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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章


此间夜色清明,星河长流。

        鸮鸣山中举目皆缟素,墨色林间河流穿过,水上莲灯点点。

        哀哀风声中云伊儿身披软甲走过正俯身弯腰,将一盏盏水祭莲灯放至河中的寻常百姓,腰间佩甲与长刀相撞,在深邃夜中发出低低闷响。

        “今年冥阴水祭的莲灯,似是又比去年多了不少。”

        紧随在她身后的绾玉遥望着河上点点摇曳不熄的明黄烛火,无不惋惜的感慨道。

        云伊儿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奔流不息的山间河流。她明澈的鹿眸中映出万千水灯起伏明灭,静静飘向远方。

        “是啊。”她丝毫不动的眉眼被星星火点氤氲得朦胧,低语喃喃,“余越进犯,今年边疆死的将士,比以往更多了。”

        风中传来百姓压抑的哀哭,两人一时都立于河畔无言。绾玉还想再说些什么,见素衣玄甲的陛下已是不语,迈步朝着掩在树林阴影中的河流上游走去,连忙追步急唤道。

        “陛下您慢点。”

        云伊儿并未等她,她愈往山上走,河岸两边身披白衣祭拜的百姓愈发零落稀少。

        满天星河下她顺着飘下水灯的河流穿过一片紫竹林,终于停下脚步。

        细碎的星光洒在紫竹林尽头,飘下莲灯的河水已是转入一处暗涧。云伊儿久久注视着竹林尽头,一直不动的神色终于显出几丝柔和。

        一片枯石旁,一道颀长冷寂,腰系白练的身影俯身,将一盏放在岸边的莲灯点燃放入河中。

        莲灯顺河而下,灯中烛火旁覆着的素笺上以墨笔写就的中原小字斗折刚劲,从垂手站立的云伊儿身侧流过。

        枯石阴影中,黑衣劲装的男子收回手。他的身侧放着两坛酒,男子似是丝毫未觉察出旁人动静,抬手将面前两盏已是空了的酒杯重新沏满,面色沉静地将一杯呈一线横洒入地下。

        随后跪直上身双手捧起另一杯,凝视河流许久后仰头一饮而尽。

        “…陛下,您等等…!”

        气喘吁吁终于爬上来的绾玉撑着腰,站在云伊儿身后不远处清唤出声。

        她话刚一说出口,便瞧见竹林尽头跪坐独饮的那道身影,待认清模样后连忙收了声。

        云伊儿站在原地侧眸看她,见好不容易赶上来的绾玉见状后退一步,抬手一拜悄无声息地又飞快退回了竹林中。

        “……忽然记起小臣尚还有事,先行告退。”

        云伊儿扬了扬眉尾重新回眸,见贺宥容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后,仍旧神情冷峻地拿起又一盏素绢制成的莲灯写上墨字后点燃,索性走了过去。

        她站定后望着河水,穆地开口,“你打算去战奴营的事情,朕听说了。”

        她默了一瞬又道,语气中夹杂着隐约的咬牙切齿,“…我听完把知箐给揍了一顿。”

        贺宥容放入莲灯的手停顿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开口,“与墨将军无关,这是奴自己的选择。”

        “那里很危险。”云伊儿握着刀柄,语气冷然道,“阿容,我不希望你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朝中的琐事朕可以处理干净,你应当清楚。”

        “陛下也应当清楚。”贺宥容抬眸,眸中毫无退避之意,“奴并不惧怕所谓危险。”

        云伊儿凝视着他,放弃般低叹一声,暼下眸子不再劝他。

        贺宥容放完莲灯,低头又拿起一盏。

        她站在他身侧,盯着他在素笺上着墨写下的两行中原字看了半天,只认出来个贺字,又看他面色低沉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于是咬着唇别过头去,望向河中零落飘下的莲灯出神。

        “这上面写的是‘今当凭吊,悲怮踯躅,生者尚安,告汝之灵’。”

        贺宥容眉眼低垂将莲灯放至河中,又给自己沏满了酒,仰头饮尽后又将另一杯残酒挥洒入土,低哑开口解释起来。

        “这一盏是家父的,他已离世多年了。”

        云伊儿听后不答,只是低头与他并肩而跪。

        满天繁星下,她同样拿起杯盏沏了一杯酒,抬手凝眸定神,朝河中还未飘远的莲灯郑重一拜,抬手饮下半杯,将剩下半杯洒入河中祭奠后道。

        “贺燕当年曾与先帝手下大将在夜云边境率重兵一战,如今故人皆已逝去,这酒朕当敬昔日敌手一杯。”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

        “可以教朕写吗?”

