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那是谁？

        谷燕燕来不及细问，那些堆积如山的茧已经出现裂缝，下一秒，出现了让谷燕燕头皮发麻的场面。

        蝶，无数的灰褐色的蝶伸出触肢从茧里爬出来，它们很快占据了整个府宅，盘旋于天空，振翅声如同哨鸣一般，明明是美丽的蝴蝶，此时却像是过境的蝗虫，朝着猎物侵袭而来。

        谷燕燕在心底哀叹一声：怎么又来了？！

        这就算是个玄幻世界，但是艰难险阻也未免太多了，难道就不能让她好好坐下来喝杯茶睡个好觉吗？

        愤懑间，她察觉到身旁的男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转头看去，此刻的太阴穹表情森冷，眼中闪烁着谷燕燕看不懂的情绪，谷燕燕身上的力量好像也在此时拥有了共情的能力，活跃得让人恨不能立马提起刀冲上去和那些古怪的蝴蝶战斗。

        但是她尚没有来得及这么做，身后便掀起一阵狂风，这风来得突然，她想也不想便转身抱住太阴穹的腰，避免他掉下去。抬首看去，那些蝴蝶也被这飓风刮得胡乱飞舞起来，密密麻麻胡乱冲撞，又突然燃起火焰，一个点燃另一个，瞬间燃成一片火海。

        谷燕燕惊讶至极，与此同时，却听天际传来一声呼喊。

        “师父！”

        与此同时，她被人推开，狂风席卷起来，她站立不稳，一个后仰往山下坠落。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一片阴影从天而降，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

        抱着她的少年，不对，应该说是妖怪，虽然长着一副少年的模样，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元气十足，但是右眼下却多长出一只细长眼眸，远看可能会被人误认为是疤痕，可惜现在谷燕燕和他离得无比近。此时，他的三只眼睛正汩汩往外冒着泪水，嘴里撕心裂肺喊着：“师父！央措终于等到你了！！！”

        他抱着谷燕燕，落在了一片屋檐上。谷燕燕愣愣看着他，耳朵里听不远处的太阴穹幽幽开口唤：“央措。”

        抱着自己的少年张开嘴巴大声答：“弟子在！”

        但是答完才意识到声音的方向不对，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睛，和谷燕燕四目相对。

        央措：“……你谁？”

        这个问题该我问才对吧！！！

        谷燕燕嘴角抽了抽：“你谁？”

        央措怔然一瞬，松开双手。他们站在屋顶，谷燕燕脚下便是池塘，她被突然这么一丢，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好在刚才的打斗让身体形成了惯性，在落地前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了太阴穹旁边的一块假山之上。

        名叫央措的少年是个很容易激动的妖怪，在丢下谷燕燕后便从屋顶飘下，落在染着火焰的连廊上，屈下单膝，仰头崇拜而激动地看着假山上的太阴穹。

        “真的是你吗师父……弟子没有看错吧？不，一定不会有错，您的味道弟子绝不会认错的！”

        谷燕燕：……你刚才好像就认错了吧？？？

        “师父，您是怎么摆脱封印的？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召唤弟子？您身上的气息……”他擦了把眼泪，目光猛地转向谷燕燕，“为什么这个人身上会有您的气息？她是否夺取了您的力量？弟子现在就杀了她帮您拿回来！”

        太阴穹垂眸看着他，道：“央措，你的问题太多了。”

        “是，师父！”

        原本已经握着武器站起来的少年不假思索应声，没有丝毫犹豫又跪了下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听话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太阴穹看向他身后：“这是谢词的□□，你能收拾干净吗？”

        “谢词？！”央措睁大了他那四只眼睛，神情大变。谷燕燕觉得，他似乎很想回头看一眼，但是却因为惧怕着什么，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弟子……弟子可以的！”

        太阴穹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片刻，移开目光，淡淡道：“那就交给你了。”

        “是！师父！”央措大声回答，顿了顿，又问：“师父，您现在要回苑山吗？”

        太阴穹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立马灿烂笑起来，站起身来对着天空吹了声哨。谷燕燕抬头看去，竟看到两匹白马拖着一架华丽的马车踏云而来。

        她愣神的时机，太阴穹已经进了马车，谷燕燕跟着就想要爬上去，身后却传来冰冷的声音：“站住！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上我师父的座驾？！”

        那声音带着杀意，谷燕燕下意识真的停住脚步。马车的帘子在此时被一只苍白的手撩开，太阴穹道：“上来。”

        “啊！”身后的少年发出一声惶惑的惊叹，做错事小孩一般无措起来，对着马车里的人道：“师父，我、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马车里的人没有理会他，径直放下了帘子。

        那两匹天马在谷燕燕面前打了个响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谷燕燕不再耽搁，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当她掀开帘子，马车里的人微阖的眼眸睁开，淡淡朝她看来。谷燕燕往前爬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卑微的往后退了一步，放下帘子，挡住对方的视线，坐在了马车之外。

        天马跑动起来，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流云，脚下是广袤无垠的大地。不论是充满生命力的植被，川流不息的江河，还是苍凉破败的村庄，戒备森严的城池，全都在视野里绵延开来。

        谷燕燕趴在辕坐的角落，好奇的看着脚下的一切。有流云遮蔽了视线，她便伸手去捞，却只能抓住一阵风。

        “想死的话，可以直接跳下去。”

