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太阴穹是不会睡觉的人，起码谷燕燕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躺在床上睡觉，她曾猜测过他是否因为修为比较高早已不需要睡觉，但又偶尔会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到显而易见的疲惫。

        屈着一只腿靠坐在墙上的男人微微垂首，不知在思考什么，额前的刘海遮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

        谷燕燕躺在床上，被子拉到下巴，偶尔侧身看一眼那道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丈夫在守护熟睡的妻子，但是只有谷燕燕知道，她才是负责护卫的那个人。

        今夜是必然无眠的，因为稍有戒备心的人都知道一定会有奇怪的事情出现，谷燕燕不过稍稍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听到了廊上传来的不明物体蠕动声。

        她从床上跳起来，迅速握住靠在墙上的镰刀——说起来，这还是她上次杀了那个大妖怪后，农人们送给她的。

        她拿着那柄有细碎豁口镰刀，充满警戒蹲在门前，耳朵里听着那蠕动的声音慢慢靠近，片刻之后，那声音停在了门口。她微微一怔，试探着拉开一寸房门，门外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撒了一地的月光。

        “哗啦——”

        花瓶碎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糟了！

        谷燕燕回头，瞳孔倏然放大，只见太阴穹坐着的地方出现一块阴影，阴影里伸出的触手已经缠住他，正争先恐后将他拖向那阴影里未知的深渊。

        “太阴穹！”谷燕燕伸手去抓，但是那东西骤然加快速度，她只来得抓住对方一片衣角，阴影便已经在视线里消失。

        她站起来，推开房门，在廊上奔跑。整座宅院在夜晚仿佛陷入沉睡，白天还热闹的人群此时已经见不到身影，只有池塘里巨大的阴影在游动，谷燕燕甩出的镰刀在湖面惊起水波，一声咆哮后，镰刀飞回手中。

        一只巨大的章鱼从池塘里探出头，触手愤怒地拍断了谷燕燕前方的走廊道路。她一跃而起，躲过路障和碎渣，再次一刀砍去。

        显然，这妖怪要比之前在村里遇到的无脑男道行要高，谷燕燕完全没有办法一招制服对方。它发现谷燕燕不好对付，便再次潜入水中，飞快地朝池塘前方游去。谷燕燕迅速跟上，在对方被廊桥困住的时候，一击落下。

        章鱼妖怪发出童稚的女声，谷燕燕回想起白昼里那个开门的小女孩，讶然道：“……小鱼？”

        章鱼妖怪细细笑着着，但是不知是否因为变回了原型的同时也会失去表达能力，语不成句的说着：“别想……破坏女郎的美事……”

        谷燕燕斩断它一条触手，对方似也没感觉到痛，笑嘻嘻道：“你那美貌夫君……嘻嘻嘻嘻……怕正在与我家女郎交合……你去打扰做什么？”

        与此同时，在谷燕燕前方走廊的拐角处，出现了一具具行走的骷髅，他们穿着白天下人们穿着的衣袍，双手张开，已经破碎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摇摇晃晃地朝谷燕燕走来。

        她一刀击碎了涌上来的第一批骷髅，但是那些东西太多了，很快，这些东西彻底将谷燕燕淹没，他们撕扯，啃咬，想要将谷燕燕就在这里分而食之。

        章鱼怪停在廊桥的边缘，注视着廊桥上的身影发出痛苦的闷哼，仍旧无意识一般低吟：“死掉了……女郎又可以吃掉一个了……”说罢，它垂下巨大的头颅，飞舞的触手齐齐捂住她的脸，竟做出了个顾影自怜的姿势，羞涩道：“我也要变得和女郎一样，嘻嘻，还是要多吃人才行啊……”

        突然，白骨里一阵震动，正容貌焦虑的章鱼怪倏地睁大双眼。连廊之上红光闪过，一道人影从骷髅堆里面冲了出来，踩着破裂炸开的白骨冲上了天空。她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一把镰刀已经凛冽飞来，插入她的额头。

        “怎么会……”

        难以置信，她看着已经飞跃到眼前的少女，再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巨大的身体向后倒去，压断了身后的廊桥。谷燕燕一脚踩空，在空中翻身，开始急剧下坠。风声于耳畔掠过，下坠的过程中，她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也看到了不远处，从房里走出来的两个身影。

        身材修长高大的是太阴穹，他披着外套，发髻一丝不苟，没有慌乱，也没有愤怒，脸上反而带着谷燕燕从未见过的温柔。他微微垂首，似乎正轻声细语的对身旁的女子说着什么。

        在他的身边的女子也不是孙姑娘的模样，那是谷燕燕从未见过的身影，身上穿着太阴穹派的弟子服，容貌出尘绝艳，身形缥缈如九天下凡的仙女。

        可是在女子的裙底，分明散发出紫色的古怪烟雾。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毫无察觉，始终温柔垂眸，只有在谷燕燕奋力喊出一声他的名字时，才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抬头，向她投来一眼。

