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愿意

第三声修道铜钟清越的敲击声回响在庄园上空。

        婚礼正式开始。

        池星若挽着身旁人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他没有父母陪同，由福利院的院长担任父亲的角色。

        年长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领着他向前，迈上两旁铺满蓝白洋桔梗花束的白色长毯。

        新时代的婚姻由于第二性别的不确定性，很少再有omega穿戴头纱。尽管昨天有大致的彩排过，但是毫无遮掩地被两旁宾客满含祝福的眼光注视，池星若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

        婚礼进行曲由乐队现场演奏，踩着钢琴的和缓前奏，齐溶霜作为alpha先行进场，池星若随后。

        前方是捧着花篮的可爱花童，后面是伴娘齐凝秋和齐溶霜的好朋友陇执。

        短短的几十米，跟平日锻炼的几公里比起来不值一提，感觉却像走了半个世纪。

        在池星若的微笑表情失控前，他终于保持着姿态站在了主会台正中间。

        正午金色的阳光洒下，给这对新人抹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神父开始宣读祷告词。

        -

        “让我们低头祷告，天父上帝……”

        我们低头祷告，天父上帝。

        “软弱不在再阻拦您的旨意，私欲不再蒙蔽我们的认知，我们只聆听爱和光明的教诲……”

        软弱阻拦了您的旨意，私欲蒙蔽我们的认知，我们背弃爱和光明的教诲。

        “愿您赐福这对新人，并支持他们建立新的连结，我们在此祷告，奉主的旨意，主的圣名。”

        仍求您赐福我，我在此祷告，奉主的旨意，主的圣名。

        “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请您站出来，或是永远保持缄默。”

        我将永远保持缄默。

        -

        白发苍苍的神父先行托起池星若的右手，而后托起齐溶霜的左手，将他们的手覆在一起。

        池星若不知为何，鼻尖一酸。

        他明明在脑海中早已虚拟了一万次婚礼流程，对这段婚姻毫无期待，对自己的余生和爱情满心茫然，本着完成任务的初衷答应了齐夫人的请求。可是身至其境，看着对面齐溶霜脸上弧度一成不变的笑意，听着台下观礼的客人们祝福的掌声，他仍然不由自主眼眶温热。

        alpha的手更凉了，他的情绪起伏带动了腺体活跃，又通过标记传递给omega。秋末的日子，他的笑容温柔含情，他的眼神里结着寒冰。

        “你是否愿意接受池星若成为你的合法伴侣，与他缔结神圣庄严的婚姻，并承诺从今之后爱他，尊敬他，安慰他，珍爱他，忠于他，至死不渝。”

        池星若听见齐溶霜回答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接受齐溶霜成为你的合法伴侣，与他缔结神圣庄严的婚姻，并承诺从今之后爱他，尊敬他，安慰他，珍爱他，忠于他，至死不渝。”

        他听见自己也回答我愿意。

        “我暂代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成为伴侣，现在，请交换戒指。”

        在乐队激昂的奏曲声中，齐溶霜单膝下跪，轻柔地将戒指套在了池星若的右手的无名指上。

        他身量很高，肩背笔直，跪着也不显得局促，额前的碎发被往后梳起，露出立体的眉骨和笔挺的鼻子。alpha的头骨长得好，脸部折叠度高，因为低着头的原因，下颌的线条更加流畅，还没完全脱去青年特有的脆弱的凌厉。

        池星若认识他这么久，鲜有这样的视角去观察他。

        他印象里的齐溶霜永远是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尽管他不自傲，不摆架子，不高不可攀，也从不仗着家世和alpha的身份欺凌弱小，但他和所有同龄人都隔着一层真空，像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珍奇保护动物。

        他靠近人是出于他的毫不在意，人靠近他则是冒犯和无理。

        除了一个季晚。

        池星若给齐溶霜的左手无名指戴上指环，在alpha礼仪性质的亲吻中闭上眼。

        除了那个本该站在这里，却身在国外的季晚。

        -

        仪式正式举行完毕后是合影。

        齐溶霜亲昵地拥着池星若在中间，家主齐恒和齐夫人洛明珠站在左侧，院长站在右侧，齐家地几位长辈和前来观礼的官员站在后排。

        这对池星若来说并不难。从小到大，优秀学生代表合影，国奖合影，课题合影……他已然练就了一副镜头专用脸，知道怎么样的表情和角度更加自然有礼。

        官图不用拍太多张。

        摄影师喊了ok，这一小撮s省各界势力顶峰的人便拢在一团，表面亲和地说起了场面话。齐恒两年前升到了中央，但毕竟是在s省出的功绩，部下的根基班底也多在这里，而齐溶霜刚刚毕业，来年必然是要进入这个权力圈子的。

