会被破坏崩毁，更重要的是，沈君姝必定会被大千世界的地府派人捉拿，压到油锅里烹炸到魂飞魄散了。

        哎呀呀，她可见不得漂亮姐姐遭这种苦。

        她飞快地眨着眼睛：“姐姐若是想要报仇，只管使唤我就是了。”

        说完，又悠悠地叹了口气：“其实咱们当鬼的，越被怨恨驱使，越没有理智，就越能施展法力；可如果越是持善念，行善事，越清醒，法力反而就施展不出来了。”

        嬴玥偷眼看着沈君姝的神色，心中窃喜：“不过姐姐别担心我，我从来不做好事的，功德从来都只用来打牙祭，这一条在我身上可不管用！”

        沈君姝瞧着她急切剖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你如此热心帮我，可不就是行善吗？”

        “这怎么一样。”嬴玥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手指绞住裙带，“他们行善，是心里有善，我心里装的，可都是姐姐你呀！”

        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的善意，沈君姝不由得语塞，看向她眼里时，却是一片诚挚，无半分杂色。

        沈君姝冷寂的心头忽地感到一阵温暖，这来路不明的鬼怪，竟是自己除了养父母与故旧之外，唯一得见的善意了。

        她不禁失笑，摇摇头：“无需叫你脏了手，此仇此怨，还是要我自家了结才好。”

        沈君姝看见身前的少女露出十分明显的失落之色，抬起了被剥去指甲的手掌握住少女的手：“只是我如今半分法力也无法施展，还要请玥儿相助。”

        生怕自己与沈君姝结不下缘分的嬴玥双眼“噌”地亮了起来，她连连点头：“好说好说，只要姐姐得报大仇，我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沈君姝点点头，她已经死了，虽化为厉鬼，却又被功德束缚，只能先将希望寄托在这来路不明的鬼怪身上了。

        敛住了眼中的猩红凶光，沈君姝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嬴玥却瞬间呆住：“姐姐信佛？”

        她想起天天蹲守在自己沉睡的洞府外头的秃驴们，心里头就是一阵阵烦躁与排斥，登时便委屈巴巴地看向沈君姝：“那些个秃驴可不是啥好家伙，见了咱们这种怨鬼厉魂，都要喊着超度拿金钵砸鬼，可疼了呢。”

        她轻轻扯着沈君姝的衣角：“咱们才是站一边的啊姐姐。”

        生怕这么个漂亮姐姐被秃驴给拐走了。

        沈君姝再度失笑，合起的双掌不曾放下，愈发地虔诚：“佛有千万谒语真言，我却笃信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嬴玥先是不明，愣愣地看着含笑的沈君姝，后者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瓜子，眼帘半阖：“佛爷就是这一点最好了，任我是手染鲜血身负尸山累累，只要诚心礼佛，他都能谅解呢。”

        “佛前磨刀，最是安逸了。”

        她并不在乎大周到底有没有自己这一任石破天惊的女帝，但那不知来路的崔氏女胆敢踩着大周子民的傲骨与鲜血，刮着周人的骨髓来供养草原人，向累世的仇寇摇尾献媚——如此，她便非要在成佛之前，屠他个痛快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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