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将药碗还给对方，谷燕燕走到了大街上。夜幕降临，整个皇都却璀璨亮丽了起来，江边放起了烟火，桥下演起了皮影，舞狮的队伍穿街而过，酒肆里传来胡姬们动听的歌声。

        谷燕燕跟着人群，看到江边的画舫有花魁比赛，她挤进人群学人家往船上扔花，看到街边有杂耍，也跟着去拍手叫好，声音比谁都大。饿了，便坐在街边的小摊上要碗馄饨，逛完一个坊，又转战另一个坊，还给自己转了个糖画边走边吃，吃得满嘴都是甜腻的味道。

        她一个人逛了很久，久到她都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虽然是不禁夜，但是街上的人还是越来越少，她靠在不知谁家的院墙上，终于觉得有些累了。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自旁边小巷里传来的艰难喘息，谷燕燕转过墙角，看到了缩在小巷阴影里，正不住咳嗽的老人。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衣角，手腕便被猛地攫住，前一刻还孱弱的老人转过身来，扭曲的脸上是谷燕燕熟悉的贪婪神色。

        妖怪。

        已经是个普通人的谷燕燕甚至还来不及叫出声，小臂就被对方咬了一口，鲜血从对方的唇角溢出，不知名的妖怪甚至发出满足的喟叹。

        谷燕燕踹向对方的肚子，但是她的动作比不得之前，妖怪的另一只手拉住她的脚踝，一扯，她便仰面摔倒在地。看着扑上来的黑影，谷燕燕心道：完了。

        就在她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那已经快贴上她脸颊的妖怪却被人提了起来，妖怪来不及挣扎，头颅便被拧断，一道微弱的黑影从它体内跑出来，但是还未来得及逃走，又被站在它身后的人困在了掌心。

        攫取着微弱的妖怪魂魄，太阴穹只是淡淡一瞥便将之捏碎，随后视线转落在谷燕燕身上。

        谷燕燕：“……”

        她猛地跳起来，激动得简直想要去抓对方的袖子，但好在理智阻止了她，只道：“你怎么在这里？”

        太阴穹目光扫过她流血的伤口，语气带着隐忍的不悦：“这话应该我问你。”

        谷燕燕愣了愣，道：“不是你同意我出来的吗？”

        太阴穹俯睨着她，大概是因为没有发现说谎的神色，语气稍微平复了一些，道：“你出来得太久了。”

        谷燕燕道：“那你是专门出来找我的呀？”她脸上浮现出喜色，好像突然得到意外惊喜的小孩，整个人都从刚才的惶惶不安中解脱出来，眼睛发亮的看着他，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太阴穹没有理会她，只是别过头，转身向巷子口走去。

        谷燕燕追在他身后，避开挤过来的人流，道：“开玩笑的，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怕我这么久不回去，是去找那些修士告发你的行踪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做的。”

        太阴穹默不吭声。

        谷燕燕踢开脚下的石子，嘀咕：“要是你愿意相信我，哪怕是一点点，我一定做梦都会笑醒……”她的话猛地顿住，上前一步抓住太阴穹的手将他推向一旁的纸伞摊。

        太阴穹不知在想什么，竟也没有反应过来应该抵抗，就这么轻易被她推动，还被她拉向了纸伞摊的后方。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发怒时，谷燕燕却已经先一步捂住他的嘴，一脸戒备的小声道：“别说话，有术士的队伍过来了。”

        透过纸伞的间隙，外面的大道上果然走过一队威风凛凛，身穿统一服饰的年轻术士。这些都是在皇城司天监供职的人，谷燕燕在别的城池也看到过他们，其中有些修为还是很厉害的。

        好在这些人只是例行巡逻，完全没有发现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魔头就在身边。等人走过去了，谷燕燕放下捂着对方的手，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太阴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陌生得让谷燕燕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刚要退后一步，手腕便被人抓住，太阴穹目光还盯着她，头颅却已经低下。冰冷的唇瓣贴在了她还在流血的伤口之上，温热的气息灌入血脉，原本刺痛的感觉逐渐消失，进而缓慢变得酥麻起来。

        谷燕燕道：“你……”

        她还没说完，便感到对方轻舔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喉结滚动，仿佛在提醒她这个时候不要乱说话。

        良久，面前的人抬起头来，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手帕擦去唇角的血迹。

        谷燕燕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她大为诧异，心道：原来口水真的是万能的！当然，仅限这个大妖怪的口水。

        太阴穹淡淡道：“看来我的确应该考虑一下再给你一点力量。”

        谷燕燕低头：“你应该考虑的事情多了。”

        太阴穹：“……比如？”

        谷燕燕咬着唇不说话。

        大概是紧张的原因，她怯懦和激动的时候，脸颊都很容易泛红。太阴穹盯着她看了半晌，道：“想说什么就说。”

        谷燕燕道：“那你保证不会生气。”

        他皱了皱眉：“你说。”

        谷燕燕抬起手腕，仰起头看着他，真诚发问：“刚才那妖怪咬了我这里，你又舔了我这里，那你们是不是算间接接吻啦？”

        太阴穹：“……”