        云伊儿踌躇一阵后轻声开口问,神情意外地有点别扭,“就是…你方才写的那些字。”

        贺宥容原本低头拿灯的手微顿,他的脸色笼罩在枯石阴影中辨不分明,随即温言执了纸笔过来道。

        “好。”

        紫竹林尽头的暗河旁,腰束白练的男子低眸握住白衣玄甲的少女五指,倾身笼着环在胸前。

        几盏莲灯从两人面前的水面疏忽而过,他眉眼认真地执笔,在素笺上一笔一划地带她写完了同样一份祭文,看云伊儿划燃灯芯将素白莲灯放入水中,又抽出素笺写了一份。

        “陛下学得很快,这份很漂亮。”

        贺宥容看着那份笔力迥劲,几乎与自己下笔如出一辙的祭文,适时地夸赞道,却见白衣的少女犯愁地捏了下巴思索。

        她捏着下巴想了好久,忽的抬头朝他问,“阿容,你生母的姓名为何?”

        她见贺宥容顿时愣住,以为是自己表达不清,于是又补了一句,“朕问的是你的生母,不是你府里那位正夫人。”

        “她出身西海文氏,听闻是家父征战时在雪原上将她带回的。”贺宥容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声音放得很轻,“生母小名应是伦珠,陛下写这个就好了,我教您。”

        他握着云伊儿的手,在素笺上提笔写下这个名字。云伊儿只听得身后紧贴她脊背的男子声音肃得发哑,像是浸在一层水雾中低低在她耳边开口,“…娘亲她虽然当年居于贺府时竭力想要靠奴邀宠,但其实奴能看出来,她比起男儿,其实更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陛下同她写这些,她应当会很开心。

        “真的吗?”

        他怀里的少女睁着明亮的鹿眸回望过来,眉间坠云纹璀璨似琉璃火,声音明显上扬高兴起来,“那我要认真写。阿容,今后我年年水祭,都同她写好不好?”

        贺宥容下手微顿一瞬,随即颔首垂下眸子,收了最后一笔道,“陛下,好了。”

        他看着云伊儿眸中含笑地专注点燃莲灯,却并不放入河中,只是跪坐在地上双手交叉相握,低头闭眼祈祷起来。

        夜云崇尚神巫,她做这些时神情是极为虔诚的,娇妍浓郁的眉眼间被烛火都染上了一层微亮的光,软甲下白衣似雪般随风微扬。

        那一刻点点莲灯从河中悄然飘过,贺宥容怔忡望着她,竟真觉得世上真有所谓神祇,也定当是如同她这般模样,只要这般在人身旁便可抵挡所有动乱,让人安心。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开口,“陛下…”

        “嘘,不要吵。”

        云伊儿嗔怪开口,仍旧闭目认真道,“我在同阿容的娘亲讲悄悄话呢。”

        “都讲了什么?”

        贺宥容虽说不怎么相信这些神鬼之流,但见她如此认真,于是侧过身去温声问她。

        “不告诉你。”云伊儿弯了唇角,又喃喃默念几句后睁开眸子,将莲灯郑重放入河中后又笑,“这是朕和你娘亲的小秘密。”

        素白的莲灯顺着河流逐渐飘远,两人静默坐在一起,贺宥容忽然听得云伊儿深吸一口气,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低声开口。

        “其实,朕有一事并未告知于你,但仔细想来,还是应当让你知晓。”

        贺宥容原本握于膝上的五指一僵,像是猜到什么般闭了闭眸,“陛下请讲。”

        “朕曾经派人,去查了你离开南华后,府中女眷的事。”

        她努力平静地叙述着,风声掠过紫竹林,掩下了少女难掩悲哀的声息。

        “…原是如此。”

        贺宥容听完了云伊儿讲述,神色晦暗地低语,不再多言。

        “你不……”云伊儿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原还想劝慰什么,扭头时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得闭嘴。

        “抱歉,原是不打算告诉你的。”

        贺宥容沉默良久,只是摇了摇头发笑,“奴已经猜到了。”

        “其实你不必过多难过。”

        云伊儿吐出一口气轻声安慰他,她的目光遥遥望向缀满莲灯的灿灿河水,温言开口。

        “眼下诸国混战,苍生寥寥。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如同他们一般逝去,永远沉寂于三江五泊之中。

        阿容,你想见的人,我们想见的人…总会再见面的,不论是何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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