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家

饭后，郑宇年称要回家陪妻子，便先行离开了。江芷芳和杨家明便离开烟淮社，悠哉悠哉地在小巷子里散着步，两人身高上差了大半个头，微风吹过，把江芷芳的发丝拂上杨家明的耳尖，挠的他心痒痒的。低头看了眼身旁的小兔子，只见他耷拉着脑袋，手拿扇子做拈花的手势玩。

        “话说，今天桁老板怎么不在？”

        江芷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盯着他，眼睛亮亮的，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好看。“别叫他桁老板，给人改姓还是怎么着啊，嗯？”原来这他还生着这闷气呢，杨家明笑笑说：“那我可不就是怕你又混了嘛，再说……你俩不都姓江吗……”“废话！他是我亲大伯，不姓江姓什么？而且你叫我还是跟叫我大伯一样的，这不是乱了辈分吗？哎呦喂——”

        得，这小戏子，又开始要撒泼了。杨家明还能怎么样，哄呗！“好好，给你想个独一无二的、只能我叫我称呼昂。叫什么呢……”江芷芳歪着头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被他一拍脑袋，吓得一激灵，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就叫芷芷吧，芷芷~”“我去你的，吓我一跳！想的什么名儿这么娘们。”江芷芳笑骂了一句，把头顶的手拨开。

        “你原本的名字也没爷们到哪儿去……”杨家明这声嘟囔可被江芷芳听得一字不落，话音刚落就被薅了头发，“唉唉唉疼……错了错了，不说不说我不说了……疼！”两人打闹了一阵，杨家明继续不怕死地一口一个“芷芷”，江芷芳懒得再理他，侧过头去，算是默许了他这么个叫法。杨家明看他这个傲娇样子觉得好笑，手又很欠揍地揉了揉他炸开的毛。

        “不过先说好，”江芷芳抬头拉住杨家明的手，十指相扣往后轻轻一掰，“‘芷芷’这么娘们唧唧的名字只能你叫，你要是敢让别人也这么叫我，爷废了你的手！”掰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杨家明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说痛，其实哪里会疼，俩人无论是在体格还是力气上，江芷芳都比杨家明差了那么一大截，这是在顺着意思和他闹着玩呢！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江芷芳家，当初他的父亲江芫买这套住宅就是因为这里离烟淮社和茶楼都不远，来往方便，四周也清静。杨家明偶尔送江芷芳回家，知道他家住哪，却从来没踏过眼前这扇如意门进去看看过，都是送到家门口把他放下后就回家了。但这一次，杨家明也不等江芷芳发话，门锁一开就自觉地推门进去，就好像这是自己家一样。

        杨家明和江芷芳两人的住宅差异很大，一个是欧式风格的洋楼别墅，一个是传统的二进四合院。一进门，杨家明就看到了一面精美的影壁，再往里走就是几座假山，下面还有个小鱼塘，中间的空地用上好的青石铺上，磨光亮了就像镜子一般。江芷芳坐在正房客厅里看书，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刚翻过一页，书忽然从自己手中被抽走，“《西厢记》？芷芷还爱看这种女孩家看的东西？”杨家明看了眼书的扉页，又合上书本放到茶几上，手按着椅子扶手上江芷芳那双纤细的手。江芷芳靠在椅背上盯着自己被按着的手，眼睛里空洞洞的，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思索什么：“最近要排《大西厢》的戏，总得咂摸咂摸崔莺莺的意思。”

        杨家明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某人是不是让他帮忙带话了？

        这记性，真是。

        “芷芷，杨家豪要我给你带句话。”不知是不是错觉，杨家明低下头看江芷芳时，他无神的眼里闪动着警惕和恐惧，颤巍巍地开口问道：“带什么话？”“他说，他以后还会去听你的戏，就是卸戏的时候呢，还会找你上去喝茶说戏。”

        江芷芳僵住了，曾经那些可怖屈辱的事情一幕幕闪过眼前，被撕坏的戏服，空无一人的茶馆，脖颈上肮脏的吻痕，对面人眼底的轻浮不屑……他知道戏子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低贱的职业，就跟窑姐一样，陪那些权贵睡觉或是被权贵们强要了的多了去了，可他偏偏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是自己？这些阴暗的往事在江芷芳心里沉淀堆积，成了他的心结——一个怎么也解不开又不能同人说的心结。

        他的反常被杨家明注意到了，匆忙绕过椅子走到江芷芳面前单膝跪下来，捧着他的脸焦急的询问：“芷芷，芷芷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芷芷”再一摸江芷芳的手，这手冰凉得不行，简直就不像是活人的手。等到江芷芳再抬起头看杨家明时，已是满脸泪光。

        “你和杨家豪的关系……”“很不好。”不等江芷芳说完，杨家明就打断了他，眼里只有对这个名字的厌烦。江芷芳木木地站起身走出正房，杨家明就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进了东厢房，也就是江芷芳的房间。房间里的小香炉里散发出清淡的中草药味，很好闻，再看房里的摆设，都是很传统的中式木质家具了，住惯了西式别墅的杨家明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穿越了一样，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这是皇帝官臣的寝宫，是文人墨客的书房，是酒楼琴院的包厢，是才子佳人的闺房。

        杨家明还在盯着那些家具发呆，江芷芳就看着他发呆而发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小香炉不断飘出袅袅青烟。

        江芷芳盯着杨家明的背影发了会呆，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开口道：“杨家明，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被人强的事情吧。”杨家明这才从那个旧式梦境醒过来，扭头看见江芷芳眼圈红红的，一惊，急忙问：“怎么了？”正要上前查看，却被江芷芳猛的一呵：“我问你话呢！”

        杨家明被他吼得一愣，看着他红红的眼眶，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这双含情似水的桃花眼。

        “记，记得，怎么了？”

        “那人是杨家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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