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忘故

辞了江家后，杨家明快马加鞭赶去杨家豪的宅子里，软磨硬泡要他把那批行头放出来，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了一句：“这钱老子就付一成，你爱要不要！”杨家豪怪笑着，没说答应不答应，转身走到墙边擦拭着挂在墙上的一张张相片。拿起最中间那张时，他动作便轻柔了很多，眼神里那种爱慕近乎要溢出来，等杨家豪细心地把那张相片擦得一粒灰尘都没有了，他才抬起头反问杨家明。“你知道你要我放出来的那一批行头是谁的吗？”杨家明懒得跟他废话，不耐烦得说道：“知道啊，江芷芳的！明知道这是人家急用的东西你还扣着不放，是想怎样？难不成你是……”

        “你和他很熟吗？”

        杨家明正在气头上，冷不防被他这么问一句，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算熟……关你什么事啊！赶快把那批行头还来！”杨家豪悠哉地喝了口茶，一挑眉问：“真不熟？以前没见过吗？”“不熟！没见过！要见过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你就是想跟我在这耗着是吧？赶紧让你那些人把江芷芳的行头给我。”

        杨家豪把手里的相片往桌上一放，忽然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不熟，没见过！杨家明啊杨家明，你可真是哥哥的好弟弟！”又忽然压低声线道：“这钱我也不要了，你回去告诉江芷芳，今天跟他开个小玩笑，过几日便把他的行头送上门外加我的赔礼。”杨家明对他这说风就是雨的样子，心里戒备着，杨家豪平日看自己不顺眼惯了，自己说东他就说西的，一说到江芷芳他怎么就百依百顺的，怕不是有诈！想到这儿，杨家明两手交叉，往杨家豪椅子上一坐，摆出一副“老子今天就赖在这不走了”的架势。

        “不行，就今天，就现在，你把那批行头给我，我亲自拿去给江芷芳，钱你爱要不要我不管，反正那行头，我今天是一定要亲自取走的。”杨家豪攥了攥拳头，咬牙切齿道：“行——”杨家明心里一喜，杨家豪却又发话，“但你得帮我给江老板带句话问个好。”不知是不是心里缘故，杨家明觉得他说话时，“江老板”三个字似乎刻意加重了些。再想想只不过带句话而已，点了点头。

        “替我跟他说，我下次还会去听他的戏，唱完记得上楼找我，喝，喝，茶。”

        最后三个字刻意地停顿，反倒显得杨家豪更加咬牙切齿，像是下一秒，他的牙就要被自己咬碎了一样。杨家明可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站起身来就急着要去拿江芷芳的行头，杨家豪招招手让一个伙计带他去取。看着杨家明匆匆离去的背影，杨家豪又拿起桌上那张相片端详起来。等到脚步声愈来愈远了，杨家豪这才自言自语道。

        “杨家明，你从小便什么都要和我抢，我母亲死在你妈手里，除了父亲，所有的爱都是你的……就因为我出身卑微不是嫡传？这样就罢了，连一个小戏子，一个玩伴你都要和我抢，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补偿吗？不过好在你现在已经把他忘干净了……重新认识一遍也罢。反正这次，不管是自愿也好，强占也罢，江芷芳那小戏子……”杨家豪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像，停顿了一下，眼里的杀意渐渐显现出来。

        “都只能是我的。”

        他手里那张黑白照片上，三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中间那个个子最小，穿着戏服很规矩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旁边的两个男孩就活泼多了，一个摸他脑袋，一个搂着他腰，都笑嘻嘻地看着镜头。因为曝光度高，三人的眼睛都被衬得黑漆漆的，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穿着戏服的小孩左眼角有颗泪痣，和眼睛一样，黑漆漆地趴在他白皙的脸上。

        “江老板~你九爷我回来了！”杨家明风风光光地开着他的小汽车回来，停在烟淮社的院门口，江芷芳正坐在屋里喝茶，听到他在外头喊，兴冲冲地跑出来开门。“怎么样九爷？你都去了一整天了！”杨家明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三个大木箱子。江芷芳眼前一亮，冲着杨家明就跑过去，杨家明张开双臂等着美人投送怀抱，哪知江芷芳灵巧地从他旁边绕过去，径直奔向那几个漆木箱子，杨家明的脸顿时就黑了。江芷芳摸着这几个箱子，开口问道：

        “没事吧？”

        杨家明这时还等着江芷芳夸他呢，靠在后备箱朝江芷芳眨巴眼睛，“没事！就是跟杨家豪打了场嘴仗，他就服软把这些还我了，你看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哪有什么事！”那眼睛都快喷出星星来了，江芷芳头都不抬一下，只顾着打开箱子检查里头的衣服，“谁问你有没有事儿了，我问的是我的宝贝戏服！”

        得，杨家明算是知道了，在江芷芳眼里，戏比天大，自己还不如一件戏服呢！想到自己为了他这几件戏服，不惜跋山涉水一掷千金舌战群儒——好吧夸张了，但起码意思差不多——就这么被丢在旁边连一件戏服都比不上，一气打不过，走上前拎起江芷芳的后颈肉就往边上拉。

        “好啊你，江老板，我费劲口舌才说服杨家豪把你的戏服还回来，又跋山涉水把它护送到你面前。没想到在你眼里，你对你的这一片真心还不如一件戏服！呜——”杨家明痛心疾首地锤了锤自己的胸膛哭喊着：“你没有心啊你——啊——这都什么世道啊——”

        他这顿鬼哭狼嚎把烟淮社里那些不好好练功的小孩招来了，一个个的不是站着门框边就是趴在墙头观望着。江芷芳目光一扫过去，一个个小脑袋就像雨季后的蘑菇一样缩回去，过一会又迅速冒出来。

        “小孩儿不好好练功，干什么呢都？趴墙上干嘛，门口有什么好看的？”听到责骂声，那些小孩马上跑回院子里装模作样的练起功来。

        杨家明听那声音，感到十分耳熟，回头一看，郑宇年叉着腰站在院子中间监督小孩子们练功，好一副暴君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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