        看着转身就走的大佬，谷燕燕心中的小人正恶作剧得逞的大笑，面上却要追上去，一脸的讨饶：“说笑而已，真的只是说笑而已，你说过不会生气的……”

        眼看太阴穹要往城郊的方向去了，谷燕燕想起什么，道：“等一等，我还有东西没拿！”

        谷燕燕来到一间灯笼铺外，她冲店里的人招了招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提着一串药包走出来，道：“你怎么才来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谷燕燕接过东西，道：“不好意思，今天的花灯太好看，一不小心就忘记时间了。”

        说话的年轻人正是之前医馆的药徒，因为谷燕燕觉得提着药包逛街不方便，加之知道了对方家里的店铺就在城郊附近，就干脆拜托对方帮自己把药包提回家，等她逛完街之后再来拿。

        药徒爽朗道：“没关系，反正今天生意好，我爹他们也打烊得晚，你就是再晚一点来取也能拿到的，我就是怕你忘了，毕竟我师父说你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一顿药都不能落下的。”

        谷燕燕道：“谢谢。”

        小药徒摸着脑袋笑了笑，看到谷燕燕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小声道：“他……是在等你吗？”神情担忧，怕是以为太阴穹是心怀歹意的贼人，跟踪谷燕燕至此。

        谷燕燕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他啊，他就是我借住那户人家的主人。”

        药徒放松下来，道：“我就说嘛，这么好看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偷偷看了一眼太阴穹，又道：“之前看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出来逛街我还挺担心呢，以为你借住的人家是什么凉薄之人，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嘛。既然有人来接你，就快回去吧，就算是元宵夜，也别一个人在外面呆太久了。”

        谷燕燕笑了笑，道：“谢谢。”她朝好心的人挥了挥手，转过身，那个立在长街对面的人转过头来，目光淡淡注视着她，正等着她朝他走过去。

        ……

        前往苑山的山路之上，谷燕燕提着一盏兔子灯跟在太阴穹的后面，这是她为了报答，在小药徒家的铺子里买的，刚好在回山的时候用来照亮。

        太阴穹算是妖怪，夜视能力非常好，即便是在黝黑的环境下也能健步如飞，谷燕燕就不行了，哪怕她提着一盏灯，想要精准的找到那些台阶还是很困难，因而脚步只能放慢，始终和太阴穹隔着一段距离。

        “你生病了？”

        就在她专注于脚下台阶的时候，寒冷的夜风中，犹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谷燕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来自大佬的关怀，连忙道：“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

        太阴穹沉默片刻，竟又开了口：“你和那个人认识？”

        “谁？”

        “那个给你药的男人。”

        “不认识啊，只是请他帮个忙而已，怎么了？”

        谢青穹没再说话。

        谷燕燕却后悔了，虽然不知道大佬的关怀是真是假有何意图，但她怎么也应该说自己身体已经快要不行，急需要人的照顾才对，虽然几率不高，但万一戳中对方的同情心了呢。嗨，真是失算了。

        两人在山道上静默走了半晌，谷燕燕猜测着自己这个速度，那人估计很快就要不耐烦，便抢先一步道：“大人，你现在的身体能够承载您所有的力量了吗？”

        太阴穹淡淡“嗯”了一声。

        谷燕燕笑起来：“那您也可以使用飞天之术了吧？”

        太阴穹走在前面，脚步微顿，却没回头：“你想说什么？”

        谷燕燕道：“我的意思是，要不您先回去吧，我看不清路，走得会很慢，您陪我这么走，不知还要走多久呢。”

        太阴穹脚步停下，转过头来。

        他看了她半晌，因为灯光实在太暗，谷燕燕看不清他的神情。

        难道又生气了？不是吧，自己都这么卑微了，还要发脾气，这人的习性也太难琢磨了。

        谷燕燕正琢磨着，却听对方仿佛又强行压下什么一般，叹了口气，随后，伸出一只手来。

        谷燕燕愣了愣，老实巴交的把手里的兔子灯交了上去。

        太阴穹：“……”

        谷燕燕：“……”

        沉默片刻，太阴穹没说话，又抬起另一只手。这下谷燕燕反应过来了，受宠若惊的将自己的爪子放了上去。

        刚接触到那冰凉的肌肤，五指便覆盖下来，太阴穹这才转过身，就这么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山上走去。

        有了大佬的灵力加持，谷燕燕的视线变得清晰不说，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谷燕燕：了不得！明明那天回来的时候还很生气，怎么突然就转性了？！难道是闭关闭到走火入魔了？不对啊，对她来说分明是走火成仙才是，这样的妖怪祖宗未免太他妈有人性了！！！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太阴穹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明天我要启程去往西洲。”

        “啊？”谷燕燕停下腹诽，抬头看向大佬的背影，犹豫了一下，道：“要去多久？”

        “不知。”

        “那我不是又要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谷燕燕不满起来。

        “你既然无聊，便和我一同去。”

        “这一个月你一直在闭关，我本来就没和你待多久，说好的一天你也没兑现，现在又……等等！”她顿住脚步：“你说什么？”

        太阴穹回过头，手中灯笼的光晕在他颊边晕开，模糊了他眼中的冷寂和锐利，便又像是她在谢词记忆中窥见到的那个温柔的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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