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话说陈母带着众子女挤过众人，抢得了与苍粟道长单独一炷□□夫的答疑解惑权，随即被带至一间静室。

        然而，陈母口才着实了得，那一炷香的功夫，苍粟道长几乎都没怎么开口，便只听陈母在那儿口若悬河。

        苍粟道长目瞪口呆之余，看了看那已燃了大半的香，眼见陈母依然有滔滔不绝之势，遂清了清喉咙，打断陈母道：这位大嫂，您看这时辰也所剩无几了，是否“随后拿眼扫了一下陈家的子女们。

        陈母何等明白个人，立刻问道：敢问道长，我这大儿前程如何？”

        苍粟看了看大蛋子，答曰：“可食国之俸禄。”

        陈母道：“可食何等俸禄？”

        苍粟道：“府吏”。

        陈母遂问二子之命。

        苍粟又看了看二蛋子，道：“此子虽慧，奈顽劣，功名无望，却也平生衣食无忧，可享齐人之福。”

        然后是三子。

        苍粟喝了口茶，待看此子，眼睛一亮，道：“此子有慧根，可否随我修仙？”

        陈家三子保忠，最是聪明、懂事、孝顺，陈母哪舍得让此子入仙门而去，遂断然拒绝道：“不可，不过，若此子不入仙门，命会如何？”

        苍粟垂目道：“此子当娶贤妻，也当食俸禄，且会去京都奉职。”

        陈母闻言大喜之余，把那二丫推至苍粟面前，道：“我这幺女似颇有慧根，望能随道长修仙得道。”

        陈母之所以如此说，缘自这二丫有一毛病，便是但逢着凉发热，皆会半夜骤然惊啼。其声之凄厉往往使得家人惶惶悚悚，皆以为这孩子是不是看到了凡人看不到的妖魔鬼怪，才会吓得如此哀嚎不止。

        待其清醒，问其，其只说是做了噩梦--梦见满口牙都掉了。众人皆不解梦见掉牙如何便能吓成这样，于是仍以为其是见了鬼。

        每逢如此陈父便会把二丫抱起温言安抚，陈母便下地，取一碗酒燃了，为二丫擦身降温，直折腾至凌晨方息。

        苍粟听陈母言罢，看了二丫良久。

        二丫吓得躲到娘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偷窥苍粟。

        陈母见苍粟半晌无语，便顾左右而言他道：“敢问道长，与邻里亲朋相处，明明无心之语，无心之为，却常被误解为有心害人，何解？”

        苍粟道：“是非在己，固守本善，毁誉由人。”

        陈母有感动容道：“此语说来容易，做来甚难。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殊不知这日久里被误解之人，要忍受怎样的委屈与煎熬。甚或有人因解不开此心结而得了那失心疯，有人虽解了心结，却也被可畏人言磨得意志消沉，做事畏缩，最后对世间失望，无为终了。”

        苍粟道：“需看淡得失。”

        陈母道:“妇自认比一般农妇慧而识字又明理，却为何与其同样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苦劳碌，辛苦劳碌也便罢了，却为何日子还要过得如此捉襟见肘？”

        苍粟看了一眼陈母，状似安慰道：“天道为命也。”

        陈母叹道：“是啊，看来人不服命不行。人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注定无’，‘得之东隅，失之桑榆’。无论作何挣扎，皆挣不脱一个‘命’字。有时想巧取，却最后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觉得无望，却最后转角会遇生机。起伏风雨，若此生已无望，惟寄望于子女，愿其不似吾这般清苦。”陈母言至此，抬袖试了试眼角的泪。二丫见娘落泪，便栖到娘身边，挨挨蹭蹭，以示安慰。

        苍粟看着二丫，肃容对陈母道：“修仙之人，不能为家中添任何助力，倘泄露天机或任意篡改凡人命格，便会万劫不复，望三思。三日后如若仍有此意，我便收她为关门弟子。”

        陈母在怀二丫时，曾思量家中贫困，去找大夫开了堕胎的草药煎服，也不知是那大夫心善，给开的的药非虎狼，还是陈母身体太好，又或是二丫生命力顽强，任陈母见药无效便又蹦又跳地几经折腾，二丫皆在娘的肚子里安然长到出生。

        陈母生二丫时又生一念：干脆便坐在溺桶上生，生下来直接溺毙算了。

        幸好接生的稳婆张氏，呵斥陈母不该有此念，把陈母硬拽到了炕上。

        二丫历尽千难万阻好不容易出生后，幸得陈父怜惜疼爱。

        谁知二丫五岁时，姥姥去世，大姨从远方来吊丧。见了二丫一个劲儿夸其长得漂亮可爱，喜爱非常。陈母遂道：“你既喜欢，便把她送与你吧。”陈父听了，自是不舍，言明再穷也不把二丫送人。

        如今陈母又欲把二丫送去修仙，本以为陈父会反对，谁知陈父在想了两天两夜后竟同意了。

        二丫自是不懂什么是修仙，修仙对其又意味着什么。

        只是那日在清河山上，二丫猜自己大概不能随小伙伴去村塾，而是要来这山里修什么仙，遂滚地嚎啕不止。

        苍粟一挥手，只见一白衣仙童端了一盘鲜桃进来，依次分与众人后，拿了一个鲜桃走至二丫面前，蹲下来递给二丫。

        二丫禁不住桃子的甜香诱惑，起来伸手去接，却被那白衣仙童明亮的眼神晃得一怔。

        此情此景，本应是男孩女孩初次相识，然后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什么的美好开始，然而

        二丫那不争气的鼻涕却于此时极不合时宜地流到了嘴里，破坏了所有美好。

        只见二丫看着那仙童俊俏的脸，不用手去接那桃子，只伸嘴去咬。仙童被二丫忽然凑过来的嘴弄得猝不及防，手还被蹭上了鼻涕。眼角不由抽了抽，拉过二丫的手，把桃子快速放到她手里，便想离去，却忽又用手指接住了二丫腮边的一滴泪，弹到阳光里。那滴泪竟化作一片淡粉色的花瓣雨，纷纷飘舞坠落。

        二丫瞬间被吸引，顿觉什么拴住，大肥，丫蛋儿，狗剩子与这仙童比，简直皆如粪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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