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踏月光

许景同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他与林沧初遇时候的场景。

        那时他狼狈地躬着身子，全身大汗淋漓，衣服之下数处伤痛，撑着膝盖不停喘着粗气。

        那时林沧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衣，迈着随意的步子，踏着月光，向他走来。

        路灯被揉出淡淡的黄晕，林沧逆光而来，面孔模糊一片，可每次回忆起来，许景同都记得他周身的光。

        许景同有时会想，林沧的脚步声好像一直都是那样，不疾不徐，轻盈又坚定，一如初见。

        “我说几位，欺负个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林沧在不远处停下，向背对他站立的几人如此道，声音冷清。

        黄毛等人被许景同磋磨得早已不耐，如今又遇多管闲事之人，更是满脸狰狞：“你他妈又是搁哪儿来的？”

        林沧见他们终于转身面对了自己，遂扬起手中的手机，轻轻晃了晃，答非所问道：“刚报过警。”

        听到这话，几人再忍耐不住，黄毛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说到底不过是见林沧清瘦斯文的模样，试图耍耍威风，发泄心中的不豫。

        只可惜——选错了对象。

        林沧暗暗皱眉，正想着这次大概是非出手不可了……

        就注意对面那个方才自己甚至不曾细看的男孩正迅速朝自己冲来，看样子是想替自己阻拦一二。

        “嗤……”他怎会看不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纵使气势汹汹而来，能做的也不过是挡在自己身前挨上两下。

        终于决定不再藏着掖着，林沧在许景同冲上来之前出了手。

        他摆出格斗的姿势，在对方袭来之时一个滑步向后退，继而又一记直拳打中对方鼻骨。

        黄毛捂住鼻子趔趄着向后闪躲，林沧却不肯放人，又几步上前，拳头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头部砸去，不出两下，黄毛便头昏脑胀，不断后退，不断示弱。

        林沧知道自己下手轻重，看到对方已然如此，自然没打算继续。

        旁边几人似是意想不到，纷纷愣在一旁，一副想上又不敢上的模样。

        林沧见那几人还有蠢蠢欲动之势，估摸着是震慑还不够，冷哼一声，又迈步向近处一个年龄不小、举着甩棍的混混走去。

        直到和林沧那双未起波澜的眸子对视上，那混混才反应过来。

        他咬咬牙向林沧冲去，原是想自己拿着武器，林沧却赤手空拳，无论如何也不会吃太大亏，毕竟刚刚对上那凶狠的中学生自己也占上不少了便宜。

        终究天真。

        在他还未靠近林沧身侧之时，林沧便两步向前，一个正蹬腿踢中来人腹部，一脚踹便将他出两米远。

        那混混手中的甩棍脱手而出又滚了几米远，他捂着肚子在原地闷哼滚动，半天也爬不起来。

        林沧则站在原地闭了闭眼。

        他习武后谨遵家训，甚少和普通人动手，即使迫不得已也只点到为止。

        如今好久不曾动武，纵使已尽力收着力气了，许多动作反应却依然是下意识而出的。

        其余三人已经吓蒙了，想上前扶一扶那倒下的两人，也碍于林沧站在中间，不敢上前。

        林沧见那几人如此反应，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快滚。”他出声说道。

        三人如释重负，磕磕绊绊地扶起两位同伴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还要再回头张望两眼，好似生怕林沧反悔。

        林沧这才有空转头看看站在一旁满脸惊讶的许景同。

        叛逆小子——这便是林沧对许景同的第一印象。

        也难怪林沧会这么觉得，许景同一身校服松松垮垮，头发颇长，胡乱翘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虽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却没有几分学生气在身上，叫林沧只看了两眼就皱起了眉。

        再不想多看，林沧转身。

        “等等！”许景同见那人轻飘飘一眼看过来，接着皱起眉头就打算转身而去，没忍住出声道。

        林沧脚步一顿，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许景同哪里还有什么事，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叫住对方。

        挠了挠自己的一头翘发，许景同终是想到了能说的话：“你……报警了？”

        “没有，”林沧道，“这些个泼皮无赖，估计早不知和警察打过多少交道了，没必要再让人警局大晚上受累。”

        “况且……”林沧上上下下打量着许景同。

        若是再去趟警局，不知道还要耽误多久，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再在外面耗个半天也不怎么合适，还是快快回家的好。

        林沧这么想着，出口的却是一句：“况且看起来你也没什么事。”

        说完不等许景同再开口，便转身离开了。

        许景同也再没什么好说。

        他一边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一边将自己先前扔在一旁的自行车扶起来。

        这时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同对方说一句谢谢。

        ……

        回到家中，陈姨一如往常地在他耳边絮叨，叮嘱他放学后还是要早些回家，能每日叫张叔去接才是最好不过的。

        许景同也一如既往地听听便罢，丝毫不放在心上。

        “唉……”陈姨叹了口气。

        “陈姨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好管你的。只是小景，我和你张叔……我们实在是担心你呀……”

        看着眼前这个孩子，陈姨总忍不住要唠叨。

        “不说这些了，饿了吧？我去做饭。”

        她也知道孩子听不进他们的话，说了两句就停下了，只惦记着去厨房给小少爷做顿喷香的晚饭。

        “陈姨，”许景同叫住对方，“谢谢陈姨。下碗面就好，都这么晚了，您别再忙活。”

        这话陈姨不乐意听：“你这孩子……陈姨在这儿这么些年，每天就只有一件事可忙、应该忙，那不就是照顾好你嘛……”

        只是最后仍旧拗不过她看着长大的小景。

        两人一起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热乎乎的汤面。

        “对了，小景。”踌躇了一会儿，陈姨小心地开口，“今天许先生打过电话……我说最近你们学校补习，到家都晚，他不太高兴的样子，让你之后给他回个电话……”

        许景同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接着好似什么也未发生一般，又挑了一筷子面送进口中：“知道了陈姨。”

        陈姨又在心中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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