        马车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谷燕燕连忙回身坐好，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片刻，她又有些忍不住好奇之心，小声问：“刚才那个肉茧叫谢词吗？我听到他好像在叫‘师父’，是在叫你吗？”

        马车里没有声音，谷燕燕偏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问。毕竟，她的每一条命还是很珍贵的。

        ……

        受各种小说和电视剧的影响，在谷燕燕的印象里，妖魔居住的地方不是充满魑魅魍魉的鬼蜮，就是阴森黑暗出没着蛇虫鼠蚁的荒凉之地，但是太阴穹的住处，却是在一座繁华城池的郊外。

        和谷燕燕在北方见过的每一座城市都不一样，马车经过那座城池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城里的人们亮起了璀璨的灯火，船上响起歌姬们动听的歌声，酒坊里飘出浓郁的酒香，人们欢声笑语，放飞着手里的孔明灯，将整个天际粉饰得犹如晨昏时刻。

        “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谷燕燕满是不解，茫然的呢喃：“这里没有妖怪吗？”

        她跪坐在马车辕坐角落，捉住一盏飘到眼前的孔明灯，看到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日进斗金”四个字后，又放开。

        身后的车帘被撩开，清隽的身影端坐在门边，长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和墨发，太阴穹垂眸俯视着那些如蝼蚁一般渺小的人们，神情冷漠，如同一樽玉石雕刻出的神祇像。

        “生活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妖魔。”

        “为什么？妖魔都不会袭击这里吗？因为说，这里有很厉害的仙门庇佑？”说完，她觉得自己好像问得太多了，捂住嘴巴：“如果你嫌麻烦，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可是对方今天难得的有耐心，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这里是皇都，天子脚下。此处汇聚着中州境内最好的修士和术士，有他们庇佑，达官贵族甚至以豢养妖物为乐。”他似乎想起什么，嗤笑道：“在他们眼中，北方的动乱不过是因为地方官员和守护其地的仙门无能，区区妖魔有何可惧。”

        谷燕燕道：“皇帝呢，这里有皇帝吧？皇帝也不管吗？”

        太阴穹道：“两百年，你问的是哪个皇帝？”

        谷燕燕哑然，她忘了，太阴穹已经被封印了两百年，这世间的帝王是谁，行事如何，应当和他当年了解的早就不一样了。但是，从他评价这皇都时嘲讽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对这里没什么好感。

        马车拐过弯，最后落在了京郊一间大宅子里。

        这是一座雅致的府邸，比那位孙女郎的府邸还要大，还要风雅，坐落在花香四溢的群山之中，不似妖魔的住所，倒像是一处仙人隐居的洞天福地。

        只是这个府邸，也太寂静了。

        谷燕燕从马车上下来后就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而太阴穹在下车之后，也只是淡淡环顾了这院落一眼便垂下眼睫，随后缓步走向一间开满绣球花的院落。

        确定这里真的只有太阴穹一个人后，谷燕燕拉住了快要打算进屋的人。

        “我……我也可以住这里的，对吧？”她不确定的问。

        太阴穹不看着她，也不置可否：“随你，只要别来打扰我。”

        说罢，门在她面前关上。

        别来打扰？

        谷燕燕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得出的结论是，除了这间屋子，大概其他的屋子都可以随便她挑，随便她选。

        于是她提起裙角，美滋滋的开始逛院子，最后在离太阴穹只隔着一堵墙的院子里选了一间屋子作为寝室。其实如果她胆子大一点，就直接选太阴穹院子里的屋子了，但是一想到太阴穹那生人勿进的性格，只有作罢。再加上，她看中的这个院子里似乎还有一个小厨房，太阴穹他们辟谷了，她还有口腹之欲呢，这段时间跟着太阴穹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以后她就能在这里做饭给自己吃了！

        谷燕燕美滋滋地给自己铺了床，还在厨房找到柴火烧了热水洗澡，睡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安稳的一觉。

        可惜她的安稳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来到这所宅院之后，她一连好几天再没有见过太阴穹。

        她也曾想过去找他，可是太阴穹的院子门口总是亮着蔚蓝的光晕，那是设下结界不让人打扰的意思。谷燕燕又等了几天，名叫央措的少年回来了但是谷燕燕依旧没有见到太阴穹，央措也只是在回来的第一天去了一次太阴穹的院子，很快便再次离开，不知去忙什么。

        谷燕燕慢慢开始无聊起来，她都没有办法用口腹之欲来填补自己的空虚了。

        这天，她正吃着自己煮的面，外出多日的少年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愤怒的看着她手里的碗，大步向前抓住她的筷子，怒道：“谁让你动这里东西的！”

        这怒意来的莫名起来，谷燕燕疑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礼貌之举，忙道：“是太阴穹，他说……”

        “谁让你这么叫师父的！”少年又是一声怒喝，看着谷燕燕的眼里充满厌恶：“师父只是同意你住在这个院子里，你便只需守好你那间屋子，院子里其他的东西，你都不能动！师父也不会让你动！听明白了吗？”

        央措，他是叫这个名字吧？那涌动的怒气，像是烈风一般刮得人生疼，然而藏在怒意底下的，却是毫不遮掩的珍重和怀念。

        谷燕燕想起了孙女郎府邸里，她翻身落入水中前看到的那一幕。

        岸上的公子佳人相对而立，清影绰绰，诉说着无尽的情谊。她中毒之时抓住的人，在轻微的挣扎后便选择放弃，彼时他眼中看到的人，又是谁呢？

        谷燕燕放下碗，站起身，微笑着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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