        话里有话的机锋和言外之意池星若听不懂，体制内的权力倾轧他也不愿意去了解，只能站在一旁微笑，当个不知所谓的木头人。

        “小池，到这边来。”齐夫人拉着池星若半含嗔带怨地感叹：“真是受不了这爱开会的臭毛病。”

        池星若没有当真，他知道这是齐夫人一贯的言语风格。

        齐夫人洛明珠，人如其名，是国内能源实业洛家堆金积玉的这一代里唯一的女性omega,深得当家人宠爱。传闻当年她一意孤行嫁给还只是行政助理的齐恒，闹得满城风雨，s省的能源政策都被洛老爷子施压延后了好几个章程。幸好她没有看走眼，齐恒此后仕途一路高升，从s省辖区行政坐到了中央议会常任。

        池星若和齐夫人熟悉，单纯因为齐夫人是他的资助人。

        他从小在s省的一个小福利院长大。8岁那年，福利院由于院长贪污，资金难以周转，是齐夫人所在的慈善组织接手，院里的孩子才得以继续生活和学习。

        齐夫人做事雷厉风行，接到账务的第二天就给前任院长送了警局调查令。

        池星若现在还记得齐夫人抵达院长室的那天下午，她精致甜美的五官上浮现的冷硬神情，带着寻常omega没有的戾气。

        好在接下来还有敬酒致辞，这场临时政治会议没有开起来。

        致辞是提前写好的，主要交给齐溶霜念，池星若只需要跟着附和某段内容，然后继续在旁扮演内敛柔弱的花瓶，迎接席位上的掌声。

        酒桌不算多，耐不住在场的都是生意场和官场上的精英，一轮下来池星若作为omega没喝太多，齐溶霜则颈侧泛红。

        alpha来者不拒，不管是多么扯淡的理由，只要向他举杯他便应了，递给omega的酒也被他拦下一饮而尽。

        最后一桌是池星若这边的桌，坐着的几位有他大学交好的几位朋友和从小认识的好友。

        “谢谢大家到场祝福，也谢谢大家一直的照顾。星若脸皮薄，要是以后他遇到什么自己不好意思说的难事，还请各位通知一声。”齐溶霜接过侍者手里斟满的一杯，“谢谢诸位。”

        他喝完这杯明显有点上头，人还是笔挺的站着，眼神已经迷离了。

        池星若赶忙一手扶住他，一手拦住蠢蠢欲动的好友，“好了好了，他不能喝了。”

        韩可可便笑他：“怎么啦，心疼啦？”

        池星若把齐溶霜手里拿着的高脚杯放回托盘，看到伴郎陇执正在往这边过来的身影，心稍微放下，不理会她的调侃，“你也少喝点，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齐溶霜体格比他大一号，似乎是顾忌着池星若扶不住自己，不敢把重量压过来，只低下头把脸抵在他肩膀上。

        酒精的效用削弱了alpha的自制力，或许是靠的太近，池星若甚至能闻齐溶霜呼吸间带出的那股清幽醇厚的沉香味道。

        他的后颈微微发热，腺体想要挣脱抑制贴的束缚向外散发信息素回应。

        命契ao要么形同陌路，这辈子都无法相遇，一旦遇见了，他们近距离接触后产生的性吸引力将会是十分直白而不可抗拒的。

        在陇执走过来的几分钟里，池星若如芒在背。

        在场的宾客有意无意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而齐溶霜一无所知，还主动往池星若颈侧蹭了蹭。

        -

        在陇执和一位侍者的帮助下，齐溶霜被安置在了三楼婚房的沙发上。

        池星若去拿管家提前准备好的醒酒汤。

        上楼的时候正好在楼梯拐角遇到了下来的陇执。

        他和陇执毫无交集，这位beta的大名倒是常有耳闻。和秀美的外表相比，他做事的疯魔程度在首都高干子弟层算是首屈一指，断人手脚都算是和风细雨。

        陇执和他打了个照面，点头示意后刚打算走，脚步又顿了下，终究还是开口道：“他会忘了季晚的。”

        池星若不知该作何回应。

        “好的”、“我不在意”、“那是当然”？

        他在心里模拟了一番普通妻子遇到丈夫的好友如此发言该有的反应，最后只憋出个谢谢。

        陇执似乎也为自己的多嘴懊恼，摆摆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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