        障眼法。

        谷燕燕在砸入水中时，脑海里确定的闪过这个词。

        她顾不得周身传来的疼痛，从水里冒出头，廊上的男女相伴而立，不知说到什么，女子掩唇笑起来。但是下一秒，女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从水里冲出的女子面无表情，手中的镰刀在月光下仿佛又是一轮新月。

        漂亮的脸蛋出现了碎裂，女妖顾不得身畔温柔俊美的郎君，释放出毒气转身又要逃走。可惜谷燕燕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镰刀如飞剑一般扔去，贯穿了佳人的胸膛，一声尖叫，烟雾缭绕中，佳人的身姿缓缓变幻，最终缩到地上，化作一只紫狐。

        谷燕燕落在廊上，脚步刚一触碰到地板，身体便骤然脱力，往地上跌去。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抬头，是月光下目光深邃的太阴穹。

        她道：“你没事吧？”

        谷燕燕闻到了已经可以说是刺鼻的香味，混合着血腥味让她作呕，她别过脸，捂住嘴巴。面前的男子迁就地蹲下身来，一手抚上她的背脊。

        谷燕燕脑袋迷糊，浑身开始发热，因为对方的安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狐妖身上散发出的紫色烟雾是那么的不对劲。

        看来对方难得的温柔，也是因为中了狐妖的幻术。

        她无奈一笑，转身想说声不用了，但是话未说出口，便先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真是漂亮的人，如果实在现实生活当中，她是不会看到这么好看的人的，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会生起什么悸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对方和自己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从来不屑去要。

        但是这样的美人就在眼前呢。

        “你怎么了？”对方嫣红的唇轻启，话还没有说完，衣襟衣襟被一只染着血污的手拉住，下一秒，柔软贴上，瞳孔放大。

        谷燕燕在心底满足得喟叹一声，甚至变本加厉，在对方想要挣扎推开她的时候，一鼓作气将对方压向了地板。

        她一定是中毒了。

        在吻向对方脖颈的时候，谷燕燕的脑子还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但是手脚却完全没有办法停下。她只是有欲望需要得到纾解，她只是在满足自己，她想让自己高兴起来。

        她……

        她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多余的感情，冷漠得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器件。

        谷燕燕张了张嘴，终究只是低叹一声，然后，反手一掌拍向自己的脑门儿。

        ……

        她再次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被撕碎、散落在一旁的外袍。支着下颌的男人靠着阑槛静坐一旁，他的衣襟还散开着，露出大片胸膛。

        在他身后，天空露出鱼肚白，温暖的阳光从山头晕染开，只是还没有完全爬上来。

        谷燕燕躺在地上，侧首望着他。

        “醒了？”

        依旧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但谷燕燕看着那白皙颈脖上的红点，确信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已经把自己打晕了，一定没有犯错，这才揉着头发从地上坐起来。

        “媚狐的惑术能乱人心志，我原本以为你拥有我的力量，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谷燕燕：“……那可真是我无能了。”

        对方转开脸：“不会有下一次。”

        说完，他站起身，拐过走廊。

        “等等……”谷燕燕跟着就想要站起来，但看到自身上滑落的衣服，她又苦笑一下，抓过一旁皱巴巴的衣服想要套上。与此同时，脑海里闪过她扯着自己衣襟，欲求不满的模样。

        谷燕燕双手捂住脸。

        此时，一片柔软罩上头顶，谷燕燕睁开眼，从脑袋上扯下那东西，竟是一件淡蓝色的女衫。

        她道：“这是你从孙……不是，从这只狐妖那里找到的？”

        对方冷冷道：“嫌弃的话可以不穿。”

        谷燕燕连忙把衣服套在身上，慌乱之中甚至没有在意对方的视线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再抬头看的时候，太阴穹正看着院中的狼藉，微微蹙眉。

        谷燕燕站起身，系上腰间的带子：“这狐妖好像并不厉害，反倒是那只鱼有些本事。看来是这两只妖怪打着配合，在这山间骗路过的旅人进门，再将他们杀害。”

        太阴穹垂下眼帘，转身道：“与我无关。”

        他欲离去，谷燕燕却拉住他的衣角，察觉到他的不悦，又松开：“等一等可以吗？我昨天似乎在这院子里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我想在这院子里找找，说不定这两只妖怪还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婴儿的啼哭……”太阴穹沉吟一声，转头盯着她。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谷燕燕不明白对方的惊诧，讷讷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仿佛为了印证她所说的话，那诡异的婴儿啼哭声再次在已经寂寥的院中响起来。

        谷燕燕拔出插入地板的镰刀，可是当她握住刀柄的一瞬间，突然感到地面竟在颤抖！

        地板动了起来，她朝后跳开，顺手揽住太阴穹腰，跃上了池塘对岸的假山。站定，她看向从破裂地板下挣扎而出的东西——那是一堆堆白蛹。

        它们像是潮水般涌起，托出了藏在地底的一团雪白肉球，在谷燕燕的震惊中，那肉球发出了孩童般的啼哭声，只是这哭声中还夹杂着委屈和渴慕的词句。谷燕燕努力去听，才听到他喊的是：师父。

        她转头看向太阴穹。

        此时的太阴穹目光紧紧盯着那些涌出的白蛹，脸色苍白，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谢、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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